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汗如雨的三天，忐忑紧张的三大，当我们抹去额头的汗水走出考场的时候，那些无奈、欣喜、抱怨被一股脑儿地抛在脑后，大家或哭泣或兴奋。
我和于鹏、马雪玲兴高采烈地谈论着那些试题，探讨着哪道题是否做错，哪道题是否还有另一种解法，而欧阳从远处提着几只香草雪糕走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默默地递给我们每人一支后，转身找了一个角落，静静地望着那棵开满鲜花的树发呆。
要六是每次交卷子最快的人，他懒得在那些捉摸不透的试卷上费工夫，简单的题做完，便会潇洒地走上讲台，交了卷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夺过我手中的雪糕，惊叫着∶"咱们都快分开了，你今天就让我占点便宜吧?"我也懒得理他，索性由他去。
"怎么了?"我走近在那儿傻傻站着的欧阳。
"嗯?"欧阳扭过头来，转而笑着对我说，"没什么啊。"
欧阳依旧回头望那棵树，许久才问我∶"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吗?"
那是棵很美的树，上面开出了许多粉红色的小绒花，就像一个个粉红色的小绒球点缀在绿叶丛中，一阵清风吹过，那粉红色的小绒花像一个个小降落伞似的从树上飘落。
欧阳从地上捡起来一朵小绒花，问我要来书本，将那朵花夹在我的课本中间。
"绒花树，它的另一个名字叫作合 欢花。在最美的季节开花，在最美的李节随风逝去，花开花谢，而绿色却始终不离开它的世界!"欧阳伸手触摸那随风飘落的绒花，那些花儿在我们的周围飞散着。
多年以后，我身在大洋彼岸，偶尔翻阅起一直珍藏在我身边的初三政治课本，那朵干枯的合 欢花从书页中缓缓滑落。虽已枯萎，但纤细如发丝的的花缨依然清晰地竖立着，顶端浅浅的红色依稀可见，闻起来仍然有幽幽的香气。
在我的梦境，那个场景无数次出现。蒲城一中的那棵绒花树下，一位少女驻足深思，风吹起她飘飘的长发和美丽的裙据，一朵朵合 欢花像蝴蝶驻留在少女的裙据上，美景怡人。
二朝才成肩，余载尽隔珊。寥落残红如梦，朱颜为谁燃?不想朝如巫山云雨谁驻，薄绒被春寒。年少已成烬，无人唤合欢!"
那时年少轻狂的我并不知道合欢树的背后是一段极为凄美的爱情故事，而且它的另一个名字却叫作苦情树。
欧阳似乎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几天以后，美蓉一中孟老师的办公室门前人头措动，兴奋、抱怨的声音不绝于耳。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的真实地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无奈地接受着应试教育的残酷，无奈地选择着自的人生。
马雪玲欢呼雀跃着冲我和于鹏大喊∶"考上了!我们三个考上了，陈澍也考上了!"
贾六却翻着白眼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至于吗? 又不是去了北大。"马雪玲冲他吐了吐舌头，白了他两眼后没有接他的话茬儿。
"其实去预备役高中也是不锚的，你这体格也刚好有用武之地。"于鹏在旁边安慰着贾六。
"我去。你咋知道我的选择呢?干两年找机会混到革命队伍去，到时候当上军官，顺便骗一个兵妹妹回来。"
"不好意思，我去吐会儿。"我看到陈湖从人群中挤出来，冲我们打招呼。马雪玲伸手在我跟前晃了又晃∶"难! 看哈呢?甭看了，刚才就替你打听过了，她没来!"
"你怎么知道?
"切，我是谁呀?你失望了吧?她没考上!"
"那又怎样?”
“不过人家是干部子女，考试只是一种过程，估计人家现在关系已经找的妥妥的。”
“就你知道的多？你怎么学得像街头妇女一样乱嚼舌头根子？"我不屑于理她，直奔陈澍二区。
“凌杰，你才街头妇女呢!"马玲在后边跺脚骂着我。
"欧阳呢? 她怎么没来?"我问陈澍。
陈澍眨巴着限睛，许久反问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
陈澍告诉我，欧阳在昨天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今天来不来已经无所了。她的父亲正在找关系让她去蒲城一中读书，只是欧阳没有应允，她宁愿选择复读也不愿意靠着父亲的关系走入蒲城一中。
我相信陈澍所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欧阳就是那样执拗的人。她骨子里是清高的，在她的世界里，凭着父亲的关系进入蒲城一中是一种侮辱。
一种焦灼的心情瞬间袭来，如果真是那样，我和欧阳就要分开了，我不敢想象我的生活中突然没有欧阳会是什么情况。虽然我也曾无数次地假设着，有一天我和欧阳的生活不再有交集的情景，假设着有一天我们没有考入同一所大学的情景。但这一切终归只是假设，丝毫不曾想到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会是如此窘迫、紧张。
那是一栋两层小楼，墙外被绿藤裹满，这种建筑之前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我气喘吁吁，试图呼唤欧阳的名字，却终归被自己的胆怯压制着。我在楼不徘徊。寻觅着欧阳的影踪，期望欧阳会忽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向我顽皮地笑着。
半小时过去了，窗户却没有打开，那扇大门依旧紧锁着，令我失望万分。我开始怀疑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动促使我拼命赶来，是告别还是挽回呢?而这些似乎并不由我们做主。
夜幕降临，我已经无暇估算自己在那里等了多长时间，一辆轿车的灯光晃得我睁不开眼，我用手遮挡着灯光。
那辆轿车在欧阳家的门口停了下来，虽然有十几米的距离，我依旧感觉到欧阳回来了，而其中还有林小诗。另外两个应该是欧阳的父母吧?
我想走过去，却根着突然出现会是多么燃尬，我再次选择了沉默。
我望着他们进了院子，上了楼，开了灯，楼上欧阳的身影晃动着，她走到窗前，打开。我缓缓起身，望向那扇窗户。
"傻子，你在那干嘛呢?" 欧阳嬉笑着。
我已不知道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是激动还是欣慰。激动，或许是因为我终于等到了她；欣慰，是因为她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我鼻腔有点酸酸的感是，
"你吃饭了没?" 欧阳小声地问。
"你等会儿啊，我爸妈等会儿还要出去!真是个傻子!"
过了一会儿，那辆轿车再次启动，欧阳的父母坐进轿车，轿车缓缓驶出了胡同。
林小诗打开大门，用手电筒晃了我一下，示意我跟她进去。
"胆子不小啊，凌杰，都找到家里来了?"林小诗时问有点严肃地质问我。
"我——我——我今天看欧阳没去学校，有点担心——"我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行了，别解释了!小青在书房等你呢。"林小诗竟然笑了。欧阳在书房门口站着，用手绢束起一袭长发，一种莫名的美扑面而来。
我被欧阳家阔气的书房震撼，两间屋子都是满满的书架，整齐有序地排列着许多我从没有听说过的书。
欧阳眨巴着眼睛古灵精怪地问∶"看傻了?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书的？”
欧阳拉我到书桌前，给我倒了杯水。
"你——等了多久了?"欧阳低声问我，侧过脸去。"我也不知道，反正从学校就直接过来了。"
欧阳将她的长发得到胸前摆弄着，似乎不知道再说什么。许久，她说∶"我准备复读了——"
"嗯——”
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我想那一刻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表这样的结局似乎已经无可回避。
"你要去哪个学校?芙蓉一中还是实验?"
欧阳长叹一口气，走到窗前，望着小城的灯火。
"芙蓉一中?你不是说那里很苦吗?!"
“呃----”
她转过身来，突然一脸笑容∶"恭喜你考上了!”
她伸出手来，依旧是那副灿烂的笑脸，纯净得如同一汪清泉。没有回应，默状凝望她，我能感受到那些无态。
欧阳觉察到我的异样，低头后转过身去。
“好好读书吧! 你的未米很光明。你终归会是你父亲的骄做!"到了——"我情难自已，无法抑制的冲动逼着我打断欧阳。我扑过，需紧地抱着她，生怕她那一刻会从我身边消失。
欧阳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你到，她的颤抖让我情晰地感受到她的紧张，她双目紧闭，欲言又止。
"回芙蓉一中吧!我陪你复读!"
我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悲恸，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是真诚的。只要她在我身边，任何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我们彼此感动着，亦不知道为什么拥抱变成了接吻。欧阳让我关掉了灯，她说她喜欢那种在黑暗中彼此看不到对方的感觉，喜欢在黑暗中倾诉并倾听彼此的声音。
她和我肩并肩坐在地板上，风吹拂着我们的脸庞，窗外点点紫星闪耀着。
我们回忆着我们的相识，回忆着校园里的点点滴滴，忘却了时间!亦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大门的响动将我们从那些思绪中拽了回来。林小诗匆忙奔到书房，焦急惊叫道∶"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茫然不知所措。
"啊什么?"欧阳拉着我的手奔向她的卧室。林小诗惊道;"你干吗?"
"什么干吗?来不及了!"欧阳对林小诗扮着臾脸，拉着我进了卧室关上了门，"表姐，你就对我爸我妈说我睡了。"
仅仅几十秒的时间，欧阳的父母已经进门。
"小青睡了没?"
“应该睡了！”林小诗话语有些忐忑。
“干嘛呢？神经兮兮的。"紧接着一阵欧阳的母亲上楼梯的声音，林小诗不后面追着。
"她睡了好大会儿了!"
"我跟她说句话，这丫头就知道现玩，高中没考上还整天没心没肺的。门外一阵被门声传来∶"小青，睡了没?"
欧阳拉着我走到床边，打着呵欠道∶"睡了!睡了!"说完，伸手对着我鼻子狠拧了一下。
"今天跟你刘叔叔说过了，回头直接去蒲城一中报到去!"
"哦，知道了，困死了!"
"哎—这回怎么改变主意了?"
"哎呀!明天再说好吗?老妈。"
"唉!没办法说你。"
欧阳的母亲终于下楼去，欧阳这边早已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她指了指窗外∶"你还不走?
"啊?怎么走? 从这儿吗?"我望了望那扇窗户，那些钢筋中间是钻不过人的。
欧阳情情地走过去，极为熟练地打开窗户，将其中一根钢筋轻松抽了出来。
"这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吧?"她调皮地笑着说，有点得意的样子，那一刻，我才发现这个女孩的另一面。
她的世界也有叛逆，也有小阴谋诡计，也有调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