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破睁开惺忪眼眸的时候,他听到床下地铺上有一阵小声的抽泣声。
我还没死呢,一大早搁这哭丧?
陈破探头看了眼蜷缩在被子里轻轻发抖的梅夜。
“梅院长,你大早上做恶梦把自己给恶心哭了?还让不让人睡了?”陈破靠着床背坐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梅夜闻言,止住了抽泣。
美眸红润,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惹人怜。
“没什么。”梅夜偷偷抹掉眼泪。
她醒来时,运用法术使用勾连让光阴回逆,看了些全国对陈永固的悼念活动,以及一些生前的画面。
她越看越动容,越看越敬仰这位传奇战神,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她翻看了无数画面,却没有一个露脸的,哪怕是侧脸也没有。
陈将军名满天下,却至死,也无人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子。
哪怕在这茫茫人海中,自己有幸与他擦身而过,却又如何相认?如何言谢?
见梅夜不搭理自己,陈破叼着草茎,眯着眼拿出了勾连。
好家伙,全部都在那追悼陈将军,一个比一个悲情,一个比一个夸张。
陈破随便扫了眼,略微满足了下虚荣心,可看着一堆白蜡烛,在那疯狂给陈将军招魂,看的真晦气!
陈破觉得兵部稍微过了点,这也太他娘的浪费吧?
“梅夜,我觉得你有点过分了。”陈破吐掉草茎,冲正在叠被子的梅夜说道
“什么过分?”梅夜情绪低落,一会要去参加国丧,她得稍微准备一下。
“再怎么说,咱俩是夫妻吧?你一大早上当着老公的面给别的男人哭丧,还在那泪眼婆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梅夜俏脸紧绷道:“别说陈将军曾经救过我,即便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就不能为陈将军的牺牲而哭吗?”
陈破撇嘴道:“你哭再大声他能听到吗?”
梅夜闻言,却是冷声质问:“你不是陈将军的兄弟同袍吗?你就一点儿也不难过?不伤心?”
陈破闻言话锋一转,沉声道:“我的眼泪早已经哭干了!”
梅夜不想和这混蛋瞎扯,皱眉道:“国丧就要开始了,你准备一下。”
“干嘛?我也要去啊?”陈破表情古怪。
“你不想去?”梅夜意外道。
这种场合说百年难遇都不夸张,这家伙既是陈将军的故友旧交,更和那帮神策军交情深厚。
这么正式的场合,他居然不想去?
“去这种地方容易触景伤情,我实在不想和大家抱头痛哭。”陈破沉声说道。“太没面子了。”
再说了,哪有人参加自己丧葬会的?那不是活见鬼嘛!
梅夜微微皱眉,深知这混蛋不想去,可能真是怕太难受。
可有些事,终归是要面对的。
“去吧,就当和陈将军告个别。”梅夜起身道。
陈破见状,也不再执拗。
他说不去,是真不想去。
那里,有太多他不想回忆的东西。去了,只会徒增伤感。
简单收拾了下,二人穿上梅夜早就准备好的黑色丧礼服。
梅夜看了眼一身黑的陈破,尤其是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以及忽然回头看向自己的深邃眼眸。
她的心,猛地一颤。
那一抹眼神,那一道侧脸,她仿佛在在哪里看见过。
竟是和陈将军有几分神似!
“你也觉得我穿这一身很俊?”陈破得意道。“当年陈将军就夸过我的气质和黑色很搭,尤其是这种修身衣服,更能展现我的冷酷和狂野。”
梅夜看了陈破一眼,这家伙此刻在这油嘴滑舌,大概也是为了掩饰他心中的伤痛吧?
不把负面情绪拿出来影响别人,至少在这方面,这混蛋还挺爷们。
“走吧。”陈破眼中再度浮现轻佻与浮夸,犹如初见。
刚才这娘们可能看出点端倪了,不行,以后得收敛点,不能再随随便便展露战神魅力,真要身份被曝光,别说这辈子,她下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
梅夜缓过神,自嘲着摇摇头。
也许只是心情有些低落,出现了幻觉。
一个是当了十年的马夫,一个却是名满天下的国民战神,皇朝脊梁。
怎么会有半点相似?
梅夜深感自责,觉得自己侮辱了陈将军。
“走啊?还在这发什么呆呢?”
耳畔响起陈破聒噪的催促。
“再慢点就赶不上吃席了!”
……
国丧仪式安排在薤翠山湖畔。
为了厚葬陈将军,州府官方在此划了一大块地,还在周边新增了几个驿站。
瞧这规格架势,估计是奔着人文历史旅游景点来打造的。
梅夜和陈抵达目的地时,现场一片肃静。
进出口有神策军将校重把守盘查,荆阳各界送来的花圈横幅,更是让陈破觉得自己要不躺进棺材,都对不住人家的这份盛意。
二人在入口外,迎面碰上了薤山书院副院长周正礼。
“周副院长怎么也来了?”陈破一脸虚伪笑容,毫无感情,全是技巧。
娃娃脸赵飞虎怎么办差的?
给他也发了邀请函?经我同意了吗?
周正礼也很意外,竟然会在这儿碰到陈破夫妇,转念一想,凭梅老太的出身地位,能拿收到邀请函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将军为国为民,是我仰慕已久的国之栋梁。”周正礼唏嘘道。“既然他葬在荆阳魂归故里,我当然要一睹风采。”
“就剩个骨灰坛子了,能睹个什么风采?”陈破眯眼说道。“据我所知,神策军送出来的邀请函可没几张,周副院长该不会是从黑市高价买的吧?”
“真要是这样,那可是对陈将军的大不敬!回头再让神策军方面知道了,你可有大麻烦!”
一番危言耸听,听得梅薄唇微翘。
这混蛋,真是见谁恶心谁,连周正礼都被他泼脏水泼急眼了。
“看见了吗?”周正礼抬手指向远方。
二人顺着手势看去,一座巍峨高大的雕像岿然耸立。
“这是鄙人让能工巧匠按陈将军画像连夜赶造,算是对陈将军的戎马一生略表敬意。”
周正礼一脸自得……我就这样做了,还不能收到邀请函?
“大手笔啊。”陈破把手放在额头上,瞄了两眼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为了一张邀请函值得?”
“陈将军一生为国,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周正礼一脸肃穆道。
“不能。”陈破摇头说道。“我就是觉得你这银子花的有点冤,甚至有侮辱陈将军的嫌疑。”
不等周正礼反驳,陈破掷地有声道:“陈将军丰神俊朗,棱角分明,双眼炯炯有神,五官挺拔。”
“你再看看你花银子做的雕像,眼小鼻子扁,满脸的猥琐。”
“周副院长,知道内情的,相信你是个爱国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陈将军有血海深仇,死了还来恶心他!”
周正礼被栽赃的一脸懵逼。
这混蛋若不是梅家的赘婿,非得撕了他的嘴不可!
“你还敢不服?”陈破满脸不快,怒斥道:“我作为陈将军的兄弟同袍,虽非一母所生,却胜似亲兄弟,我没当场找你算账就算你走了大运了!你还想跟我急眼?不服?”
周正礼已经领教过这小子破嘴的厉害,此时不愿多惹事非,当即深呼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余光瞥了眼一旁的梅夜,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怜悯:可怜的院长,你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