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出去后,穆淳远忽然凑近公孙洵,言道:“你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就不怕我把你也毒晕。”
公孙洵不以为意地向后闪了闪,答道:“您若想对我动手,我此刻还能醒着听您说话吗?更何况您大老远的来,总不会就是为了给我展示一下您的下毒手段吧。”
“下毒?下什么毒?老夫可没给那些娃娃下毒,都是好孩子,老夫不舍得,不过就是点迷药,让他们睡会罢了。”穆淳远摆着手,笑言道。
“你这小子既然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为何不拜?”穆淳远虽面上笑着,可心中的五味杂陈却是不为人道。
他既感念上天给了他这么一个聪颖帅气的外孙,却也感叹时光匆匆,当年扎着辫子的女儿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拜?如何拜?又以什么身份拜?”公孙洵的嘴角扯起一丝苦笑,“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得身份是真是假,难不成您就没有半点怀疑?”
公孙洵以进为退,只因他已觉察,眼前的穆淳远要比梁岼更加精明。
“哦?此话何意?”穆淳远好整以暇地看着公孙洵,耐心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是个棺生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若非得张嬷嬷相救,早就不知轮回多少次了。可张嬷嬷也压根就不知道我母亲到底是何人。虽然前几日都使拜访,坚称是我舅舅,然这事细细思量,终是无有定论,所以,即便我想与您相认,您就不怕捡回去的是个冒牌货?”公孙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穆淳远闻言,微微颔首,“你这小子还当真是有点意思。”穆淳远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梁岼说你这里有一个香囊,不知可否给我看看?”
“自然。”公孙洵起身,因着阿萝尚未回来,便也只能由他自己去取,“您在此稍待。”公孙洵拱手施礼,退出屋外。
不多时,公孙洵便手拿荷包回到屋内。他恭敬地将荷包递到穆淳远手中。
当穆淳远看到那荷包上绣的歪歪扭扭的字时,眼中的神色顿时变了模样。
尽管他极力控制,可公孙洵还是看得出,那双老迈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穆淳远将荷包凑到鼻间,里面药草的味道几乎已经散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辨别出其中一味正是甘草。
甘草在舛啓并不罕见,甚至在其他三国,这东西也随处可以买到。但也正因如此,寻常人很少会将此物放在香囊中,而雲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习惯,是因为她幼时曾中过毒,甘草虽寻常,辅以其他药材却是一味解毒的良药,故而这丫头便习惯在荷包香囊中放些甘草,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雲和的。”穆淳远眼眶泛红,他看着公孙洵有些激动的说道:“好小子,你就是本王的外孙。”
话已到了这个份上,公孙洵若再扭捏反倒有些奇怪。于是,他走到穆淳远面前,一掀衣摆,双膝跪于地上,神情激动地唤了声:“外公。”
穆淳远看着眼前的公孙洵,心中既喜且悲。他激动的老泪纵横,双手颤颤巍巍地将公孙洵扶起。
看着这样的穆淳远,公孙洵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忍。他确实未曾想过,自己将计就计利用楚天奇外室子的身份竟会无意间被舛啓所知。
尽管对于公孙洵来说,想要骗过一个失去女儿,期待亲情的老王爷绝非难事,可当他见到穆淳远的满头白发,和那双浑浊的眸子时,他的心底终究还是闪过不忍与不安。
公孙洵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于失去女儿的穆淳远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一旦穆淳远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又失去的痛,对这位已近迟暮的老人又意味着什么。
公孙洵别无选择,哪怕只是为了道义,眼下的他也只能是雲和之子。
公孙洵并未想过,一个楚家外室子的身份最终会给他带来什么恩怨纠葛,就如同他此刻也未曾想过,一声“外公”就让穆淳远甘心以命相护。
“好孩子,快和外公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穆淳远眼眶泛红地问道。
公孙洵真假掺半的将这些年的经历一一说给穆淳远听,当穆淳远听到公孙洵路遇鹤发童颜险些丢掉性命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童颜想必就是楼下那个丫头吧。”穆淳远的目光探向窗外。
公孙洵点头默认。
“好小子,你很棒,鹤发童颜想要杀你,你最终却能将他们收为己用,此番智计与勇谋便已是常人所不可及。不愧是我穆家之后。”穆淳远看着眼前的公孙洵,当真是越看越欢喜。
“其实也不是孙儿多有能耐,童颜和曾钧都是苦命人,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若能好好活着,谁还愿意去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穆淳远认同地点点头,“方才我见那个叫童颜的丫头,为了你可当真算是舍得出性命。那丫头资质也不错,看在她忠心待你的份上,外公倒是不介意收她为徒,无论是毒术还是医术,那丫头都还有可调教的地方。何况,自外公还政陛下,整日倒也无所事事,收个小徒弟玩玩,似乎也是不错的。”穆淳远说着便又露出一个顽童般的笑。
公孙洵闻言不禁替童颜心生欢喜,他嘴角微扬,恭敬地对穆淳远拱手道谢:“如此可要多谢外公了。”
梁岼和穆淳远的到来终于让公孙洵明白了一个道理。
舛啓国弱,却始终国祚绵长,其历史要远比如今的北齐和南陈更久。公孙洵原本以为舛啓能得以苟延残喘不过是因为他们就如同一株随风而倒的墙头草。可直至如今,他才明白,舛啓能有此国运,绝非是单纯倚靠强国而生。
舛啓的医术和炼药术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即便与各国撕破脸,与其对峙似乎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但更为重要的是,舛啓上位者都有一颗仁善的心。穆淳远曾一度是掌控舛啓朝政的摄政王,但凡有些私欲的人,都很难从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处走下来。
可穆淳远做到了,这便足以说明在其心中舛啓的百姓最大,国家的稳定最重。单这一点,就足以比肩四国当下的在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