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究竟是谁?
这是近日的案件,倒是便利,榆儿他们不一会儿便找到了萧恒期的卷宗。
打开看时,果然上写着萧恒期因私人积怨,于一月十八,与胡四喜白银二百两,指使其于三月十四杀害药监郎官孟福满。
苦主离家时久不归,未曾到堂,由官府公审。
证人胡李氏、胡四喜。
还画了作为物证的玉佩的图案在上,亦有萧恒期的签字画押。
再找了一回,略费了些时辰,方才翻到胡四喜的卷宗。
上亦写明胡四喜三月十四日与孟福满于玲珑坊发生争执,当场将其杀死。
物证是一把锋利的柴刀。
苦主为孟福满之妻李氏。
证人为玲珑坊的老板娘、伙计、侍女等。
胡四喜画押服罪。
榆儿与栗原仔细看罢,仍将卷宗放回,出了府衙。
“可觉有何不对吗?”榆儿一边走一边向栗原问道。
“邪性。”栗原摸了摸下巴道。
“怎么说?”榆儿道。
“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栗原向榆儿笑道。
“那个胡四喜明明是自己杀了人,为什么要赖上萧大哥?”小弥凑上来道。
“你真觉得没有不对的地方?”榆儿又向栗原问道。
“你说,咱可是妖,不去修炼成仙、逍遥快活,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做什么?”栗原忽然立住身子,望着榆儿道。
“怎么了?好好地忽然说这个?”榆儿亦停下脚步,望着他道。
“榆儿姐姐。”小弥也停在了榆儿身侧。
“我知道你担心三公主错嫁了别人,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栗原道,“迟凛是个死脑筋,你就别跟着他犯傻了。”
“你也觉得他是冤枉的了?”榆儿望着栗原笑道。
“他哪里冤枉了?没看出来。”栗原别过脸,望着暗黑的夜色道。
“卷宗上他是签字画押,似乎是证据确凿,但是,还缺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榆儿道。
“什么东西?”小弥忙问道。
“动机。”榆儿望着栗原的脸缓缓道。
“动机?卷宗里写得很清楚。”栗原道。
“是啊,我也看见了。”小弥道。
“私人积怨,这四个字而已,哪有清楚?”榆儿道,“人皆道这位三公子温和有礼,怎会轻易与人结怨,何况是积怨。”
“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发毛的时候吧?”栗原道。
“就算是偶尔性情急躁些,这积怨二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榆儿道,“那卷宗中写着死者不过是个小小的药监郎官,连个小小的县令也比不了,怎么能跟一个堂堂的相府公子长期来来往往,以致积下仇怨?”
“对啊,榆儿姐姐,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啊!”小弥恍然大悟地点头道。
“皇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相府公子有几个不入品的朋友,这也不稀奇。”栗原不以为然地道。
“好吧,就算他们不小心认识了,又不小心结了怨,”榆儿犹自琢磨道,“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很奇怪?”小弥道。
“总之就是很奇怪!”榆儿右手撑住左手,将食指点于脸颊,兀自猜想。
栗原却望着榆儿,摇头叹道:“看来,你是真要捞他啊。”
“你也觉得不对,对不对?”榆儿望着他笑道。
“唉,若说一个人与人起了争执,一时热血上脑,失手杀了人,这倒还可以理解。既然是买凶杀人,必然是筹谋在胸,何至于这样大张旗鼓、光明正大地去杀人?”栗原摇头道。
“也许就是故意争执,好让别人以为是一时冲动、所以才杀了那个姓孟的。”榆儿道。
“也有道理。”栗原道,“要不是这个老太婆横插一脚,拿了个玉佩来指认,其实这个案子应该是早就了结了。”
“没错。”榆儿道。
“可是就算有这个玉佩,说不定是在哪里遗失了被这个老太婆偶然捡到,并不能证明跟这个案子就有必然的关联。”栗原道。
“你不是明明知道嘛?还说什么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榆儿伸手推了栗原一下道。
“榆儿姐姐,你们究竟知道什么了?”小弥却还是不解。
“他这个认罪法,倒很像是在替人顶罪。”榆儿道。
“替人顶罪?”小弥听了道,“这么说的话,还真是挺像的。”
“他要真是替人顶罪,那就是无罪了。”栗原道,“你把他捞了出来,能让皇上改了圣旨、把三公主许给迟凛吗?你别跟着迟凛瞎起哄,好好的美事儿给搅和了。”
“三公主当然要嫁给迟凛,大不了、我们再帮他们私奔一次?”榆儿向栗原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颜道。
“好啊!”小弥拍手笑道,“这次算我一个!”
“快走吧。”榆儿忽然加快了脚步。
“去哪儿?”栗原和小弥赶上她道。
“折腾了这半宿,回去好好补个觉。”榆儿笑道。
离开府衙后的幽绝却来到乾凌府牢狱中。
两个狱卒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酒菜狼藉。
“倒省了我的事。”幽绝哼了一声,取下狱卒挂在腰间的钥匙,顺手点了他们的昏睡穴。
然后走到胡四喜的牢房前,打开了牢门。
他走进牢房中,胡四喜正坐在地上的稻草上熟睡。
幽绝踢了他一脚。
胡四喜醒来,见一个黑影立在自己眼前,不由得吓了一跳,爬起身来正要叫嚷,被幽绝一脚踢在小腹上,痛得冷汗霎时就下来了,一声也出不得。
幽绝冷声道:“我现在问你的话,但凡有一句不实,会比这还痛百倍。”
胡四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是。”
“究竟是谁给你银子让你杀人的?”幽绝问。
胡四喜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是萧三公子。”
“还嘴硬?”幽绝冷哼道,又一脚踹在胡四喜胸前。
胡四喜狠狠地撞到墙上才又跌落下来。
只觉胸前疼痛如刀割一般。
胡四喜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喘出一口气:“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幽绝向他走了过来。
胡四喜连忙起身想爬起来,被幽绝一脚踩住,动弹不得。
“看来你还真有几分骨气。”幽绝冷笑道,“你这条贱命本也不值什么。不过,你那个瞎了眼睛了老母亲是不是也死有余辜?”
胡四喜听了连忙拼命昂起头来:“不、别、这事跟我母亲没关系!”
幽绝加大了脚上的力度,胡四喜被踩得再次整个趴在了地上。
“到底是谁?还不快说!”幽绝厉声道。
胡四喜终于道:“我说……”
第六十六章 风翼之眼
“快说!”幽绝道。
“是、是萧家二公子。”胡四喜道。
怎么又是萧家的人?
幽绝心道。
“萧家二公子为什么要杀那个姓孟的?”幽绝再问。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胡四喜道。
“他怎么给的你银两。”幽绝再问。
“就在去年冬天,在我家院外给了我白银两百两。”胡四喜道。
幽绝收了踩在他身上的脚:“要有半字不实,定让你后悔不及。”
胡四喜忙一连串地道:“不敢不敢……”
次日,榆儿一早便起身来。
在楼下一边吃着热乎乎的大包子,一边喝着凉茶,等栗原和小弥起来。
包子才吃完,栗原也下楼来了。
“今日做什么?”栗原在她对面坐下道。
“去看看三公子的那位朋友,怎么样?”榆儿向他眨眼笑道。
“你会招魂?”栗原咬了一大口包子道。
“看情况吧。”榆儿笑道,“我去叫小弥起来,这就去。”
说着起身跑上楼,进了房间。
小弥将一床薄被全踢到了地上,趴在床上兀自睡得香。
“小弥,起来了。”榆儿拍拍她肩道。
小弥没有应声,反而响起微微鼾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鼾。”榆儿摇头笑道,又伸手推了她两下。
“给你吃这个,很好吃的,幽绝哥哥……”小弥忽然说道,还咂了咂嘴。
榆儿听得她这般呓语,不觉忧心不已。
若幽绝修的不是朱厌,而是麒麟,事情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呢?
然而可惜幽绝他还是选择了嗜血屠戮的恶兽朱厌,如今绝对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人物!
床上的小弥忽然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额头上有些微汗。
榆儿自袖中取出一方绸帕与她擦拭。
这绸帕却带出一样东西来。
是一只青翠碧绿、展翅欲飞的竹蜻蜓。
正是那日唐伯家院中鱼篓旁捡到、在神龟背上掉落下来、救了神龟和自己的那一只。
那日多亏了它,自己和神龟才能死里逃生。
所以,榆儿亦觉这竹蜻蜓只怕有些来历,便用莲姨所授的保存之法将它护住,使它保持青翠碧绿的样子。
这只竹蜻蜓于幽绝而言,究竟有什么不同?
为何他会是那样的神情?
榆儿拿起这只竹蜻蜓,仔细翻看起来。
又想起那日幽绝看见唐伯编制鱼篓时面色大异的样子,更是猜想无端。
“榆儿姐姐,你在看什么?”小弥忽然醒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榆儿问道。
“没什么。”榆儿见她醒来,将竹蜻蜓仍收了,对她笑道,“快起来吧,就等你了。”
“今日要做什么?”小弥抬脚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道。
“当然有大事了。”榆儿道,“快点洗脸,我们在楼下等着你。”
“好,我这就好。”小弥应道。
榆儿便先行下楼。
待小弥收拾好下来,吃了东西,便一同出了客栈大门。
栗原本是挨着榆儿走着。
小弥却把他拨到一边,自己挎了榆儿的胳膊走在两人中间。
“你这丫头!”栗原瞪着她道。
小弥将一双大眼睛瞪了回去,道:“你离榆儿姐姐远点儿!”
“你这么缠着她,难道要和她一起跟我洞房吗?”栗原忽然邪笑道。
“你、”小弥闻得此言,涨红了脸道:“榆儿姐姐才不会嫁给你!”
“这事儿我说的算。”栗原笑道,一双眼却望着榆儿。
榆儿却只当没听见,自顾往前走。
正在城外的幽绝忽见一只语事鸟飞来,便停下脚步。
语事鸟飞到幽绝头上,叫道:“泰春山、松音。泰春山、松音。”
“走吧。”幽绝说了一声,提身跃上树梢。
语事鸟就在前飞,幽绝在后跟着它来到泰春山一处落人迹罕至的山坳。
几个黑衣人已经扒开了一个大土坑,一具女尸露了出来。
这土坑足有九尺深,可见杀人藏尸者绝对不希望她被人发现。
幽绝再次来到天外泉。
“松音已经死了,知道是谁干的吗?”幽绝向玉溯道。
“风翼之眼只在山间草丛里见了疑似松音衣衫碎片,就在那附近挖出了松音尸身,其他尚未见。”玉溯道。
幽绝沉吟道:“这个案子还是有些蹊跷。”
难道胡四喜所言又是谎言?
“有何蹊跷?”玉溯道。
“萧家二公萧恒峰不过是一介文人。而松音埋尸之处是一个九尺深的大坑。要说这样的杀人藏尸,远不如好歹还有些修为的萧恒期来得可信。”幽绝道。
玉溯也点头赞同:“确实可疑。”
转而又道:“不过胡四喜可是个大孝子,应该还不至于拿自己母亲的性命做赌注吧?虽说萧恒峰是一介文弱,到这个世道只要肯出银子,这点儿事也不算什么。”
“如果真是他要杀孟福满,又是几经筹谋的买凶杀人,只怕就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才想要杀人灭口。埋藏松音的土坑比普通人的墓穴还要大得多,恐怕不是一两人所为。他又不是武将,如何使得动那么些孔武有力之人?要是出银子找些不相干的人,人多了岂不是又是祸事?”幽绝道。
“这么说来,这件事不像是萧恒峰做的?”玉溯道。
“松音究竟是怎么死的,再查查看。”幽绝道。
“好。”玉溯道。
幽绝沉思了一回,道:“看来,还需要找到孟家的人,问问清楚。”
“自从孟福满死后,孟家的人已经很久不知去向了。”玉溯道。
“使者应该会有消息吧。”幽绝道。
玉溯理了理鬓角叹了一声,道:“找松音的尸身已经耗费了我许多精神,如今又要我做这些。”
听了她所言,幽绝的目光投向了玉溯桌上的书卷。
这本书卷名为鱼雁灵封册。
它孵化出来的语事鸟有的可千里授信,借由“鱼雁使”之诀即便是千里之外也可接收和传递消息。
语事鸟还能将世间的典籍书册都传回给鱼雁灵封册。
这就是“博悉识”。
玉溯就是靠这本鱼雁灵封册为尊主找寻有可能治愈沉珂旧疾的各种灵药异骨。
借助这本鱼雁灵封册玉溯还修出了风翼之眼。
风翼之眼可以通过语事鸟从几百里范围内的其他飞鸟的眼睛、甚至记忆中搜取消息。
这风翼之眼虽然获取消息、寻人查物最是便利,但对灵力的消耗也确实不小。
幽绝冷眼看了玉溯一会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我会去萧家看看,回头再来听你的消息。”
胭脂走到窗边往下看,幽绝已出了天外泉大门没入人群之中。
胭脂回身向玉溯道:“玉溯大人,现在开始吗?”
玉溯点了点头:“你在门口看好,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
“是。”胭脂应了声,将窗户关好,又从墙边的箱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彩绸垫子抖开来在地上铺好,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回身又将门关好。
随即自袖中取出一片轻纱,自廊下的窗户抛了出去,双手握诀催动自身气蕴,那片薄纱忽化作一层薄薄的几乎完全不可见的轻雾,飘散开来,笼在了玉溯房间的外面,将它包裹其中。
胭脂便立在门外守着。
玉溯拿起桌上书卷,脱去鞋子,走到彩绸垫上,盘膝坐好,将书卷置于交错的腿上。
双手放在书卷上方,各各捏决,在书卷上轻轻扫过。
书卷中突然飞散出点点金色的光粒。
这些光粒越来越多,一颗一颗地浮散在空中。
玉溯的抬起眼来,望着漂浮的光粒,说道:“风翼之眼、松音。”
随着她的话音落去,空中漂浮着的无数光粒忽然化作一个个流动的画面。
每一个画面中都有一个同样的女子——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