一年之始,漓豆不像以往那样中性打扮,而是穿了灰底绣淡褐芙蓉棉襦裙,加灰狐短裘褂子,外披兔毛里子淡粉暗纹披风,小小的脸蛋藏在披风帽子里,兼之身量未长,倒也不引人注目。
她挽着四舅母的手,慢慢走着。
两个表哥——庆森、庆勇,还有表侄书棋,与楚福星,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四人也是熟人,一起笑说着应景话,楚亭君眼神总不离小豆子,庆森、庆勇看了只想笑。
走一段路,到岔路口,他们已经议定不走三条传统大道,选了一条新开的。
漓豆好奇心强,东看看西瞄瞄,磨磨蹭蹭的。忽然被舅母捅捅胳膊:“快走快走,快过岔路那边!”
漓豆被舅母拖着往新路走,不解地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江云蕾,从后边赶来了!”
江云蕾?所谓的同父异母妹?
这段时间已经查明:外祖母两次进京探望外孙女,都是江云蕾冒充江采篱去见面。
而四舅母两次都在场,因此轻易认出江云蕾。
目前,暂时还不能追究这可恶的顶替者,漓豆就加快脚步,与舅母拐上新路。
略略转头往后看,江云蕾居然紧追过来。
好吧,谁怕谁?且看她想干什么。
漓豆干脆站定等待。
楚亭君几个不好跟着停步,就继续往前走。
谁知江云蕾也跟着赶过去。
漓豆一愣:哎哟,不是找我的?原来没认出四舅母?
她很快就醒悟:楚福星又招桃花运了!
这吱吱喳喳的,可不是奔他而去?
吴四夫人也回过神,忍不住拍拍胸口。
庆勇三个也看出来,楚小将军又惹吱喳鸟了!
这三只吱喳鸟,以当朝太尉嫡亲外孙女、三公尚书府江四小姐为首,她带着五堂妹,还有外祖父家的栖梧表姐,偶然路遇镇东小将军,连忙追赶过去。
她跑到楚亭君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气喘吁吁地问:“请问,您,您是不是镇东小将军?”
楚亭君目不斜视,侧身闪到旁边,继续往前走。
“请问......”江云蕾还想追上去,一把未出鞘的剑横在眼前:“站住,什么人?”
江云蕾一掌拍开剑鞘,说:“我倒要问你什么人,竟敢拦住我们去路!”
说着拉过栖梧表姐:“你知道她是谁吗?太尉府三小姐!太尉总管全国军事,镇东小将军也归太尉管!”
而朱栖梧呢,不屑和随从身份的人对话,只昂头看天空。
镇东小将军麾下“随从”——亲兵卫副领赵曙,眼里也没有这两蛮女,将剑收回,执在手里,转身跟上主子。
“哎,我说你这人,孤陋寡闻还是蛮横无理?这就是你对太尉家小姐的态度?”江云蕾追上去喋喋不休讨说法。
又赶上几步,对楚亭君说:“敢问,您是不是楚小将军?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姐,太尉府三小姐;我是三公尚书江府的,排行第四,名叫云蕾。”
楚亭君依然脚步不停,板着铁皮脸,不悦地看一眼赵曙。
赵曙火气腾地上来:干扰主子和豆小姐行大运,这还了得?
于是再次出剑拦截:“管你是谁,名字丑,长得更丑,还想往小将军跟前凑!滚!”
抽剑回来时,三只吱喳鸟六只脚发软,相互拉扯着跌倒在地,叠成了一团。
吱喳鸟脚绊着脚,相互搀扶着,想爬又爬不起来。
江云蕾忽然看见楚小将军停步回身,以为他有了怜香惜玉的心,不由喜出望外。
谁知楚小将军的视线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却是落到自己身后。
转头一看,一个女孩扶着一个妇人,越过自己身边向前走去。
又见楚小将军视线未离女孩,等她来到,笑容可掬地询问什么,神情极为关切。
女孩笑着摇摇头。她后面又跟上三个少年,一行人说说笑笑朝前走。
楚小将军走在那女孩身旁,始终含笑看她。
什么人,居然入了楚小将军的冷眼?
江云蕾扫了几眼其他人,忽然认出来了。
那妇人,不就是……鲤城的……四舅母?
那,那个女孩……
江云蕾也听说过,鲤城吴家带小贱人进京了。
由丫鬟搀扶着,江云蕾一节节站起来,眼红嫉妒恨地瞪着前面,作势去追。
“小姐,衣裙脏了,先回去换衣服吧?”丫鬟提醒说。
江云蕾低头看看自己,抬手给丫鬟一个耳光:“还不快快把马车叫来!”
马车没有回朱府,直接去了太尉府。
江云蕾在外祖家也有闺房,就到房里换了衣裙,也给一套五堂妹云莺换了。
云莺年级尚小,穿堂姐的衣裙并不合身,又不敢说什么,胡乱穿上,耷拉着脑袋跟在江云蕾后面出去。
江云蕾去到表姐房中,见她已换好衣裙,就拉她的手往外走。
朱栖梧扎住脚跟,和江云蕾拉扯:“蕾表妹,做什么?去哪里?”
“去找你爷爷,我外祖父呀!”
“不、不去了吧?”
江云蕾才不管,一边拖起表姐一边说:“你傻了还是什么?今天被人连整个太尉府都欺负了,不该讨个说法?表姐,软性子要不得,小心将来出嫁后被人欺负!”
朱栖梧听了,腰杆一直,放弃拉扯,半推半就跟着表妹走。
太尉正在书房里,敲着桌面沉思默想,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外孙女拖着孙女跑进来:“外祖父,您可要为我们做主!”
太尉正想着心事,冷不丁被中断思绪,有点恼火,就没有往常见到外孙女的和颜:“什么事,大年初一的,如此毛毛躁躁!”
江云蕾顾不得许多,上前晃外祖父的胳膊:“外祖父,正因为大年初一,蕾儿才不想要这个霉头。新年大头的,表姐都被人欺负了!”
朱太尉不悦地看着她:“又是你惹的事吧?然后又拿表姐出来当挡箭牌。”
“不是的,外祖父!对方明明正正就是欺负表姐,看不起太尉府!我都说表姐是太尉府的三小姐,对方还是用着剑指着我们辱骂......”
朱太尉哪里轻易相信,喝令外孙女:“老老实实说,事情起因是什么?不要想着隐瞒,过后我还会问丫鬟婆子!”
被欺负是事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江云蕾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朱太尉越听脸色越黑,江云蕾察言观色,认为外祖父也应该觉得楚亭君过分,脸色增添几分得意。
等说到看见鲤城那个舅母,还有那个小贱人,外祖父脸色更差了。
朱太尉止住外孙女的陈述,转头吩咐亲随:“你去江府,把他们夫妻两个叫来!”
亲随来到江府时,江继仪夫妻刚行完大运回到,正派人去找大女儿,听到岳父召见,连忙换了衣服赶到朱府。
江云蕾见到父母,立刻扑过去:“父亲、母亲,女儿被人欺负了,你们可要为女儿做主!”
牧裕县主将女儿搂过:“宝贝,外祖父在这,你还委屈什么?”
江继仪恭恭敬敬祝福岳父,然后问怎么回事。
朱有叫自己的孙女把事情又讲一次,然后说:“你们两个,教女不严,大年初一追男逐女的,成何体统?罢了,这个先放一边,过后再和你们算账。江继仪我问你,那小贱人到京之后的情况你可知悉?她什么时候混上楚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