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泌外实习结束。签了字，言渊大手一挥，在周日中午就给他们放了行，纯纯和李慎则准备收了家伙去学校自习。
学霸夫妇保研的事已经基本定下了，就差学校官网出通知文件。两人决定待在泌外科实习完最后一个下午，带教见状十分欣慰，瞒着某位主任，把白木一起带上手术台。
这可把白木高兴坏了，当着她们的面跳着和杜仲拥抱了一下。俩人之前还从未在科室里撒过什么狗粮。
学霸满足的方式还真是独特啊……
而在纯纯看来，这狗粮远没有前几天看到的那么腻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身边的医学狗一对两对地成了，就剩了她一条单身狗。就连李慎那丫头都吃上了惦记了三年的天鹅肉。之前和闺女短暂相聚，又被她和丁一学弟羡煞一脸。
话说，丁一那小子就不上课的吗？怎么实习以来的每次见面都有他。
更要命的是，说好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为她留意小鲜肉，半路，李慎接到了林密的电话，又火急火燎地说是要赶去新校区。
“你和言老师三天不见面浑身不自在是吧？“
“林老师说言老师感冒了，休假在家，我得去看看。”
否则她没法把书看下去，坐在图书馆也是浪费时间。
呃，这确实得跑一趟儿。纯纯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不开明的人。学着言渊，大手一挥，把她放行。但转头一看，人家早就从校门口赶去十字路口打滴滴了。
纯纯嘴角一掀，吐槽道，“重色轻友。“
李慎在新校区教职工小区下了车便一口气冲上了４０６，但是，按门铃、敲门一顿猛操作没有回应。电话没人接，林密那边电话也显示在通话中。
一切让她不得不静了下来。
所处楼层不高，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们偏爱走楼梯，路过楼道，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她几眼。
她有点囧，不得不往楼顶走。后知后觉，高处地理位置方便，居高临下，找人会轻松得多。
智商下线果然是感情冲动的产物。
“咳咳！咳咳——”临近顶楼楼梯口，她听到了咳嗽声。加快速度往前，是言青柏没错。
不过，这又是另一个她所陌生的言青柏。
此时，他正坐在楼顶支起的花架子下，茂密的羽叶茑萝把头顶的烈阳遮了个大概。透过细碎的空隙，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他的神情有些模糊，因为烟雾正从他吞吐的口中缭绕在他周围。
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这完全在她对他的认知范围外。没记错的话，他不喜欢烟草味，虽然不会自作主张地说教身边吸烟人士，但对香烟一直是避而远之的。
想想也是讽刺，前些天还吐槽言渊有吸烟史呢，结果，人家儿子今天还真就叼了根烟在她面前。
但李慎此刻连抹苦笑也扯不出来。
言青柏看见她的反应大有不同。他先是一怔，随后自嘲地摇摇头，嘴里嘀咕着，“怎么可能……”
他叹了口气，不小。眯了眯眼，望着头顶的郁郁葱葱，身子一歪，斜靠在木栏上。直到李慎从门边走到他跟前，他才反应过来一切不是幻觉。
“你怎么过来了？”他的声音很哑，完全没了往日的温润。说完后艰难地干咽，应该是喉间痒痛难耐，喉结随之上下滑动了一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她的眼里是有着不少嗔怪的，他身体不适，居然也没告诉她，甚至还特意地瞒着她。
他这又是在自作主张地为对方考虑，做出所谓的权衡。可这样善意的隐瞒已经让他们之前误会过不止一次。
虽然在一起了，他仍有他作为更成熟者的考虑。在这份感情里，他有他的难处，可他却从未将之道明，只顾着让李慎把烦忧摆上台面。
相对而言，阅历不同，她在这份感情里是个孩子，他也把她作为孩子一样护着。她的不易，他让她一定得告知；可知，她也想分担他的难处，但他连风雨同舟的机会都不给。
李慎心头此刻不仅有纠结和心疼，还有不满和委屈。
言青柏把手里的未吸完的烟头摁在地上，重新抬眼看她。他今天没有戴帽子，头发被楼顶的风吹得张牙舞爪，下巴上冒有青色的胡渣，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活像街边落魄的艺术家。
少年气的脸庞此刻有难得的沧桑感，搭配着病态感，让人心生怜惜。
“备考时间紧张，你不该来。”
“我泌外提早半天出科了。”
“那你更该待在学校好好看书。”
“然后任凭你一个病号自己待着，不管不顾？”
“对。这是有利于你的最佳选择。”他惨淡地笑了一下。
“抱歉，我做不到。”
而且，怕是这辈子都做不到。
她可没这么自私。
言青柏这两天来假装工作繁忙，晚安都是发的信息而非打电话。也怪她大意，这么明显的改变，她竟然没去在意。
恍惚间，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对峙的时候。
他张口又想说些什么，但今天的身体没了往日的神气，话没出口就先咳上了。
李慎上前给他拍背顺气，扶他回４０６。临到进门的时候，言青柏突然医学老师上身，问了他病理学考研时的常见问题。
“大叶性肺炎的分期？”
“啊？”
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边。
“充血水肿期，红色肝样变期，灰色肝样变期，溶解消散期。”
“各期大体观和镜下观？”
李慎料到他会追问这个问题，毕竟大叶性肺炎和小叶性肺炎是西综考研病理学呼吸系统部分的常客，其次就是呼吸系统的肿瘤部分，尤其是肺癌的组织分型和大体分型。
言青柏还问了些其他问题。
“大叶性肺炎的并发症？”
“小叶性肺炎的镜下特点？”
“上呼感染常见病毒和细菌？”
得到满意回答后，他又由病理学转去了大内科，
“大叶性肺炎常见病例特点？与小叶性肺炎、支原体肺炎的鉴别？”
“肺部感染的抗生素用药原则？”
“重症肺炎的诊断标准？”
她耐心地答上来，他这才“咔擦”一声把门打开。
屋内的布景变化很大，装修完全换了个底朝天，全是原木风，简单清新，联系３０１的装修风，这应该是他喜欢的调调。之前遵从冯青音胡来的杀马特风已经不见踪影。
言青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李慎给他倒了杯温水，自来熟地去冰箱拿了几个雪梨，又去厨房拖出一个果盘，隔着茶几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削梨给他。
一人目光聚焦在雪梨上，一人聚集在对面。
某刻，言青柏对面传来不可抑制的笑声。主人试图控制，但声音越来越大。
“笑什么？”
李慎理了下情绪才回话，“如果我刚刚答不上来你的问题，你不会不让我进门了吧？”
“……那倒不至于。”
“也对。你会循循善诱、敦敦教诲，然后再奖励我进门是吧？”
“……”
笑声又再次传开，“好幼稚！”
她的一双杏眼弯成了明亮的星月，脸颊的婴儿肥也更加明显。言青柏本想温和地反驳，但又因为她天真的笑容住了嘴。
转眼间，雪梨已经削好皮，她围着果核切下４块果肉，耐心地削成果块，插上牙签，推到他跟前。自己则坐他对面啃还残留些许果肉的梨子核。
言青柏咽喉肿痛，不适做大张口咬东西的动作，这么细致的地方，李慎竟然也留意了。
或许是下了大半年临床的原因，关照过数百位病患。她比以前确实要细心得多，也直白坦率地多。
她是真的有所成长。
一时间，两人均无言，却又各有所思。安静地吃完水果后，静了一会儿，言青柏先开了口。
“你的理由想明白了吗？”
李慎认真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踏Ａ４纸。他疑惑地接过，只见第一页是一张个人自述，这是保研或者统考生考研复试时才用得上的材料。但是，文字里，李慎早已经以Ｄ医大病理教研室的研究生自居。
上行短短“个人自述”几个字居中，下行开始是正文内容：
病理乃医学之本。
我深爱病理学并愿意为之奋斗终生。有机会于Ｄ市医科大学基础医学病理教研室进行专业知识的深入学习是我的荣幸，而我也定会投身于此，竭尽全力夯实理论与实践基础。我将从以下各个方面在未来三年努力提高自己：
１．培养并提高自己的科研能力，沉得住气，坐得住冷板凳……
２．……
她仔细地罗列了６条，句句真诚，无空话、套话。篇幅不短，密密麻麻的，有２页。
她拎得清轻重，分得清冲动和喜欢。
言青柏抬眼看她，多少有些愧疚。进入备考后期，她现在本来就时间紧张，可他执意认为她是个意气用事的孩子，用这种荒唐可笑的方式让她自证口中的喜欢。
李慎提醒他，“往下翻。”
他往下翻到第三页，没有主题，只有些零碎的小标题，每个小标题下是一段议论文，涉及方方面面，比如对当前病理研究热点的了解，对病理与肿瘤的关系辨析，对病理科研和临床关系的阐述……
这远比上一篇要长，洋洋洒洒，多达整整８页，类似于医学综述。这１０页纸张的内容，没个几天大熬夜是下不来的。
“我可没有抄袭哈，你可以拿去查重的。”
言青柏淡笑着，眼里有波光。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容易动情绪呢。
“所以，我可以报考病理了吗？”
“可以。”
“读你门下，硕博连读，省一年青春，这没问题吧？”
“看你能力。”
诶？这还能有变数？
“教研室今年研究生共８个招生名额，拟接受４名保研生，已有２名Ａ等夏令营考生。”
在Ｄ医大，Ｂ等以上夏令营考生只要过了科室线就可以直接免复试录取，也就是说，今年只有２个统招名额。
言青柏进一步提醒她，“复试的比例是１：２。”这远大于常见的１：１．２或是１：１．５。通常而言，这么大比例在调剂复试或是只有１个录取名额时才会出现。
追寻他的脚步走医学路还真是不容易啊。
“你今年多少个名额？招收统考生吗？”
“博士和硕士各１个名额，是否接受保研生待定。”
卧槽，太过无情。
“你可以选择今年不接受保研生的吧……
“理由呢？”
“ 呃，就说，统考生经过考研的洗礼，更懂得珍惜宝贵学习机会嘛……“
他挑挑眉，不置可否。李慎递了一杯水给他喝。
啧，这事不对。她怎么记得几年前病理教研室的保研率没有这么高来着。难道说，有人冲着言青柏去学的病理？
学霸们不会这么花痴吧？
官网上的导师信息里就不应该挂电子照片的嘛，以貌取人可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对于言青柏的暧昧态度，李慎有自己的激将法，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划。
“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其他学校读病理的研究生了。反正，你没绝对的把握收我为徒。”
“……嗯？“天枰本来是偏向他这边的，怎么这会儿突然换了方向。
“我去外地读６年书后再回来，你爱收谁收谁吧。“她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真要去外地？“
三年前，言青柏已经答应了言渊留在Ｄ市，１０年内，不往外跳槽。
“没错，我要跑了。”
李慎起身，把果盘拿去厨房冲洗，徒留言青柏在客厅凌乱。待她回来时，言青柏两眼紧紧地盯住她。
“你要是不想让我跑也不是不可以。“既然占了上风，她可要开始提条件了。
言青柏妥协，“我可以和陈教秘协商，今年我只招收统考生。但是你必须凭实力进入复试才有机会。”
“好！但是，口说无凭。”
言青柏当着她的面，拨通了陈预的电话，表明了今年不收保研生的意愿。基础医学不同于临床专业，一般是保研和统招均结束后才分配导师，不过，这不妨碍保研党们私下发邮件联系意向导师。
于是乎，言青柏又当着她的面打开邮箱。她看得仔细，具有保研资格的几位女学生全都给他发了邮件，他回的都是官方话，“欢迎报考“和”祝面试顺利“之类。言青柏挨个发了邮件，告知了今年只考虑接受统考生的意愿。
电脑一关，他问道，“可以了吗？“
谁知，她坚定地摇摇头。“不行，还有另一个条件。“
“什么？“言青柏有些担心她会提过分的要求。
“我可以不问你吸烟的原因，但你必须戒烟。”
“……”
“做不到？那既然大人都做不出承诺，没有榜样效仿，我个孩子也做不到，我非要跑外地去。”她耍赖。
“其实，告诉你原因也无可厚非。“
“那好，我们好好聊聊这回事。“彼时，她在茶几下右侧柜子里翻出了感冒冲剂，调好水温，泡好了递到他跟前。
他们这样的状态其实看起来有那么点滑稽。表面上是场拉锯战，暗地下，一个默默给出关心，另一个又自觉地接受好意。
言青柏喝完药，放下杯子，嘴角有块褐色的药水浸渍。李慎伸手去给他擦，他也没躲。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
“大约４个月前。”
正好是他们当初决裂的时候，李慎听到答案，已经隐隐预知了些什么。
“每天抽多少支？“
“不定，少的时候一天１根。“
“抽得最多的那天呢？“
他吐出一口气，揉揉眉心，“２０根。“
“……“
２０根，整整一包的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烟瘾？没记错的话，他的研究方向正好是肺癌相关，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戒过没有？“
“戒过。“
“多长时间？“
“一个月前到三天前。“
他们在一起后，他把烟戒了，但上回商讨报考的事后，他又复吸了。成也是她，败也是她。没猜错的话，李慎觉得，他吸烟也是因为她。
“吸烟理由？“
“失眠。“
“为什么会失眠？“
言青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李慎。
他的眼里有着热忱和炽热，又有着饱经沧桑后的醒悟与感叹，像是一道会拐弯的光，穿梭了多年，透过厚厚的云层，躲过瓢泼的大雨，兜兜转转，千回百转，和煦又温暖地投射在她身上。
“因为想你。”他苦笑道，”想到觉得自己精神分裂，怀疑自己得了癔症。梦里只有你，回忆里只剩了你。像把刀往身上割，但又是迟缓的凌迟，在日里，在夜里，一天天，一遍遍地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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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本书正文共６７章，ＶＩＰ １５章（我真的觉得我入Ｖ章节占比算是很小了），全文购买３元（３0０阅读币），章节购买５分钱每千字，创作不易，还望支持正版。（看在我自连载以来没断过更的份上，且一半时间都是双更的情况下，支持一下呗）
不过，当然是自愿原则啦，买与不买都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正文完结后会有一章作者有话说（不收费），届时交代番外等事宜。
不厚道地提醒一句，下章有大动作，言老师的深情远不止表面流露的那么简单。
【作者致谢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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