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微笑着摇摇头。
高岐面露疑惑地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褚某只是觉得殿下还不够了解我。”公孙洵浅笑,故意停下来,等着高岐询问。
“哦?那还请公子明言心中所想,也省得本王胡乱猜测。”对于高岐而言,公孙洵的心思确实很难把握,这也是他一直对这个谋士有所忌惮的原因。
公孙洵缓缓起身,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这才慢慢开口道:“殿下或许不知,对于我这种人人厌弃的棺生子来说,能够做到今日的地步,背后的付出是绝非常人可想的。”
高岐点点头,认可地应道:“那是自然。”
“在此之前。”公孙洵继续说道:“褚某只道自己是楚家抛弃的孩子,无根无萍,来到郢都,一为建功立业,二来也是想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公孙洵这番话倒是让高岐深信不疑。高岐本就是一个锱铢必较之人,若是旁人夺了他的东西,他也定会这般选择。
“不管殿下信与不信,此前褚某并不十分确信母亲的身份,虽曾有所怀疑,终是没有定论。”
“那么如今公子是确定了?”高岐忍不住问道。
“十之八九吧。但这个身份对褚某来说却没什么意义。”
高岐眉头微蹙,有些不解。他起身站在公孙洵身边问道:“此话何意?”
公孙洵向前一步,继续说道:“亲情于我而言早已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幼年间失去的,如今纵使如何弥补也是枉然。褚某虽也心向往之,奈何我心中更像得到的是权力。”
“公子倒是坦诚。”高岐嘴角轻扯,公孙洵这话,他也是信的,毕竟男儿生在世间,权力又有谁不爱呢。
“方才殿下问我是打算放弃王爷的身份,甘心做个谋士?这话褚某倒想再问问殿下,一个空有其名的王爷和一个大权在握的谋士,殿下会如何选择?”
见高岐似在思索,公孙洵又继续说道:“舛啓国弱,始终在夹缝中求存,国家能撑到几时尚不可知,褚某虽与舛啓有些割舍不掉的关系,却也到不了同它共进退的地步,且那老头甘愿放弃摄政王的身份做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那么即便褚某远走舛啓,境遇也可想而知,更何况,荣华富贵我不缺,能人异士,我也不缺。既然如此,王爷的虚名于褚某而言又有何意义?”
高岐闻言,释然一笑,“还是公子想得通透。”
“殿下谬赞。只不过……”公孙洵欲言又止。
“公子但说无妨。”
公孙洵转身对高岐俯身行礼,神色恭敬地说道:“以往不知也便罢了,如今既然褚某知道了同舛啓的许多关系,便不得不舍着颜面向殿下求个恩典。”
“公子与本王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高岐将公孙洵扶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倘若殿下将来能够荣登九五,还请放舛啓一马。”
高岐似乎已经料到公孙洵所求,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点头应允道:“有褚公子在那是自然。若无公子相助,本王亦是前路艰难。”
“既如此,褚某便先行谢过了。”
说完正事,公孙洵貌似无意地随口问道:“自公主上次离开已有时日,不知她体内的毒可否去除干净了?”
听公孙洵此文,高岐不禁一笑,“太医看过多次,已然无碍,前几日秋猎,父皇还特意带那丫头出去散心。本王瞧着,慕雪的身体和心情都已大好了。”
“如此就好。”公孙洵微微颔首,不再赘言,能够知道高慕雪安然,对他而言,便已足够了。
高岐走后不久,阿萝便上阁来报,“公子,高岐把暗卫都撤走了。”
公孙洵浅然一笑,此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阿萝上前为公孙洵添了杯热茶,随即不解地问道:“公子怎么猜到高岐今日会来?”
公孙洵抬眼看了看阿萝,“憋了很久了吧。你说你一个暗卫,还是被那个黑脸家伙调教出来的暗卫,怎么好奇心竟还这么强?”
阿萝被公孙洵揶揄地无语,便低声嘟哝道:“公子不想说就算了。”
公孙洵见阿萝如此,便又笑道:“府外那么多暗卫,嵬府这两日的动静根本就瞒不住高岐。”
“这属下知道,可高岐知道嵬府的动静就一定会来吗?”阿萝见公孙洵好好说话,便也一本正经地问起来。
“他当然会。”
“为何?”
“一是怕,二是算计。”公孙洵结果阿萝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
“高岐怕我同穆淳远离开,如此一来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这么称手的谋士,这是其一。但还有更为重要的是,高岐自以为捏住了我的把柄和软肋,这种好事,他怎么都要当面和我表示表示。高岐以为我是舛啓王爷,单这身份,只要他不保我,我便顷刻间就会沦为南陈的人质,且如今我与舛啓有了关联,高岐便也就觉得能以舛啓掣肘我的行为。这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怎么?阿萝女侠都没听到?”公孙洵解释完还不忘欠揍地揶揄阿萝一番。
阿萝倒也懒得和这家伙一般见识,毕竟他这神经的样子大家早已习惯,只要这位主子不冷着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其他时候还都是很让人舒服的。
“公子既然这样说,难道就不怕当真因舛啓而有所牵累?”阿萝心中隐有所忧。
“高岐素来喜欢制衡之术,或是感情拉拢,或是威逼利诱,可他这人也有个好处,便是物尽其用。在你家公子尚有利用价值之时,他才舍不得找我麻烦。”公孙洵嬉笑着说道,脸上全无先前的悲戚和落寞。
阿萝甚至怀疑,今日石阶前,这为主子是不是故作深沉,不然怎么短短半日,就又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从今往后,想来高岐对我也不会再有所怀疑,门前那些恼人的暗卫也都撤了,日后出门也少了许多苍蝇老鼠,看着让人心烦。”公孙洵摆摆手,示意阿萝退下。
卿月阁的灯光直亮到子时才熄,这一夜公孙洵转辗反侧,并未安眠,他或许算无遗策,可心中的悲伤和寂寥却也只能在午夜独自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