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天如水,其下水如天,昆仑四位真人落在苍灵之墟恍若隔世,方才脚浮,如今脚沉。
抬眼处,日吉天朗,中夜虚白,瑞云覆绕,奇花异树,尽非人间所睹。
目之所见,日月同出,扑气浓嗅,四时并至。天似流云换布,地若逝水移川。
如此迥异人世,这便是仙境吗!
蒸去一身湿,就有四位护道神离体而出,其中一位护道神身长丈余,头广三尺,须长三尺五寸,须赤面蓝,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红战袍,脚穿皂皮靴,左手执玉印,右手执方天画戟当先开路。昆仑此行苍灵之墟的四位真人,丹阳真人与丹丘真人乃是丹道大家,能辨药识材,丹丘真人的护道神阡陌神又称之为开路神,由他先行最善。章德真人的护道神天翼神是飞速神,能夺瞬息之机。清和真人的护道神是涡水神,其状若无支祁,其水下神通也近似,他们之所以能找到苍灵之墟一赖灵蝶仙尊先鉴,二赖涡水神海里寻径。
四人成群,经行处,有丹荑碧草,古木苍藤。谷陀真人双袖齐卷,尽数摄入无一遗漏。寒梅师太三人早无踪影,蜀山峨眉岔路寻药这是一早便说好的。寒梅师太苍翘挺立不是肯久受荫蔽之人,况且以苍灵之墟之大,地有山岳川谷、井泉江河、洞湖池沼、陂泽沟壑,非一行所能游遍。慧心师太更曾提议一人一路,只是强争不过两位师兄方才作罢。
柳约东风,摇荡春霁。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蜀山四人且行且视,而谷陀真人尤其渺目细视,远处山光水色,一片迷濛,他独于迷中见赤。轻身披雾,见花木繁茂,水石幽胜,方才所见赤色就在繁茂之中,这一簇团红是踯躅花。踯躅花于山谷间悉生,待二月发时,照耀如火,月余不歇。以此花入药炼丹可止血,开经闭。
流水横贯双峰,有两位真人不往山上求,反向水下寻。他们此时立在一株树前,这株树身放三华毫光,上结三色之实,落死真人不通药理,料想此树所结的三枚果实也绝非凡物,他正待伸手要取,神识警兆忽生,随即便有白光袭来将他逼退,另有一位黄袍真人与白光同落,亘在树前。
看着来人身上放着四色神光,神徊真人抬步压过落死真人半身说:“黄吉、白凶、青忧、黑死,来者可是休神君?”
黄袍真人闻言嗤笑:“难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人会使四色神光吗?”
“未曾听闻”
“如此两位请便”
言下之意,他竟要独吞身后三枚灵果。落死真人真气凝实,护在神徊真人身侧,神徊真人倒是风轻云淡,他指了指休神君身后说:“神君可识得身后灵果?”
“不识”他也不需识得。
“贫道与神君分说,神君相让两枚如何?”
唰!黑光瞬间刷前。
“凭你们还不能与本神君商量,何况在这苍灵之墟之中岂能轻信于人,你当本神君好糊弄吗!你若再不走,黑白难料!”
神徊真人轻笑一声,左右手各打出一道真气,真气击在黄光黑光上如泥牛入海,骤而黄光越耀,黑光越沉。
“月润心星诀和月犯心星诀,原来是神徊真人,失敬。”休神君此时看着神徊真人神色端静,只是言语间不再倨傲。
神徊真人说:“贫道不会在药理上诓骗神君”
“真人是医道圣手,真人的口碑,本神君信的过,真人可取一枚。至于另一枚,他凭什么?”
落死真人上前一步说:“在下北落门落死”
“北落门?当年一战,你门中真人尽殁,北落门也险些除名,你纵然如今成就了真人,在我这里也不过是晚辈而已。剩下的一枚灵果,你拿不走。”
神徊真人说:“神君莫急,待贫道先说这三枚灵果效用之后再做考虑如何?”
“真人还请速说”
“好”神徊真人也知厉害,当即迅速说道:“第一枚玄芝水瑛,食之一口,得寿五百年;第二枚丹芝流瑛,食之一口,得寿八百年;第三枚九味芝膏,食之一口,得寿九百年。”
“得寿?”休神君问道。
“不错,是得寿,并非增寿。神君寿已过千载,食之于寿元无益,唯独这第三枚九味芝膏,服下后身生九色之光,或许能与神君所练四色神光相合,乃至于另创高境。”
“真人何必虚夸”
“世间总有巧合,神君不妨一试。至于另外两枚灵果,于神君手里无用,在贫道手里或可觅一增寿之方,贫道斗胆,还请神君相让。”
休神君决定极快,当下便说:“他日倘若出丹,本神君要一枚。”
“好”神徊真人答应的也干脆。
“此外这三华之树需琉璃水精方能孕育,神君可沿此水而上前去一试机缘。”
耳听溪流曲曲,大似雷轰,细似琮琤,碎玉声声续,休神君狐疑说:“真人不去?”
“贫道要的是能救命的药”
休神君深深看了神徊真人一眼,信其情意真实,卷了九味芝膏便溯溪而上。
神徊真人取下两枚灵果后,步履下行,落死真人跟在一侧说:“真人何必指点,休神君并非同道。”
“虽非同道却也不近魔道,苍灵之墟之中,保惜自身,多采灵药,这才是至要。我们和休神君形迹若是相同,难免不生抵牾,更何况真斗起来,我们不是休神君的对手,还是不必同路的好。”
奇石幽松,天然仙境;巍岩深壑,自是名山。妙谛禅师仙游名山,愁容哀叹,刚入苍灵之墟他就已经察觉不对,离火金瞳尚在,钵迦摩帝夜却是使不出来了,他纵形一掠,轻身未觉轻便,急行恰似徐行。唉!安身立命的本事没了,对他而言这仙境就仿似魔窟,可要分外小心才好。不料心神衰弱之际,神识未警,耳传微音。
“大师如果不想采药,可否移步让与老道?”
妙谛禅师闻言立即神识四顾,金瞳亮起。然而音飘渺而无迹,瞳烛照而不明。妙谛禅师神色凝重,要是无声不察也就罢了,微音震响却又能令他身无所觉,佛母亲临尚且不能做到,来人的道法神通可说是高深莫测了。
“不知是哪位前辈真人,可否赐面一见?”妙谛禅师朗声问道。
稍时从巉岩翠秀处走出一位素袍点鹤,相貌清古,须发皓白的真人,妙谛禅师见而躬身问道:“请教前辈道号”
“老道无量山希徽,大师僧容不俗,不知是在哪座灵山修行?”
“小僧惶恐,真人面前竟未及自报家门,真人恕罪。小僧妙谛,乃是摩诃禅寺弟子。”妙谛禅师在希徽真人报出名号时戒惧之心就已稍稍放下,无量山养真守拙,清净自扫的宗风是由希徽真人发扬兴起的。他虽未曾见过希徽真人,但是传闻中希徽真人韬光匿隐,天下不见,这点倒是极合眼前这位前辈真人高深莫测的隐遁之术。
“大师出自摩诃禅寺?这倒是老道孤陋寡闻了,久闻摩诃禅寺超世绝俗,从未听闻有禅师下山行走。”
“小僧已有两位师兄在五磊山下行走,小僧则形迹最远。”
“原来如此”希徽真人若有所悟。
“真人方才可是要小僧移步?”
“不错,灵药就在大师脚下,大师先至,老道却观大师心有所思,意不在此,故此出声一议。”
妙谛禅师举步移开,金瞳一照方见瘪草泥下有一细细深深的小洞。
希徽真人指着这小洞说:“洞里是梦草,梦草似蒲,昼缩入地,夜若抽萌。怀其草,自知梦之善恶。真人其寝不梦,老道怀此无用,后辈弟子或能侥幸不被梦蚀。”
“小僧至而未达,这梦草自该真人所有。”妙谛禅师侧身让道。
“多谢大师”希徽真人轻身一动,连人带草隐去。
好高明的隐遁之术,妙谛禅师再次兴感,独自仙游。
绿是溪光白是云。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天士将军正在挥戈伐竹,他们行至此处时,无终真人瞧出了这片竹林是筋竹林,这种竹坚者可为矛,笋未成竹时,堪为弩弦,不成法宝,也能一用。于他们而言,只是在此片刻而已,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不巧修士又至,无终真人察真气雄浑,帝弓一张,蓄势如盘马弯弓,连沉边箭也已上弦。
“帝弓”林中走清四人,为首的正是奇正真人。
奇正真人看着张弓之人说道:“红云拥面,想必是无终真人了。”
“蜀山!”红云之中冷冷吐字。天士将军方手持星玄戈与无终真人并肩,就被夏枯剑印在剑身,他也不得不为之侧身相对。
“贫道奇正,无终真人可否先下弓一谈?”
“蜀山与古华皇朝尚有一案未清,朕岂知不是仇敌当面!”帝弓丝毫未下。
“贫道听闻帝弓仁射方是帝弓之法最高明处,仁者如射,射者需先正己而后发。贫道又听闻古华皇朝的三皇以真人最善医药,当年九剑大会受创的皇朝弟子真人想必已经亲身看过了,可确实了是我蜀山弟子所为?”
红云不答。
奇正真人看着高悬的帝弓笑道:“帝弓不直!贫道还听闻无终真人俗里光尘合,胸中泾渭分,为何今日一反真性情而为?”
帝弓垂下,天士将军见状惊道:“陛下?”对面可是有四位蜀山真人!
“智士之先鉴,能人之善察,真人无愧奇正之名,无终见识了。”
“昧暗之事,未有幽而不显,昏惑而行,未有隐而不彰。修操于明,行勃于幽,以为人不知也?当年九剑大会之后古华皇朝内禁巫蛊,外求祝巫,那位弟子想必是中了蛊毒才会人事不省。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然而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皇朝并无证据,却让我蜀山弟子空背疑犯之嫌是否不妥?”奇正真人继续问道。
无终真人沉吟片刻说道:“本皇回去会与无始商议,只是无始听与不听本皇不能代为答应。无始中刚而外和,碧芸被无始倚为道传,碧芸罹难,无始定不会善罢甘休。”
“寻出凶手才是正理,而不是空口诬蔑。”慧心师太突然冷声说道。
无终真人看了一眼奇正真人说:“正在查,本皇与无序会全力支持。”
“如此,我等便不打扰真人伐竹了。”奇正真人告退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