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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司大院里走出一个少女,留着燕尾,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短裙,肌肤细腻白皙,身材玲珑曼妙,面容姣好,手里还撑着一把粉色的油纸伞,竟然是办公室文员赵囡囡。霎时间,我不由地看直了眼。
“陈耿,你怎么了?”赵囡囡用明亮的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我讪讪一笑,“我在市区见到你了。”
“是么,那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赵囡囡笑着问。
“隔得太远,我……我没来得及。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儿,雨都停了,你怎么还带着雨伞呀?”
“我去趟超市,我怕万一回来的时候再下雨,有备无患嘛。”赵囡囡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咦,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衣服都湿了。一到休班,你们男生就全往外跑,真不知道你们去市区都干什么呀,逛商场吗?”
“他们去哪儿了,我不知道。一般情况,我喜欢去书店看看,顺便买本书。”
“你喜欢看书呀?”赵囡囡脸上有调皮的表情。
“闲着无聊,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说,“如果每个宿舍都安装上电视影碟机就好了,公司太抠了!”
“你别想好事了,还影碟机呢。你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快进来!”赵囡囡说着将雨伞往我头顶一罩。
她就站在我身边,她的呼吸就在我的耳畔。我突觉脸上一热,心脏更跳个不停。她显然回过了神儿,挪开两步,赧然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雨已经停了。”
“没关系,”我感觉脸上还是热热的,赶忙转过头,慌乱无措地问了一句,“他们都没回来吗?”
“没有吧。”赵囡囡嫣然一笑,“好了,你快回去换件衣服吧,我走了,再见。”
“好的。”我望着她离去的倩影呆呆出神,直到她的身影在远处消释不见。微风吹来,仿佛又带来了丁香花的芬芳。
宿舍紧挨着公司,院里静悄悄,显然同事们还没回来。我走到窗外,不觉停下了脚步,因为房内传出了男人粗重的呼吸和女人低低的呻吟。
床板咯吱咯吱地响,床身在剧烈摇晃,我完全能想象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脸忽然又红了,心头砰砰直跳。我轻轻抚着胸口,不觉皱起了眉头。
什么人如此大胆妄为,竟敢明目张胆地在宿舍里干这种事,他们就不怕被别人撞见吗?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公司的规章制度?毫无疑问,这女人肯定是仓库保管员孙一妲。公司里只有两个女人,赵囡囡已经去了超市。像孙一妲这样的女人,竟然也有男人追逐,这家伙真是饥不择食。
我刚想到这里,房里传出了女人的声音:“华子,你不要这样嘛,羞死啦。”
华子?何小姐不是今天上班么,怎么会来这里?这就是奇妙的爱情呀,其实风花雪月的事离我们并不远。唉,这华子也真不讲究,他可以去宾馆开房嘛,花不了几个钱的,我真鄙视他!看来我冤枉人家孙一妲了,她虽然是个异常感性的女人,但她也应该是有原则的。她可以跟任何男人闹绯闻,但不至于会跟华子鬼混,因为她知道华子是有女朋友的。
突然,男人瓮声瓮气且有些粗暴的语声隔着窗帘和玻璃闷闷地透出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妲己,你给我把手拿开!喂,不是把我的手拿开,是拿开你的手!”
这女人果然是孙一妲。我一下子懵了,华子怎么会跟孙一妲勾肩搭背,他是有女朋友的呀?直到我悄悄退到外面,心里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陈耿,你杵在那里干什么,怎么不出去玩呀?”门卫室的张大爷一只手插在裤兜,另一只手上捏着一根旱烟卷。
他都这么老了,也是孙一妲的相好的。我望着站在公司门口的张大爷,突然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抹凄凉的味道。我苦笑着迎上前去:“阴天下雨的,外面没好玩的。”
“怎么会没有好玩的呢!”张大爷笑了,“你呀,就是不懂得享受生活。大街上那么多小姑娘,都穿着性感的衣服,那小胳膊小腿的,看一看也养眼啊!”
这些话在我脑海里曾盘旋过无数遍,可此时此刻从张大爷嘴里说出来,我忽然觉得有些恶心。我想尽快转移话题,便掏出香烟,抽出一个递了过去:“来,大爷,你抽我这烟试一下,有劲儿。”
“你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抽烟对身体不好,趁着年轻能戒就赶紧戒掉,要不然将来结了婚要孩子的时候也是个麻烦。”张大爷接了过去,“你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呀,还专门抽好烟,噢……一块钱一盒的,跟我这烟也差不多。”
宿舍不能回,天气骤然冷,我没有别的去处,只得跟着张大爷进了门卫室。床头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台14吋的黑白电视机和一台很陈旧的影碟机,斑驳不堪,像是遭受过无数次风吹雨打。门边一张土黄茶几上放着几本书,我拿起一本,随手翻阅着。同事平子推门走了进来:“咦,陈耿,看什么书看得这么入迷,是不是黄书?”
我未及开口,平子夹手夺了过去:“三重门,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黄书。”
“你知道个毛,韩寒是上海淞江二中的学生……”
“学生和老师?我说陈耿,你是不是有点变态呀?”平子翻了几页,“这种黄书——怎么没有省略号呀,我还以为这是黄书呢,没意思。”
他将书塞回我手里,张大爷开了口:“你们年轻人根本看不了这种书,这是文学书。要想看这种书,必须要有生活阅历,要经历过一些坎坷和磨难,更要玩点儿深沉,玩点儿高层次。”
我说:“对!”张大爷又说:“没文化根本看不了,这是需要有文学素养和文化品位的,缺一不可。”我忙说:“很对,大爷,你看这种书吗?”
“我从来不看,没劲。”张大爷弯腰伸手在床底摩挲,像是要掏出什么来,“平子,我这儿有几本很带劲儿的书,你看不看?”
“当然看了,这是我的最爱。”平子说着瞥了我一眼,“大爷,顺便给陈耿也来几本,他最好这一口了。”
“我不看,我不要。”我赶忙说。
“老陈,你可真能装!”平子撇着嘴,“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那点事呀。”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黄书有什么意思,里面的人物又不会动!”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刚走出几步,身后响起赵囡囡那动听的声音,就像百灵鸟一样婉转:“陈耿,你等一下,我正有事找你呢。”我回过身,笑着:“什么事呀?”
“你不知道么,今天轮到你去仓库值夜班了,快跟我到楼上拿被子吧。”赵囡囡说完转身往楼上走去,高跟凉鞋踏在楼梯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前几天,仓库丢了几捆铜线,价值好几千块钱。施工大队长老洪震怒了,他怀疑是附近工地上的几个游手好闲的小青年所为,便在开会的时候提出了口号:“年轻人很勇敢,年轻人很危险,防火防盗防青年。”为了找到确凿有力的证据,他命令员工轮流到仓库值夜班,说白了就是在仓库里的那张脏兮兮的橡胶排椅上窝一宿。
我抱着一床破旧不堪的黑心棉被子刚走下楼梯,就见孙一妲从大门口走了进来。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但脸上红扑扑的,眼中闪烁着绚丽的光彩。她转过头,便看见了我。看得出她很激动,但也显得很夸张,她像小白兔似的往我面前蹦了一下:“陈耿?天还没黑呢,你就睡觉?”
“没有。”我懒得理她,不想多说什么。
她似是明白了什么,语声有些急迫:“今晚你在仓库值夜班?”
“是的。”我慵懒地回了一句。
“我有好几天没看见你了,还真是挺想你的。陈耿,晚饭过后我去找你玩,哈。”她说着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莫名地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