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劲风跪在申屠霸下灵前,似乎感应到了那个他熟悉得深入骨髓的气息,全身僵硬的不敢回头,怕是错觉回头后什么都没有自己承受不住,只是那种气息越来越近,直到一身麻衣的南野隐立于他的身侧,都不敢眨眼。
“不孝儿媳南野隐……来迟了,还望父亲不要责怪。”南野隐说完俯身磕了三个响头,跪于申屠劲风身侧,握住他的手,申屠劲风像是终于可以释放自己,放声哭出声:“阿隐……阿隐,我没有父亲了……”南野隐紧紧的握着他颤抖的手,轻声说道:“劲风,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南野隐适时的出现,给予了申屠劲风极大的安慰,他是这风在野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软弱,好在身为城主的南野隐回来了,他现在可以只做申屠霸下的儿子,可以放声痛哭,可以不顾一切的悲伤。
夜间,灵堂只剩申屠劲风和南野隐两人,落针可闻的环境下,申屠劲风甚至不敢正常呼吸,小心翼翼的往南野隐身边挪了挪,南野隐心里很温暖,哪怕是这种时候,自己的爱人也还是会考虑他的感受,南野隐主动环住申屠劲风比几年前更加强壮结实的肩膀,让他把头埋进自己的怀中,轻拍着安慰,怀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劲风,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我却没有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陪在你的身边,对不起……”怀中人轻轻摇头,抬手抚摸南野隐的脸庞,把人用力揉进自己怀里,“阿隐,你终于回来了,你是真的回来了是吗?”“嗯,回来了,再也不会让你如此苦等,今后定同劲风寸步不离。”
停灵七日后,申屠霸下入土为安后,西域铁骑和蕃蔵王军按照申屠劲风的计划撤入北甸,双方精锐和妇孺撤入风在野,风在野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南野隐下令起阵,紫色守护大阵以城主府附近为中心向四周水波般荡去,快速覆盖整个城池,小树已俊朗翩翩,执掌符宗,一手托起这护城之阵。
楼阁顶端,轩辕烈坐在椅子中看着城主位上的南野隐和一旁的申屠劲风有些不自然,当初怎会想到今日,他的蕃蔵王军会受这两人的庇护,怎会想到这两人会是东泽的防线。
申屠洛白依然一副书生气,面临此境亦不见颓唐之色,甚至在进入风在野后当上了甩手掌柜,申屠大军他都不管了,整日在这城中四处游逛。
联军在五日后兵临熹光城下,申屠劲风和轩辕烈带兵迎敌,南野隐、申屠洛白和小山楂的对手是对方的十几个出神境,原本的计划就是只做干扰和保护普通士兵。
申屠洛白管中窥豹的见识了自己这位平日里看上去性子随和的弟妹是何等的杀伐果决,他甚至会与敌方的出神境近身死战,同时还要伺机屠杀敌军,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大部分已经接近大道,既不喜杀生也会受天道影响,但是申屠洛白观南野隐根本不顾及这些,那个贴身侍卫更是随了主子。
就在对方发现南野隐这般疯狂围攻而来的时候,南野隐和小山楂身周出现了巨大的藤蔓,拦腰把二人拉回了己方阵地。
“蔡前辈!”“南野小友,不可冒进。”“联军十几人的出神境,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始终被压着。”南野隐面色冷峻的说道,“甄如幻已经因逆天道而遭反噬陨落,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能再有事。”
蔡农身后无数藤蔓蔓延开去,像是凭空长出了茂盛的森林,阻击敌方出神境,其他三人并列而立,在旁辅助,这时对方阵营有人开口道:“你们东泽不是还有一位李小鱼,怎么没来?”南野隐寒声回答:“没必要。”
今日的联军一开始的进攻非常猛烈,南野隐在半空不时关注着战场上的申屠劲风,直到下午,进攻稍显疲态之时,阵前出现一人,那是南野隐在这个世界上的心魔,酒井哀骑在一匹白马之上,仰头看南野隐,露出了完全同这鲜血满地的战场违和的笑容。
申屠劲风也注意到了酒井哀,叮嘱陆正代替自己指挥申屠军,踏雪似乎通晓主人的心意,同样目露寒意,一步一步向酒井哀的方向走过去,森屠劲风随着踏雪的步伐,杀意越来越浓,他从没有如此的想要杀一个人。
南野隐在半空看着仿佛独立于战场之外的一黑一白两匹发起冲锋的马匹,很想手刃此人,却是要忍耐,深知劲风心中的恨,需要一个出口,而且自己的战场也不能离开。
“申屠世子怎么不说话?再次见到阿隐的第二个男人……不激动吗?”酒井哀狠辣出剑同时言语刺激,见申屠劲风不为所动依然冷静,剑光交错间酒井哀凝视申屠劲风的双眼,继续说道:“阿隐的嘴唇……可真软啊~”说完还向半空瞥一眼舔了舔嘴唇,然而申屠劲风只有不可撼动的杀念,任凭酒井哀如何聒噪都没有用,脑海里都是再也不能让他逃掉的念头。
申屠劲风的双眼已经赤红,化为实质的杀念不知为何让酒井哀前所未有的兴奋,两人的战斗已经无关术法,而是最原始的打法,他们……都恨对方,都想要对方死,酒井哀阴狠的眼神中是疯狂的嫉妒,他嫉妒申屠劲风会收到南野隐时不时投来的发自内心的担忧的眼神,嫉妒申屠劲风那种百分百确认南野隐只爱着他一个的信心,嫉妒南野隐不论多少人眼中只有他申屠劲风一个,嫉妒到想拉着他一起死。
谋远在熹光城的城墙上眺望观阵,胆战心惊,祈祷这申屠三可别挂了,小树也走上城墙关注场上发疯似的两人,准备随时出手,虽然他不怎么喜欢世子,无奈漂亮哥哥喜欢。
申屠洛白无语,自己这弟弟现在哪里像一军统帅,简直就像为争夺交配权而互殴的雄袋鼠,想到这还笑出了声,这笑容在敌人的眼中看着格外的刺眼,之前只有他一个出神境的时候这人就总是一副不放在眼里的表情,现在更是开始四处看热闹,怒从心起,反正出神对出神,受天道影响小很多。
巨大天书在上空轻轻翻页,金黄字符闪烁撒落,竹简之阵将对面十几人的出神境包围其中,蔡农的巨藤带着尖嘴破空而去,或缠绕或角度刁钻的攻击,小山楂随着南野隐闯进天书纱幕之下,剑气和双匕首的光华让整个战场爆出刺眼的白光,浩然气被南野隐运转到极致。
就在几人开始处于劣势,突然凭空巨浪翻涌,咆哮着击破了对方的术法,“听说,有人找老夫,我来了。”巨浪之上是一位须发雪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出神之人,参与普通人的战争,让人不齿,不过我不来,你们是当我东泽无人么?”话毕整个战场上方化为海域。
下方海域的狂躁和头顶的天书的大道威压将联军的十几个出神境包裹,神木尖锥横扫其中,南野隐缓缓退步,站到小山楂身后,从镯子中召唤出一物,此物落在南野隐手中后开始出现机括展开的声响,最终化为一把金色大弓,这是南野隐的主入道武器逐日弓,老帝师姬三元所赠,此弓无箭矢,全凭丹海之力凝之,伴随着南野隐拉动弓弦声起,逐日光芒大盛,南野隐瞄准场内,金色术法箭矢破空而去,直接射杀其中一人。
被困在海域和天书之力中的敌人开始变得谨慎,南野隐将浩然气源源不断的注入逐日弓之中,箭矢一支连着一支,不要命似的在弓弦震荡间射出,在李小鱼等人的配合下,最终击杀五人,就算是天生的浩然气也挡不住如此的挥霍,一炷香的时间后,南野隐弓箭威力大减,已经不能再对场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收起了逐日弓。
这时从下方的战场突然飞掠上一人,偷袭而来,小山楂眼神瞬间冰冷,对轰而去,小山楂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保护不好公子,曾暗暗发誓,除非踏过他的尸体,否则绝不会让自家公子再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
南野隐看清来人,是之前那个鹰掠的刺客,现在的南野隐的确是他刺杀的最好时机,不过再看小山楂,南野隐觉得这孩子刹那间像疯了的野兽一样,丝毫没有出神境高手的风范,吃人的架势十几回合就把这位刺客打落回地面。
南野隐看着停下来喘气的小山楂,实在是忍不住想笑,两位前辈也被这孩子的举止逗到了,下边的申屠劲风和酒井哀还在怒锤对方,南野隐的笑容几乎同时让两人都呆了一瞬,继而全力互踹一脚,酒井哀单手撑地起来后停止了动作,低头思索了几息,脸上写着不解,问道:“阿隐……原来阿隐在你身边时是会这样笑的……”
酒井哀在尝试着理解,这种疑惑让他很苦恼,转而变成了愤怒,提剑拼命。那个鹰掠的出神境刺客,一直隐匿在战场上,原本是为了等待东泽的后手,因为除了眼下出现的几个人,还有一个一直以来在他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的人没有出现,可是刚才南野隐在前辈的辅助下连续射杀友军出神境,让他不得不伺机出手,现下自己已经暴露,但是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难道她看出来了什么?
“东泽少年,理当如此!”李小鱼看着南野隐和小山楂露出慈祥的笑容,似乎是被年轻人带动了气氛,说道:“老夫也来露一手!哈哈……”肆意畅怀的大笑间,天空中的巨浪让下面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流动的水浪之中万千冰剑眨眼形成,随着波涛将敌方那几人吞没,申屠洛白也从天书中降落无数梵文,竹简化飞剑穿梭追击。
半空海浪消失,天书合起时,联军高手坠落于地,战场上厮杀的人都同时停下刀剑,眼看着天穹之中十几道流星一闪而过,蔡农来到李小鱼身边,脚下出现藤蔓绿地,几人随之落回熹光城。
“您这是何苦?”李小鱼嘴角渗血,表情里却是开怀,说道:“你不觉得很痛快么?”两位老者都大笑起来,因为的确是痛快。
那个刺客总觉得不对,想要回去禀告鹰掠国王,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又快速的扭转回头,他看见了城墙上那道身影,心跳加速,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战意还是同龄人的惺惺相惜亦或是别的,两人对视间,端木一慈说道:“你是在找我么?”
刺客伸手做了请的姿势,端木一慈微微叹气,还是跃至半空,接受了这人的挑战。“你……为何始终……为何才现身?”刺客说出心中的疑惑,“因为不值得我出手。”听端木一慈如此平静的回答,刺客摘下了帷帽扔掉露出真容,同奥斯汀一样的落肩金色卷发碧色眼,而且眼神明亮,其实长得很贵气好看,并不像一个常年浸淫暗杀的人。
他腼腆一笑,说道:“自学宫那次后,一直以来都将你作为追赶的目标,终于可以同你光明正大的战一场,生死无憾。”“当年我说过,你若不做刺客,境界会更胜一筹。”“身不由己,你不是也一样吗?”端木一慈摇头,也做了请的手势。
“你连武器都不拿,好伤自尊。”刺客自嘲一笑,主动发起攻击,然而只三个回合,就再次落回地面,眼中是钦佩是不甘,“东泽还有其它办法退这八国联军,还有后手是吗?”刺客想要在临死前确认自己的猜测,端木一慈没看他,轻声回道:“我……就是东泽的后手。”
看着端木一慈的背影逐渐远去,刺客无力的闭上眼,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儿时随师父修行时的画面,那时的自己想要做自由自在的江湖豪侠,想要娶个性独立同样好武的女子为妻,然而最后因为出身,不得不为家族的延续去做了皇室的刺客首领,一身武学尽行走于黑暗,此刻死于一个武学巅峰的人之手,似乎不觉得悲伤,更多的是解脱,因为世间无人知他是他。
战场上传说中的出神境高手接连的陨落,看得下边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其中有两人就最为显眼,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什么都不看,只顾捅对方,申屠洛白在城墙上看的咋舌,觉得自己的弟弟简直像是得了失心疯,正骑着那个酒井哀左右挥拳,好一阵之后才起身,踏雪走过来蹭了蹭自己的主人,申屠劲风眼中的疯狂终于退去,上马回到自己的位置,陆正看着远处酒井哀看不出面容的尸体,发出啧啧声。
“小阿隐,什么时候能改口叫你弟妹呀?”南野隐脸色绯红,说道:“二哥,你是被大哥夺舍了吗?”“嘿!阿隐学坏了。”这时联军突然鸣金收兵,潮水般退去,申屠劲风策马返回,看向城墙上站在二哥身边的南野隐,“哎呦,这眼神,快要拉丝了,不行,必须给你们几个孩子,看你们还能不能拉丝!”
“呦~谋公子这么多年还未娶亲呢?”谋远正在旁观申屠劲风等人在沙盘前推演,端木一慈懒散的走过来,靠近谋远的耳边小声说:“一心在后方。”听见一心两个字谋远虽然表情镇定自若,但是身后紧攥的拳头早就出卖了他,“逗你的。”“他……他不是已经服了透骨么。”“嗯,怎么,不开心?”“一慈你……”
端木一慈收起懒散的样子,说道:“从我击杀的那个刺客的话语中我判断联军有后手,他们在等待时机。”“我同意这个判断,增添普通士兵的兵力不太可能,我猜测……是八国的各派修炼者,当是被集结了。”谋远分析道,“不愧是谋公子。”“虎薇呢?”“干嘛?”“让她把自己媳妇儿赶紧领走。”“……”端木一慈有种吃瘪了的感觉。
“阿隐,那把弓好厉害。”微风中,二人丝丝缕缕的乌发在不经意的靠近彼此,申屠劲风的神情一如那高高的马尾发,又恢复了往日的飞扬,“是姬老前辈赠予我的,也是他指点我以弓入道。”“阿隐刚才……好美。”“我男人揍人的时候也很帅。”
身后的侍卫们为二人高兴,同时也在内心呐喊,他们可能又要开启在房门外煎熬的日子了!“几位哥哥,我今晚要去找小树,不能值夜了。”“那我今晚和堂溪染值守。”承桑谨提议道。
“阿隐……我……要不要再加张床。”回到城主府往日的卧房中,申屠劲风有些手无足措,“不用了,不过劲风你……你要老实些。”申屠劲风点头如鸡吃米,差点点出残影。
二人沐浴后,平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今日太累了,居然很快睡着,进入美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