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圣上驾崩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头,就像被一记重锤猛击了一下,那震惊、愕然的火星,飞溅不已:不,不可能!
然而,倒吸了几口凉气之后,那震颤不已的心跳,稍稍平静一些之后,我总算冷静了一点儿:首先,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圣上驾崩这样的话语,如果不是板上钉钉,有谁敢信口开河呢?
其实,我只是难以置信而已。
离开皇宫之时,圣上还目送着我们离开。而且,当时我也曾确信,圣上的神情与龙体,并无异常。
我只是连做梦都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后,圣上就驾崩了!
如今这个夜晚,对于我来说,圣上驾崩,依然是疑云重重。
一种可能性自然就是,圣上一直龙体欠安,由于旧疾复发,宫中措手不及,圣上就撒手而去了。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就没有,那一句“阎王叫人三更去,不会留人到五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圣上就算是贵为天子,在无常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吧?命运的狂风暴雨之中,一盏孤灯,什么时候熄灭,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呢?
只是,对于圣上驾崩,一些人另有想法。刘大将军和我们步入皇宫前后,可谓是戒备森严的了。只是,那数千人马离开之后呢?所谓“月黑风高夜”,出现某种意想不到的事情,也绝非不可能吧?
或许,这位名为司马德宗的圣上,本身也没有太大的不是,只是,以他的才识与德行,并不适于那个位置,于是,他就只能听凭别人的摆布,直至“谢幕”了。
他的归葬之处,叫做“休平陵”。
如果把“休”理解为休息之类的意思,也就意味着,这位在位二十余年的晋安帝,就此“长休”于此了。试想一下,这二十余年里,各种各样的叛乱,接踵而至,就是他本人,也曾数次被废,被俘获,被劫持,有何尊严可言?世上也曾有过一些“德不配位”之君,这位晋安帝,在“德行方面,或许也没多少问题,只是,凭他的那点材质,要想稳坐帝位,着实不易。如此说来,他似乎倒是”才不配位“了。嗯,在这二十余年里,他只是一个傀儡,成为各式权臣摆布的棋子,活得如此窝囊,甚至只会让人心生怜悯。
如果能够重来,他真的就愿意作这皇帝吗?
论才干,其弟司马德文远胜于他,他之所以上位,也仅仅是因为,他是长兄,而孝武帝偏偏又守着”立长不立幼“的祖训。
天啊,就连当皇帝,也是“身不由己”了。
如此说来,这样的皇帝,从一开始,就似乎是不应该的了?
但愿,九泉之下,他能够和王皇后重聚,不再历经那么多的征战杀伐、颠沛流离、生离死别、了无生趣。
当我想到这儿的时候,义熙十四年,早已成为过去。
而晋安帝尘世间的一切,永远定格在义熙十四年了。
新春伊始,年号也换了。
此时此刻,我难以入眠的这个夜晚,是元熙元年的元宵之夜。
新继位的皇帝,也就是那位司马德文了。
那个午后,在安帝面前,刘大将军也曾提到他。
此前的日子里,司马德文似乎就像是安帝的影子。不过,由于见识、才干上的优势,与皇兄相比,倒是有着某些亮点的:
比如说,他曾有过亲征桓玄叛军之举。尽管以失败告终,至少,也曾有过戎马生涯吧?
在刘大将军与桓玄叛军的反复争夺之中,他也曾再次得到“琅琊王”的封号。
最近几年,随着桓玄叛乱的结束,刘大将军逐渐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司马德文与其皇兄、安帝司马德宗,总算过上了几年安稳的日子。
如今想来,如果孝武帝当初所立,就是德文,最近这二十多年的大晋社稷,会不会就有所不同呢?
这种假设,怎么能够说得清楚呢?再说,历史从来就没有“如果”。
安帝突然驾崩,再加上没有子嗣:这样一来,刘大将军才决定拥立其帝司马德文为新君?
或许,其中也曾有过某种掂量与权衡,对于远离权势中心的我辈来说,无从知晓。我们只知道,如今已是新的一年,如今换了皇帝,如今已然是元熙元年了。
哦,直接说今上的名讳,是不允许的,即便只是在心里说。既然是这样,以后再说起,或是再想起这位新君之时,倒不如以年号称之,就叫他元熙帝吧?
元熙元年,对于乌衣巷一带地方,刘大将军渐渐放松了管制。也就是说,巡逻的次数,逐渐减少了;派驻那个地方的兵力,也不过每次就是三五人而已了。
刘大将军此举,是何用意呢?
是不是就预示着,新君新立,要“大赦天下”?
又或许,他也想着,要让乌衣巷里的司马宁、孙复等人暂时先松一口气?据说,兵书上就有“欲擒故纵”的说法。
又或许,刘大将军觉得,孙复、司马宁一伙人,实力有限,还真的翻不起大浪?
此前,首次在相府密室里见到“马前课”一书时,我就隐隐觉得,要有大事情要发生。此刻想来,大事情其实也算发生过了,只是,事情的经过,不是我辈所能想象而已。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出乎意料的事情,我也见过一些了,也就慢慢体会到,凡事不宜轻易下结论。
那么,接下来的一两年时间里,又会出现哪些事情呢?既然说不清楚,权且拭目以待吧。
这尘世间,有着太多的生杀予夺、血雨腥风、尔虞我诈、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甚至,会让人有某种不寒而栗的窒息感。不过,凝神静气,屏住呼吸,只是用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和心态,冷眼相待,还是颇有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之处的。那些悬疑,那些悬念,那些扑朔迷离,甚至会让人觉得,“精彩”如此,倒是不枉此生了。
元熙元年正月十五的这个夜里,我想了这么久,思忖了这么多,尽管依然是一团乱麻缠绕心间,不过,民女总算是思忖了一番,只是尚未到真相大白之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