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何人不可怜
书名:月涯欢·妾心何所断 作者:玫瑰炒饭 本章字数:7083字 发布时间:2023-09-20

  金罗苑与王宫之间约有两天的行程,事出紧急,李沁喜来不及收拾齐整便坐上了驰往喀拉哈尔的马车。

  六月底的天气燥热无比,她脱了鞋袜,抱膝坐在卧具光滑的绸面上。她已经习惯失眠,此刻,脑内又不断回想着重见席娅那天的场景。

  侍女恨意满布的神情,那些重如千钧的话语,还有众人悲惨伤痛的过去......李沁喜难以想象,在喀拉哈尔王宫中等待着她去面对的,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

  她甚至无法预见,这次会否是一场真的结束。

  迎来终结的,会是谁?会是什么?

  赫连瘦削的孤傲的身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若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虽说同情敌人是一种愚蠢,李沁喜的心还是因刺痛而瑟缩。

  她闭眼,长舒一息,伸手往颈上去摸自己的项圈。

  项圈的正中心,镶嵌着十五岁生日时,薛遣棠在御前赢下,托李烨转赠与她的那枚红宝石。宝石红如鲜血,正配她当时鲜艳灿烂的年纪。

  那年带着它登上清江楼阁,她的命运便由此变改。

  然而直到再见席娅时她才明白,登楼只是她入局的时刻,一切远比她想象中早太多,也更加复杂、庞大。那日起,她便把宝石镶在了项圈上,等待着来自喀拉哈尔的传召,这一天已至眼前。

  离开金罗苑时她特意把这项圈戴上,想从十五岁时那个自己身上获得一些勇气。她已望不清前方,只有回想来时路,心中才稍感踏实。

 


 两日后的申时一刻,马车终于抵达王宫,李沁喜走下马车,看见王书房总管早在宫门等候自己。

  “恭迎殿下回宫。”简单地致礼后,总管便催促李沁喜入宫:“殿下快请吧,王上等您多时了。”

  葵姑疑心内里有诈,往后扯了李沁喜一把,陈冬柏则顺势上前来,将她挡在身后。

  总管见状,干笑一声道:“殿下不必多虑,王上这次请您回来,对您不是件坏事。”

  李沁喜与这总管并非毫不熟悉,多年来他周旋于王宫各殿,对宫中人事暗熟于心,他这样说,便是在暗示李沁喜:太后与你,赫连选了你这边。

  似有某种预感一般,李沁喜叫住陈冬柏,轻声交代他保护好席娅。

  一时间,金罗苑中众人只剩下了赫苏图独自在外,赫苏图不愿被留下,请求李沁喜将他带在身边。李沁喜回身走过去摸了摸他额角,安抚道:“听话,你在车上等我,等事情办完,我来接你。”

  赫苏图摇头,“姑姑,”他用眼神示意她:“我怕你有危险。”

  李沁喜按住他的手臂,掩人耳目地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在外面,姑姑才有退路。”

  这句话赋予了赫苏图一种无形的责任感,他不再坚持,李沁喜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宫门。

  王宫内很冷清,总管边走边给李沁喜解释,赫舒林已被移到日月台去了,赫连心中哀痛,故宫中无人敢喧哗。

  “这是要去哪?”察觉方向不是去往王书房或王后殿,李沁喜发问。

  总管意味深长地朝前方望了一眼,答曰:“太后殿。”

  太后殿周围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比之前的两次软禁都更严密许多。一行人方进入包围圈中,总管便停步,“殿下,奴只能送您到这,后面的路,得劳您单独走了。”

  葵姑想迈近一步,却被总管伸手阻拦,“王上有令,只能殿下一人入殿。葵姑,您知道规矩。”

  李沁喜与陈冬柏相视一眼,陈冬柏轻轻示意她往右后方看看,李沁喜稍侧眸,发现那里有几个熟面孔——这些是澈合手下的人马!

  是澈合的话,眼前局面便安稳多了,李沁喜与陈冬柏交换了眼神,转身向太后殿中走去。

  宫殿里空无一人,沿途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只听见最里面的内殿中依稀传来说话声。李沁喜平步向前,一步步听清那是赫连与太后在激烈争吵。

  她把脚步放得很轻,一路行至内殿外,大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

  “你就是个孽种!”她借门缝看见太后斥骂赫连,把桌上的杯壶咣一声掀翻满地。

  “孽种!”太后又高声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是当年我实在没办法除掉你,怎么会让老东西留着你这个孽种来对付我?我每看你一眼,都会想到你父亲,看见你的每一眼,都让我无比恶心!”

  赫连嘶吼道:“那萨尔格呢?他身上可是流着跟我一样的血!”

  太后呵地冷笑了一声,“他怎么会跟你一样?他是我亲自教养长大的,不像你,一直都是个废物。”

  赫连一脚踢飞地上的茶壶,“哈哈,那又怎么样,他的骨头都被野狼嚼烂了吧?乱臣贼子,死有余辜的东西!”

  “萨尔格死在你手上,你杀了我的儿子,你的儿子也死在我手上,这就是报应,你活该!”太后狠狠啐了一口。

  门外的李沁喜捏紧了袖口,果然,赫舒林的死和太后有关,赫连正是为此将她召回。她推门走进去,里面两人看见她,不由一瞬错愕。

  太后先回过神,“是你?好啊,”她脸转向赫连,手指着李沁喜道:“你以为找她回来,你就有帮手了?”

  太后扭过头,在李沁喜与赫连之间来回看了几遍,对李沁喜嘲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正好今天让你看个清楚,你是怎么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她仰头狂笑着叫问:“你知道你是怎么嫁过来的不?从死了的老东西,到赫连葛尔,没有一个人不在算计你,你当初嫁过来是为了出兵解你显朝一时之困,这笔买卖可不划算,你后半辈子都得贴给赫连葛尔当保命符。不过,他三番五次整你、害你,你竟然还愿意帮他,可见你也不过是个蠢货。”

  李沁喜余光瞥见赫连把头扭到了一边。此时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她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反问太后:“我不帮他,难道帮你?你让娜依办过的那些事我都一清二楚,连你早已破产的阴谋我也都知道了,于私,你我早有生死之仇,于公,你会让整个翰达尔草原大乱。明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你,还试图动摇我,拉近我,你真是老得昏聩。”

  “哈哈哈哈哈,没错,我是老了,”太后得意道,“可我也把你们都拖死了,让你们都尝尝绝望的滋味。”

  “绝望?”李沁喜低头弹了弹自己的指甲,“我们还有大把时日,日后多的是转机,而你苦心谋划了一辈子,几十年付出得不到任何结果,如今更行至末路回天乏术,究竟谁更绝望?”

  太后不以为然:“算了罢,你也就逞逞嘴上威风,凭你的性子,难道还肯和一个多次羞辱你、害死你挚友的男人有转机?你们吵了那么多架,中间死了那么多人,这些你竟然都忍得下去?哼,再说了,赫连葛尔,你这么快就忘了你的娜依?她活着的时候,也没少受李沁喜的气。转机?呵。”

  赫连愤怒地跨上来,横在太后与李沁喜二人之间,“不准你再提她的名字!”

  太后眼中流露出极度的厌恶,摇头道:“看看你这样子,还真是个孽种,和那奴隶牧羊女一样的下贱。”

  “我再下贱,也是你生的,”赫连虽气得发抖,却是冷笑着说话,“我身子里下贱的血,是你给我的!”

  李沁喜望向赫连,他已经很逼近一件会令他心碎之事,她犹豫刹那,决定还是由他自己去发现。

  “你以为我愿意?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生下你,让你搅乱了我的大局!”

  天下没有比母亲对孩子说出这句话更令人受伤的事,赫连额角青筋暴起,他往后退了半步,脸上却不见意外。“你终于承认了,”他以一种近似野兽低吼的声音呜咽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向你问个明白,今天你终于承认了。”

  从前他只是疑惑,母亲也一直闪躲逃避,今天,终于,她确认了他心中的怀疑。

  “没错,”太后毫不避讳地对上赫连的眼睛,“从知道有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一生的耻辱,你这不祥的绿眼怪物!”

  两滴泪从赫连眼中盈落,他咬紧牙,再说不出任何话。

  太后这些话对李沁喜的震撼不亚于赫连,她没想到她们母子把所有遮掩撕开来时,景象会是如此残酷。

  太后扬手照赫连脸上一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西拉妲!”李沁喜打断她。

  太后先是一怔,眨眼便明白过来,李沁喜已知晓了她的身世。西拉妲,是她的旧名。

  “西拉妲·那昂里,”李沁喜又叫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太后绕过横在二人之间的赫连,伸手死死捏住李沁喜的下颌。

  李沁喜在她的控制下艰难地张开嘴,“你是,已覆灭的哈温奇部落的,西拉妲公主,对吧?”

  “放开她!”赫连抓住太后的手腕将之从李沁喜身上甩开。话至此处,他明白为何母亲会这般痛恨他与父亲了,

  哈温奇是翰达尔草原上堪称强大的一个部落,四十多年前为奚赫所灭,今日奚赫与虞部两国边境以鹄莫山为界,便是瓜分了哈温奇领地的结果。鹄莫山往东为右鹄,在奚赫境内;鹄莫山往西称左鹄,属虞部境。

  灭哈温奇,是奚赫王庭引以为傲的成就。

  太后厉声质问李沁喜:“哈温奇族人除我之外全数被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沁喜反问:“你还记得我初来乍到时,王后殿那名被你无辜打死的婢女吗?她与好友都是你安插进王后殿的眼线,你打死了一个,另一个便一直记得要为她报仇。”

  金罗苑中有一马奴,其祖父曾参与哈温奇战役,于战中偷偷救下一名哈温奇王族婢女,后与之结为夫妻。三十年前那场奚赫与虞部的国婚,王子与王妃金车同游,这对夫妇前往观礼,妇人一眼便认出了王妃就是哈温奇遗留下来的最后血脉西拉妲公主。

  公主的长相肖似她那虞部出身的母后,面貌几为同一人。那夜,妇人还以为是自己疯了,竟看到王后死而复生,而后才反应过来公主还活在这世上,应是被虞部救下,秘密抚养长大,又嫁到了仇人家里。

  席娅很聪明,把马奴的话和从前在太后殿中听说的传闻结合在一起,便推敲出了太后的身世,听闻李沁喜被迁至金罗苑后,她立即求见王后,把自己多年来搜集的成果报告给了那位她视为恩人的殿下。

  “其实仅凭席娅之言,并不能让我有十足的把握,直到方才你掐住我,我才终于确信了你就是西拉妲。”李沁喜望着太后干枯的眼睛,“你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缝间有一道条状疤痕,据那妇人所说,是你两岁时把手塞进琉璃酒杯里玩耍,不慎摔倒后被琉璃碎片扎伤留下的。为这件事,负责照看你的乳母被剁去了两根手指。”

  按照时间顺序往回推,哈温奇覆灭的那一年,西拉妲五岁。

  李沁喜继续道:“我接下来说的,都只是推测,不一定正确,但应该相差不大。四十六年前,哈温奇在与奚赫的战役中兵败,惨遭屠戮,众人拼命保下了年幼的你逃往虞部,虞部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接纳了你,为你安排了一个大公主的新身份。你一直记得与奚赫的血仇,长大后,你便开始了你的复仇计划,以虞部大公主的身份与奚赫和亲就是第一步。你复仇的方式,应该是操纵奚赫的喀拉哈斯王族继承,并用奚赫的兵力谋求复国——这也是为什么你一直默许萨尔格私自屯兵。他是你选中的复国人选,对吧?”

  这时,沉默了良久的赫连开口:“为此你把萨尔格放在身边,越教越坏。终于有一天,父王发觉了你的身份和阴谋,才把我放在身边由他亲自照顾,是不是?”

  后面的事,就是老国王为赫连寻显朝公主为妻,李沁喜登楼受朝引火上身,二人因显朝与羯、乌的战争和亲。

  李沁喜默默垂下头,在赫连方才的两句话中间,还藏着一件隐秘之事,她不忍说。

  “哈,你错了,从一开始,你就是他用来对付我的工具,”太后的语气中满是屈辱,“你是他设计我怀上的孽种!”

  西拉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萨尔格身上,然而,在她的计划被察觉后,先王设计使她怀上了赫连,这个孩子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想打掉他,却被绑住四肢动弹不得,被人日夜看守着过了十个月,直到娩下这个孩儿。

  许是天意凑巧,这个孩子有一双罕见的碧瞳,先王以为祥瑞,大肆宣扬他就是天选之君,她却觉得那是自己怀胎时的怨恨屈辱凝结所致——那孩子就是个不祥的怪物。

  她的想法并未因赫连日渐长大而改变,先王把这个同样有她血脉的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予他王位,为他苦心筹谋,要他无论如何必须守住喀拉哈斯王朝,留住奚赫百年基业。

  先王或许曾经以为,让同样是由她生下的孩子继承王位,说不定就能阻止她的复仇,于是他给继承人取名为赫连葛尔·丹·喀拉哈斯,中间那个“丹”,就是取自母亲名字的尾音“妲”,这是奚赫人取名的一种习俗。

  然而不论怎么做,不论过去多少时间,她始终憎恨先王,也憎恨这个在她的屈辱中诞生的孩子。赫连的存在,对她而言,是无法抹除的污点和痛苦。

  太后指着赫连道:“你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就算老东西强行给你王位又如何?你从小就不中用,骑马射箭没一样行,体格弱心志也弱,没一样比得过萨尔格,怎么教都没用。老东西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你想了个显朝驸马的路子,哼,想必他也很后悔把宝押在你身上吧。萨尔格,我的心血,你拿什么和他比?”

  提起萨尔格,她依旧满面骄傲。

  “娜依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我知道你没胆量征服强大的女人,只喜欢比你更弱小的,所以特地把她从边地带来放在你身边,你果然上钩。我有把握,只要娜依在,你绝不会喜欢上显朝公主那种高傲的女人。”太后得意地笑着道:“因为你不敢,你从来就没那种气量。”

  她深深明白赫连的软弱,为了鼓舞和利用他的弱点,她杀死了娜依的所有家人,为他制造出了那一生一世唯一的爱人。

  娜依的死,是她为了重创赫连的故意为之,就算没有李沁喜,她也早就决定要先予后取,只为看他支离破碎。

  在她最初的计划里,李沁喜只是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色,有娜依在,想离间国婚轻而易举,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她没有想到,李沁喜会引出苏伊一家闹出一场滔天风雨,最终导致萨尔格兵败,她毕生经营毁于一旦。

  萨尔格的死宣告了她人生的幻灭,所以太珠里一战过后,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为了予仇人以极致的痛苦。

  “至于你,”太后看向李沁喜,“你和旧相好的事,我也都知道,还是赫连葛尔告诉娜依,娜依再汇报给我的。薛——”她咯咯的笑声如尖刀刮骨般惊悚,“想想你们也不容易,四个人生拉硬凑过了这么多年,不,只有三个人,他只有一把刀在,赫连葛尔,你很为那个男人困扰吧?你就是这样,总爱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耿耿于怀。对了,沁喜,失去寄托的滋味,如何?”

  李沁喜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直击她要害:“你能拿我怎么样。倘若你还有任何别的办法,绝不会只拿一把刀来出气的,你那么做,恰恰说明你已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强弩之末,何足为惧?你所有的计谋:离间、陷害、滥杀,除了加深你自己的罪孽,没一样真正有用的。”

  “罪孽?”太后双手箍住李沁喜两肩,“那又怎样?为了哈温奇全族上下近万条人命,我担些罪孽又如何?说得冠冕堂皇,换作是你,你又好到哪去?如果是显朝被灭,你难道不想复仇?你我位置相似,你应该最能体谅我,对吧?”

  李沁喜皱眉忍痛道:“你想复仇,无辜之人就该为你而死吗?”

  “不过是些下贱奴隶,杀就杀了!”观太后神色,仍毫无愧意。

  至悲至痛中,赫连猛一声嘶吼:“我杀了你!”他扳开太后双臂,右手狠狠捏住太后脖颈,霎时间,太后面目狰狞,满脸憋红。

  赫连碧瞳泛血,一步步前逼,太后则步步后退,眼看就要窒息,李沁喜冲过去,“不要!”

  她双手抓上赫连手臂,使尽全力阻拦他:“你不能背上弑母的罪名,赫连,不要!”

  赫连不肯松手,“她先害我一生,又杀死我的妻儿,赫舒林他才三岁!”

  他一生的珍宝,他生命中绝无仅有的温暖,在她眼中只是“杀就杀了”,连同他自己,都不过如是。她从未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他又何必当她是母亲?

  李沁喜明白赫连此时此刻的痛苦,可是她不能让他那样做,太后不能死在王手中,赫连,也绝不能活在亲手弑母的阴影里。

  她拔下自己的头簪,用力往赫连手臂上扎去,簪尾刺进他的血肉,他痛得咬牙切齿,脸面愤怒不解地扭向李沁喜。她无奈恳求:“放开她,交给我处理。好么?”

  她眼神死死盯住他的双眼,“赫连葛尔,亲手杀死她,只会使你更加痛苦,松开手,我有办法让你报仇。”

  “若太后死在这里,奚赫必然大乱,再不松手,你连娜依母子的坟墓都会守不住!快啊!”她焦急地吼出声。

  赫连终于冷静下来把手松开,太后已近昏迷,他放手的瞬间,太后便倒在地上。

  “对不起,”李沁喜扶起他坠落的手臂,血染红了半截衣袖,顺着他手掌滴在地上。拉着他走到不远处坐下后,李沁喜又起身跑至窗边,从袖中拿出信号弹朝空中放。

  片刻后,葵姑和陈冬柏随众兵进入内殿,太后已被李沁喜拖到了桌边,赫连则掩着伤口坐在另一头。

  李沁喜下令道:“太后为小王子伤心过度,请葵姑速召蒙诃达前来诊治。”

  澈合请示:“殿下,外面那些人——”

  李沁喜拂袖转身,“太后殿众人照看太后不力,先暂时原地圈禁,过几日我再挨个审罚。王上近来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你等只管领差速办,一炷香的时间,我要王宫一切如常。”

  澈合等人退下后,李沁喜与赫连一同去往王书房,葵姑处理完太后殿的事后便跟了过去。

  太后晕倒一事决不可宣扬,葵姑眼尖心细,不需李沁喜多言便已将事情处置妥当:“公主放心,婢子全都理好了。”

  李沁喜点点头,给她看赫连手臂上的伤,葵姑看了那伤口,又看看李沁喜,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忧声唤她:“公主——”

  李沁喜掌心盖上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我没事,你快给他上药吧。”

  葵姑里外进出了几趟,终于把赫连的伤也处理好,此时已入夜,王书房中无人有心饮食,李沁喜让葵姑先回王后殿,自己则留下。

  打从太后殿出来,赫连就一直沉默着,李沁喜知道他心里正复杂,只径直开口同他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太后她......暂时还不能死,道理你应该都懂得的。我打算将她囚于太珠里大无寺,让她在那度过残年。”

  把太后赶去一个远离喀拉哈尔的地方,也许会让赫连感觉好些。萨尔格死后,太珠里一直处于赫连的实控之下,送她去那儿,既合情也合理,外人难以察觉他们母子间的剧变,最多只会议论太后果然偏心长子,始终放不下云云。

  “赫舒林死的时候是在晚上,我和他一起睡的,”赫连忽然开口,“等我醒来,他已经僵了。从出生起他的身体就不好,他是我和娜依唯一的孩子,我原以为能陪着他到他长大,仔细想想,从日月台起火开始,他的小毛病就越发频繁,应该是在那时候落下了病根。”

  他不在乎自己的语无伦次,大脑也一片空白,仅是觉得喉咙里堵得慌,想往外倒一倒。

  他问,“高月,我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他是母亲的耻辱,父亲的工具,他这一生都注定不幸,他从未真正得到过,即便拥有也终都失去,这样说来他好像并不曾活过,因为他所活过的痕迹,他以为有意义的,都在今天悉数陨灭。

  他根本什么也不是。

  那为什么要生他下?为了让他承受今日这份痛苦吗?

  他痴痴望向李沁喜,嘴唇开合,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好累。”赫连低下头,结束了倾诉。

  是啊,好累。李沁喜也感觉累极了,今日所闻所见,都比她预想得惨烈百倍。她瞥一眼赫连半低垂的眉眼,灯影一片,看不清他表情,只隐约感觉到阴影中血肉颤栗。

  他在哭。

  她别过脸流泪,恸何人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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