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燃了檀香,窗子关着没有一丝风,婷婷袅袅的香气一开始笔直的飘起来然后消散在屋子里,这香气能安神,让人变得宁静恬淡下来。
可是在这间燃了檀香的房里,似乎气氛并不是很安详。
沈宁坐在桌案便看,没想到面前站着的人反应有这么强烈。
所以他将手里的册放下,静静的等着他的解释。
“臣……拒绝!”
朝英登肃然道:“臣在云清寨是哨探总管,费尽心力打造的哨探营屡次和秦大档头的通闻府交手,几乎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臣哨探营的人,最不愿意应付的便是宁军通闻府的密探。”
他看了沈宁一眼继续说道:“正因为臣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所以臣知道打造一个密探部门是件多辛苦操劳的事。”
“密探要调查的事情太多,军情,民情,甚至朝廷官员。”
“不仅仅是敌方军事情况,也不仅仅是敌方朝廷的政局,甚至米多少钱一斤,针线多少钱一根都要调查,琐碎繁杂,其辛苦比起朝廷的宰相来只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大档头将通闻府打造成了这天下间第一等的利器,密探在宁军中的作用也是有目共睹,臣如何能,如何敢接手秦大档头的通闻府?”
“即便主公将通闻府强塞给臣,臣也不敢保证比秦大档头做的优秀。”
看着面前这个骄傲倔强的汉子,沈宁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件事你现在还没搞懂,通闻府不是秦大档头的通闻府,是我的。”
他看着朝英登的脸说道:“正如你所说,通闻府太重要了些。”
“通闻府的大档头比一任宰相还要辛苦还要累,所以我必须选一个有这个能力支撑管理通闻府的人接手,而且通闻府的大档头,在宁军的地位也不会比你口中说的宰相低。”
他见朝英登的脸色微微有了变化,笑了笑说道:“正如你自己所说,做通闻府的大档头太累了些。”
“秦大档头做的也足够出色,即便我强塞给你,你也未必比秦大档头做的好。”
“但我就是要强塞给你,你想拒绝就拒绝?”
朝英登一怔,随即苦笑道:“臣不能。”
“所以,你拒绝个屁!”
沈宁有些懊恼道:“我说让你接手,你就接手。”
“今天找你来谈话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简单到你只需回答一个字就好。”
“当然,一个字的回答也有两种,一个是是,一个是不。”
“可你没有说不的权利,你只能说是。”
他语气缓和了一下说道:“你也知道通闻府太辛苦操劳了些,你当然也知道秦大档头是我的女人。”
“既然你都知道,想必你也明白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那么辛苦操劳?”
“所以,你就多辛苦操劳些。”
朝英登怔怔的愣了片刻,随即有些无奈的说道:“臣现在才知道,做女人真好。”
“你下辈子可以试试有多好,但这辈子你就认命。”
沈宁摆了摆手道:“给你十天的时间,秦大档头会将通闻府的事详细解释给你,也会将她手头上只有她掌握的秘密都交给你。”
“十天,如果你没能将通闻府的事都了解的足够清楚,没能将摊子接过去,我就扣你一年俸禄。”
“超一天,扣一年。”
“我倒是很想你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没能真正接手,那样我会省下很大一笔银子。”
“您放心”
朝英登叹了口气道:“涉及到了臣俸禄上的事,臣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若真是一辈子拿不到俸禄,臣还得拖家带口每顿都到主公府上蹭饭吃,挺麻烦的。”
沈宁嗯了一声道:“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挺麻烦的。”
“这样,你若是不能尽快接手通闻府,我就让人把月娥接到府里来,至于你……门都没有!”
朝英登长长的舒了口气,郁闷道:“真的只给十天?”
“密探从大业那边送来了消息,只怕这两日内沈唐就要对左升泰动兵了。”
“已经到了九月,进了十一月天气就冷的拿不出手。”
“沈原想把皇帝的位子坐踏实就不得不急一些,他急,我也得跟着急。”
“沈唐的大军开拔之前,你必须把通闻府的事情都接过去。”
“这场战争算是对你能力的一个考验,我出题,你答卷,答不好你就滚回大伾山放羊养牛去。”
“另外……”
沈宁吩咐道:“有件急事需要通闻府去办,比打探沈唐军情的事情还要急。”
“秦大档头正在着手安排,你能更快理解通闻府是怎么办事的。”
“臣遵命!”
“密探从幽州用级别最高的加急手段送来一份密报。”
秦若薇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朝英登,她笑了笑说道:“这件事主公极看重,本来我是想做完了这件事再将通闻府交到你手里的,甚至打算亲自去一趟幽州。”
“但是既然主公信得过你,让你十天之内将通闻府接过去,那这件事索性一并交给你。”
“秦大家”
朝英登诚挚道:“我真的从没有想过……”
秦若薇摆了摆手道:“有件事你现在还没清楚,不管是我管着通闻府,还是你现在接手,都不是我想或者你想的事。”
“因为在宁军只有主公可以去想,咱们都不能去想。”
“在交代你通闻府的详细之前,有一句话我消你能铭记不忘。”
“这句话,是通闻府之所以成立的缘故,也是通闻府存在的意义。”
秦若薇坐直了身子,肃然道:“一切为了主公”
她语气严肃的解释道:“这句话你要理解清楚透彻,通闻府存在的目的是为了主公服务,为主公排忧解难,一切为了主公。”
“通闻府是主公的,不是宁军的。”
“就算日后主公称帝建国,通闻府也不是属于朝廷的,仅仅是,也只能是属于主公自己的,你明白吗?”
她想了想说道:“换句话说,通闻府再庞大,也不是一件国器,而是主公的私器。”
“所以通闻府的地位有些特殊,在宁军,通闻府和军方有着密切的联系,因为军方所需要的一切消息都靠着通闻府来提供,甚至还有武器装备。”
“但军方和通闻府属于合作,没有隶属关系,甚至有些不对头。”
“文官对于通闻府来说,虽然有些制约力,但你根本就不需要去的什么。”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通闻府保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主公服务,那么就可以无视除了主公之外的任何人。”
“军方也好,文官也好,这些都不需要你去考虑如何讨好他们,咱们通闻府没义务替那些人考虑。”
“我现在终于明白……”
朝英登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云清寨的哨探营从来都斗不过宁军的通闻府了。”
秦若薇笑了笑道:“通闻府在宁军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管是军方还是文官都对咱们又爱又恨,这没什么,就算把那个爱字去掉,他们对通闻府只有恨都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通闻府不必对他们负责,只对主公负责。”
朝英登点了点头道:“现在我理解,为什么主公说通闻府的大档头在宁军,就算是比起宰相来也没有什么不如。”
“所以你应该骄傲自豪。”
秦若薇温和道:“主公既然把通闻府交给你,就是对你的信任。”
“作为你的前任,我已经将通闻府存在的意义告诉了你,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要我给你建议的话,那我可以打一个比方。”
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黄秦淡淡道:“通闻府就是主公的脸面,所以不能输,因为输了,就是主公被打了脸。”
朝英登苦笑道:“我现在已经在的,我会不会累死,就算不累死,会不会未老先衰?”
秦若薇笑道:“你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不会。”
她站起来,有些得意的说道:“因为我是个女人啊,怎么能未老先衰呢?”
通闻府便是宁王沈宁的脸,通闻府不是国器是沈宁手里的私器,通闻府不必在意军方文官系统的任何人任何事,通闻府的存在只有一个意义。
这些,就是朝英登从秦若薇手里接过来的整个通闻府。
沈宁对他的信任让他感动,可这么繁琐沉重的涤压在他肩膀上,他还是觉得有些惶恐不安。
沈宁出了一份试卷,他来答题,能不能答好就看接下来他要做的这件事了。
这是第一题,如果做不好的话或许后面的题根本就无需去做了。
他手上的这张纸便是试题,还是令人头疼的问答题。
“大业使者到幽州,宣旨封景守信为郡王,幽州大总管。”
“景守信欲投沈唐,慎之不依,父子争执,慎之被囚于地牢,一同被囚者,钟万均,钟万彻。”
纸上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朝英登看着这张纸有些发呆。
“真他娘的头疼啊……”
他揉了揉眉角,转身看了看站在门口身子站得笔直的冷亦。
后者站在门口,眼神飘向门外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愣神。
“咱们是不是需要走一趟幽州?”
朝英登问了冷亦一句。
冷亦微微一怔,想起之前秦若薇的回答方式,于是他很不负责任也很畅快的回答了一句:“您是大档头,自然是您说了算的。”
虽然他没有笑,可朝英登总觉得他笑得很爽似的。
在沈宁的房里,秦若薇把弄着一对做工极精美的玉麒麟,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沈宁见她笑的得意忍不住问:“想起什么好事了?”
“我在想……”
“朝英登是不是愁得想薅头发。”
沈宁摇头笑道:“他只是还没适应通闻府大档头的位子,也不了解景守信这个人。”
“如果说这是我给他出的第一道题,那完全就是在送分给他。”
“这么简单轻易的题目他若是再做不出来,那我还怎么敢把通闻府交给他?”
“答案就已经在题目里写着呢,送给他的分啊……”
“如果他想不出来,他就是个白痴!”
朝英登真的在薅头发,纸上说景守信和景慎之父子争执,景慎之被拿下关入地牢,可他毕竟是景守信的独子,景守信怎么可能真的对他怎么样?
景守信既然已经打算投靠沈唐,那就算是绑着也要带景慎之一块走。
要想在戒备森严的景守信府里救走景守信的儿子,这简直与从沸腾的油锅中用手抓起一颗沉底的石子一样难。
想到这里,愁苦的朝英登忽然眼神一亮。
他啪的一声将纸拍在桌子上,随即轻松的笑了笑后自语道:“朝英登……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题都看不出来,你就真是个白痴了。”
“简单……哈哈!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