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夕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枝叶洒在卿月阁前的长廊上,略显寂寥。
公孙洵独自坐在阁前的石阶上,远远看过去竟是那样的形单影只。
自梁岼和穆淳远先后来到嵬府又先后离开,公孙洵只觉得心中空唠唠的。
他忽然很想念北齐,这个时节,北齐的风大抵已寒得刺骨,可那里却还有疼爱他的舅舅和他惦念的小阿儒。
南陈虽暖,公孙洵的心却是冷的。
阿萝与陆愆远远站着,不知已在那陪了多久。
“今日老王爷走后,主子就一直不大开心。”阿萝忍不住出声低喃,也不知是说给陆愆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站在一旁的陆愆轻叹一声,“他也不过只是个及冠不久的少年郎,莫说是皇室,便是寻常的世家子,这个年纪,大抵也都是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家中荫蔽。可他呢?一出生就没了父亲,疼爱他的兄长和母亲也先后离世。”
“所以老王爷的到来让他感受到了许久都不曾感受到的温暖。”阿萝转头看向陆愆,她并未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能引得陆愆这么多的回应,这在以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足见陆愆对公孙洵当真不同。
陆愆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的石阶上,他低声言道:“温暖?又如何?终究是别人的。”陆愆摇摇头,忽然神色一紧,“有人来了。”话音刚落,陆愆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就消失在阿萝身边。
阿萝见怪不怪地站在原地,直到高岐的声音从长廊拐角处传来,她才走到公孙洵身边侍立站好。
“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公孙洵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他并未起身相迎高岐,反倒是高岐满脸堆笑,迎着公孙洵走了过来。
“褚公子怎么坐在此处?”
“自然是在等殿下!”
直到这一刻,阿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主子今日这般也不全是顾影自怜,他似乎也在等高岐的到来,可他为何就能算到高岐会来,阿萝就不得而知了。
与阿萝一样好奇的自然还有高岐,高岐上前一步,见公孙洵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倒也未怪责,而是熟络地捡了公孙洵身边的石阶坐下,缓声问道:“褚公子怎么知道本王会来?”
公孙洵嘴角微扬,云淡风轻地答道:“这几日,嵬府内外如此热闹,若殿下半点风声也听不到,府外的那些暗卫岂不是太无用了些。”
公孙洵的话让高岐一阵尴尬,本以为自己做的十分隐秘,却不曾想早已落在人家眼中。
与公孙洵相处日久,高岐也大抵摸清了这家伙的脾气,此时若再否认也是自讨没趣,于是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笑言道:“原来公子早就知道了。不过公子可别误会,本王派他们来只是出于保护,毕竟郢都内的势力错综复杂,公子的安危也是本王的责任。”
高岐话说得好听,可这事已然放在台面,便必得有个结果。
“如此说来,褚某还当真要好好感谢王爷,只是不知门外那些兄弟是怎么回禀殿下的?我这嵬府到底是安全还是不安全呢?”
公孙洵轻挑眉头,微微侧目看向高岐,高岐如此聪慧自然知晓公孙洵何意。
“是本王多虑了,公子这府宅犹如铁铜一般,就连本王的岐王府都难以望其项背。今日本王就将那些暗卫都撤了,公子既足以自保,本王自然也就不必越俎代庖了。”
公孙洵微微颔首,但笑不语。
“本王方才进来见公子坐在此处,样子甚是寂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公子若是愿意,可同本王说说。”高岐的神色和语气就仿佛是公孙洵多年的至交好友。
站在一旁的阿萝不禁自心底啧啧称奇:这位六殿下还当真不是一般人物,暗卫之事被点明,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同主子套话,这样的沉着当真要比他的其他兄弟强上太多。
“褚某确实心绪不佳。只是个中缘由实在不方便同殿下详说。”
公孙洵话音刚落,高岐便接话道:“可是因为今晨离开的老者?”
公孙洵佯装震惊地转头看了高岐一眼,随即又了然说道:“也是,那老头这番折腾,想必早已传到殿下耳中了。”公孙洵停顿一下,而后蹙着眉又问道:“殿下可是已知他的身份了?”
看着公孙洵眼中的紧张,高岐心中很是满意,能让眼前这家伙慌乱一次,高岐忍不住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可即便如此,高岐还是掩饰了情绪,凑到公孙洵耳边低声说道:“那位老者是何身份于本王而言并不重要,本王在意的,不过是公子的想法而已。”
公孙洵心中轻蔑一笑,果不其然,高岐今日前来全为试探,虽说楚天奇和雲和郡主当年之事很是隐秘,可即便再隐秘的事情也终究会被发现,何况是高岐这种有心人。
自梁岼夜探嵬府的那一天,高岐势必就会对自己与舛啓的关系产生怀疑,以他多疑的性格,不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又怎会甘心。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算成全了公孙洵,至少自此以后,他这个楚家外室子的身份再不会有人怀疑,无论是南陈还是舛啓,他们都会将对方的确信当作一种信号,殊不知,这一切却都是他们彼此造成的假象。
“褚某至今还留在这里与殿下说话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褚某的想法吗?”
“所以公子是打算放弃王爷的身份,甘心做个谋士?”
在高岐自以为弄清公孙洵身份后,最担心的便是好不容易笼络到的这位奇才远走舛啓,毕竟王爷和谋士的身份相差甚远,怎么看正常人都会选择前者,可直到今晨舛啓的摄政王离开郢都,嵬府上下也并无半点动静,这一点倒是让高岐很是疑惑。
“王爷觉得褚某该走?”公孙洵不答反问,倒是将了高岐一军。
“本王自是不愿公子走的,这一点公子想必很清楚。但若公子想要离开,本王自然也不会拦阻,这些时日的相助之情,本王铭记于心。”高岐看似真诚,可有几分真意公孙洵清楚,他自己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