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嚣入侵关中的大军被冯异、祭遵击败后,便又退回了陇西。
这时刘秀攻伐隗嚣之战,就进入到了相持阶段。双方以高大险峻、绵延数百里的陇山为界,刘秀进不去,隗嚣也出不来。
隗嚣于是上书刘秀道:
“陇西官吏百姓听说陛下大军将至,要行天罚,都非常恐惧,纷纷拿起武器自保,我劝说他们放下武器,竟然不能禁止!
现在我的军队虽然小胜,但我仍然不敢忘记臣子之节,就亲自跑到关中将大军追回,陛下诸将才得以逃生。
以前舜帝侍奉父亲,父亲拿大棍打他则跑,拿小棍打他则受。我虽比不上舜帝,但尚不敢忘记君臣大义。陛下若赐我死,我立刻引颈受戮;若给我加刑,我也会自投诏狱。陛下若能给我一次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隗嚣这种人很让人讨厌,总把别人当傻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像是一富人,一边吃肉一边吧唧嘴,还对穷人说吃肉太塞牙,自己早就想做一名穷人。隗嚣所说的话,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他与其说是谢罪,不如说是炫耀,甚至是挖苦和讽刺!
诸将以为隗嚣态度傲慢,令人反感,纷纷要求将隗嚣之子隗恂斩首。
刘秀内心不忍,就亲自给隗嚣写了一封信,又派来歙出使陇西,并让其将信转交给隗嚣。
与以往不同,这次刘秀在信中没有任何的虚言和客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
“以前柴将军给韩信写信说:‘陛下(刘邦)宽仁,诸将有叛变后来又归降的,陛下还恢复他们的官职和爵位,而不加杀害。’你隗嚣是个文官,懂得义理,所以我才写信给你。
话说得太清楚了,显得有失礼节,可说的太含蓄了,又怕辞不达意。你若像以前送长子入京那样,真心侍奉朝廷,性命无忧,官爵可保,大福得享。
我年近四十,征战天下十余年,喜欢做事爽快之人,最反感花言巧语,你若不愿真心归降,就不用给我回信了!”
隗嚣知道刘秀看穿了自己的伎俩,就不再给刘秀回信,并向公孙述称臣。
隗嚣实在让人无法理解,既然都是给别人打工,为什么不去刘秀那实力强大的龙头公司,而非要去公孙述那个即将破产倒闭的皮包公司呢!况且其长子还在刘秀手上!
我认为原因只有一个,不论是东汉公司还是成家公司,都是隗嚣的跳板,他最终是要自己创业当老板!
作为一个战无不胜的统帅,刘秀对和平招安几近痴迷,从冒着生命危险与铜马推心置腹,到招降杀兄仇人朱鲔,几乎没有了原则和底线。他极度厌恶厮杀,甚至以其为耻,经过多年对隗嚣马拉松式的追求,刘秀的耐心终于被隗嚣蚕食殆尽!
建武七年,公孙述封隗嚣为朔宁王,并派军声援隗嚣,以抗刘秀。
秋天,隗嚣亲率骑兵、步兵三万,攻打安定郡。安定太守冯异亲自率军迎击,隗嚣大败,逃回陇西。
隗嚣又派大将出陇山,到汧县攻打祭遵,同样也被击败,隗嚣又退兵而还。
隗嚣几次兵败后,刘秀都没有令冯异、祭遵乘胜追击,而是又使出了他的老办法:招降。
刘秀这次的招降对象是王遵。
王遵,关中人,其父为刘秀太守。不知什么原因,王遵与父亲没有同朝为官,而是分属两个敌对阵营。
王遵虽为隗嚣大将,但常有归汉之心,也常劝隗嚣归汉。正是在王遵的极力劝说下,隗嚣才派长子入洛阳为人质,后来又释放了刺杀自己的来歙。
刘秀都没劳驾王遵的父亲,只是让来歙给他写了一封信,王遵便很快率军归降。刘秀于是拜王遵为太中大夫,并封其为向义侯。
不知是因为隗嚣不得人心,众叛亲离,还是因为刘秀统战工作做得好,个人魅力大,先前从陇西归汉的马援,也在积极地为打败隗嚣贡献自己的力量。
马援随隗恂一起来到洛阳后,名义上他还是隗嚣的僚属,就相当于陇西驻京办事处的负责人,代表隗嚣与天子沟通,及时了解天下大事的最新消息,为隗嚣正确制定内政、外交、军事政策出谋划策。
但令隗嚣想不到的是,马援被刘秀成功策反。于是马援来了一个假戏真做,枪口一转,竞真的效忠刘秀起来。
马援听说隗嚣怀有二心,准备自立,就写信劝说责备他。
马援本来是隗嚣打入汉朝内部的一个“间谍”,借此打探汉朝消息,没想到马援却背叛了自己。隗嚣接到信后大怒,就用最狠毒的语言责骂和羞辱马援,甚至把自己军事和外交的失利都怪在马援头上。
于是马援就上书刘秀说:
“臣与隗嚣本是朋友,当初他派我面见陛下,并对我说:‘我本打算拥戴汉朝,现派你前去观察,如果认为可以,我就专心归汉。’等我返回后,就毫无保留地向其汇报陛下的恩德,并劝其归汉。
可隗嚣却自怀奸恶之心,认为陛下阻碍其自立,把对您的愤怒都发泄在我身上。我再次请求面见陛下,向您详细陈述消灭隗嚣的策略!”
刘秀于是召见马援。马援利用自己长期在陇西工作、生活的经历,就自告奋勇前去招降隗嚣属将。刘秀便命马援率领五千骑兵,去陇西挖隗嚣的墙脚。
马援先后劝说隗嚣的将领高峻、任禹及羌族的首领,为他们分析利害得失。他们以前本就是马援的同僚,与马援相处甚好,心中早有归汉之心。今见好友亲自劝说,除高峻外,纷纷率军归汉。
马援又给隗嚣的大将杨广写信,让他劝降隗嚣。
马援在信中对杨广说:
“现在陛下四海皆平,百姓归心,可隗嚣却反叛自立,成为众矢之的。我常常害怕隗嚣被众人憎恨,像刘永、彭宠一样被属下谋害,就劝其归汉。
然而他竞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我身上,采纳王元自取灭亡之计,说关中伸手抬足之间便可平定。从现在局势来看,他只是为天下徒增笑料而已!
我曾经看到隗恂的奴仆吉从陇西归来,吉对我说,隗嚣的小儿子曾询问大哥的情况,问隗恂是否已经遇害,最后竞口不能言,痛哭不止。
一小儿尚念兄弟之情,虎毒尚不食子,隗嚣难道是铁石心肠,眼看儿子坠入深渊却不相救!
如果隗嚣大义灭亲,我尚存几分敬意,可隗嚣忠义何在,他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灭天伦、毁人情,六亲不认罢了!儿子身披刑具,父亲却飞扬跋扈、不忠不义,难道他还想分一杯用儿子的血肉之躯做成的羹汤吗!
隗嚣以前曾说,他之所以拥有军队,是为了保全乡土和父母的坟墓,还是为了厚待士大夫。可天子仁德,屡次给隗嚣和士大夫下诏,不仅乡土可保,还会给众人加官进爵,可他仍不愿归降!到底是何居心!
隗嚣虽然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我,但作为曾经的朋友,我仍不愿亲眼看他遭受灭门之祸!现在诸将大都要求杀掉隗恂,但陛下不忍。如果隗嚣还执迷不悟,隗恂之命休矣!
希望您能深劝隗嚣,马援在此谢过!马援再拜!”
杨广把信交给隗嚣观看,隗嚣仍不听!
建武八年春,来歙与祭遵突袭略阳。
由于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山高谷深,并且祭遵又习惯于急行军,在大军向西疾驰的途中,祭遵突发重病。
为了不影响大军行程,祭遵将自己带领的一千多勇士交于来歙指挥,继续西进,自己则在数名士兵的护送下被迫东还。
就因为这次重病,这个近乎完美的男人:祭遵,他那如流星一般光辉而又短暂的生命,也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来歙带领两千多勇士,如猿猴,如苍鹰,飞跃高山密林,穿过激流峡谷,劈山开路,遇水架桥,在从来没人走过的陇山深处向西疾行。
众勇士不知走了多少天,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是紧紧跟随在来歙身后。
来歙就像自带导航一样,在陇山深处来回穿梭。
勇士们突然感到一亮,眼前豁然开朗,仔细一看,众人大喜,原来他们终于走出了陇山!
更让将士们震惊的是,他们的正前方又突然出现了一座高大坚固的城池,而这座城池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略阳!
隗嚣略阳守将金梁做梦也想不到,汉军竞能翻越连羊肠小道都没有的崇山峻岭,所以此时的略阳几乎不设防。来歙率领汉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略阳城,并斩杀了金梁。
隗嚣闻讯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汉军神灵附体了吗!”慌忙亲率数万大军围攻略阳城。
刘秀则闻讯大喜,对诸将说:“陇山是隗嚣赖以生存的屏障,略阳就像是他的心脏,现在他的心脏已坏,再去制服他的四肢躯体,就易如反掌了!”
吴汉等几位将领听说来歙已占领略阳,立刻进军陇西,要解来歙之围。
刘秀连忙派人将吴汉等人叫回,并对诸将说:
“隗嚣失去了所依赖的屏障,丢掉了关键的城池,势必尽遣主力围攻略阳。略阳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来歙足可坚持数月。等数日之后,敌人攻城筋疲力竭之际,我军再乘敌之危,突袭其后,隗嚣定当大败。”
于是吴汉等人回军,坐等大好时机的到来!
来歙突袭略阳之战的意义,就好比盟军诺曼底登陆;而来歙守卫略阳之战,又不亚于苏军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来歙就像是一把利剑,穿过隗嚣坚固的铠甲(陇山),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脏(略阳)。
二百年后,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大军所过之处,敌军望风而降,收复关中指日可待!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由于马谡失街亭,蜀军形势急转直下。诸葛亮先是挥泪斩马谡,接着被迫上演空城计,最后大败而逃,第一次北伐彻底失败!
诸葛亮由胜转败的转折点就是马谡失街亭,可见街亭的重要地位。而略阳就是二百年后的街亭!
来歙攻占略阳不到一个月,刘秀决定率军亲征隗嚣。
光禄勋郭宪劝谏道:“东方初定,人心不稳,陛下不可劳师远征!”
刘秀不听。
郭宪就拔出佩剑,砍断了牵引天子车驾的绳索,刘秀仍然执意亲征!
刘秀率军到达漆县,耿弇又劝谏刘秀说:“东方盗贼尚未完全平定,南有公孙述虎视眈眈,北有卢芳和匈奴劫掠边境,陛下作为一国之主,身系万民之安危,可坐镇长安,调配诸将,不可深入山高谷深、危险众生的西部边陲!”
刘秀仍不愿东返,又召马援询问西方战事。
马援说,隗嚣诸将已现土崩瓦解之势,如果现在进军,隗嚣必败。
马援接着又把米谷倒在地上,摆出了陇山和陇西的立体地形图,向刘秀详细介绍了讨伐隗嚣的路线、路线的距离、各条路线行军的难易、敌我双方驻军的位置及兵力数量。
刘秀听后大喜道:“我对前线形势已了然于胸,贼兵仿佛就在我的眼前!”
于是刘秀决定明天早上大军启程,自己要亲率众将士讨伐隗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