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感,天要亡朱有。”
烛光摇曳,摇出淡淡光圈。光影里的楚亭君说。
这家伙为了省事,又从窗口闪进来,漓豆已经见惯不怪。
看他这次又带来什么讯息。
楚亭君先于漓豆,提起茶壶窠给自己倒茶:“小豆子,上次你说过,对付江继仪,可以从你母亲的信函入手。”
饮了一口茶,再爆一个惊天消息给她:“我查清楚了,那又像镰刀、又像蝌蚪,间杂一条条竖线的文字,是乌罗文。”
乌罗文?没听说过。
楚亭君解释说:“这乌罗人原在天山以北,后来向东南方向移动,沿路灭掉一些小国,五十年前建了乌罗国。后来不断扩张地盘,去年扩张到我国西北边境,今年开春,有乌罗人到我国边地抢掠,被恭亲王带兵击退。”
漓豆皱起眉头。
内乱初息,边祸又起,多事之秋哪!
“景洛与乌罗,相隔好几个国家,甚少往来。伪朝时期,京城偶然出现乌罗行商,都是低调潜行,不为人注目。现在查明,你母亲提到的那张字纸,是夹在几件商人的物件里的。”
听他提到“母亲”,漓豆神色大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十二年前,那时你还没出生,江继仪担任刑部侍郎。他新官上任,甚是勤勉,散衙后经常将卷宗带回家查阅。据此推测,他在查阅某个卷宗的时候看到了那张字纸。”
漓豆抑制不住内心的悲切。
就是这字纸,成了种种不幸的开端。
楚亭君继续说:“前朝档案曹的书吏很负责,将刑部的卷宗完好保存下来,伪朝得以继续使用,直到如今。我调查之时,有人提供线索,说档案曹某个小吏为人忠直,勤勉履职,可能了解内情。我去问,那小吏果然有印象,说那文字太特别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漓豆心知,查清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付出的人力物力心力并不小。
“这字纸夹在京畿走蛟溜坡案件的卷宗里,是几个不明身份死者的遗物,但死者不是乌罗人。因为读不懂上面的文字,书吏并不知道其中内容。”
漓豆有点明白:“也就是说,江继仪读懂了字纸的内容,所以才急冲冲向太尉邀功。哼,他通晓多国文字,应当通晓乌罗文。”
“是的,据你母亲信中所讲,他叫亲随立即到丽裳居报讯,就是想通过这件事联络上太尉朱有。”
“哼!”漓豆痛恨至极,“金玉其外,逐臭之蝇!”
懒得再骂这宵小之徒,漓豆转回话题:“看来,这字纸非同小可。”
“是的,姑且不论信的内容如何,与异族私下通讯,乃朝臣大忌,这一点就够朱有吃一壶。江继仪想通过这件事搭上太尉的大船。他也确实做到了,一年后娶了朱有的女儿;再一年,升任三公尚书。”
漓豆不屑:“哼!任职伪朝,三姓家奴而已!”
楚亭君亦是极度蔑视:“字纸真真切切烧毁了,内容不可推测,但肯定与朱有有关。而朱有,对这件事如此重视,目的是掩饰与乌罗人的联系。你可知道,朱有与乌罗人有着怎样的联系?”
漓豆翻个白眼给他。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暗影!
“原来,朱有少年时期曾经游学天下,有一次被盲流裹挟到西北以北,到了乌罗人的地盘。他后来对这一段经历讳莫如深,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打听到。这事,还得感谢鸣珮夫人,她的那封信,使我们的查探目标明确,直指朱有与乌罗的关系,很快有了进展。谢谢你!”
漓豆笑了:“你谢我做什么?你现在做的,都是为的我和母亲。”
“不,”楚亭君可不想让小豆子有欠人情心理,“我也是为湖北和安庆两府。”
漓豆眸子亮闪闪地看着他,略略摇头。
看她不信,楚亭君有点着急:“我表哥,功勋彪著却被下到诏狱,当时元淯帝已经将此事下到朝议,而朱有早已写好建议死刑的奏疏。再之前,挑拨离间湖北王与部下之间的矛盾,用京兆府左尹、正尹的高职拉拢姓扈的,嗾使陆肃带头闹事,这些卑鄙无耻的勾当,都是朱有所为!我们安庆、湖北两府,与朱有势不两立!”
漓豆不再说什么,竖起右手向他亮出掌心:“好!有你在前头打冲锋,我为母亲报仇指日可待!”
楚亭君绽开笑容,和她击掌:“放心,一切有我!”
很快,楚亭君查到,前朝末年到伪朝时期,朱家曾经出卖生铁到乌罗。
继续深挖,挖出朱家近几年变本加厉,竟然出卖兵器到乌罗!
再挖,兵器都是卖给乌罗国五王子伊即多。
有了冷兵器,伊即多顺利打败、打死两个兄长,收服另两个兄长,硬生生将王储之位从长兄手中夺过来。
五天后,楚亭君再见漓豆时,讯息大幅度跳跃。
“之前,我国与乌罗国被它国隔开,讯息不通,对伊即多使用铁兵器一事所知甚少。去年乌罗边境与我国接壤,恭亲王多次上奏,发现乌罗军疑似使用我国兵器。但,这些奏折被朱有扣下了。”
这么猖狂?漓豆有点吃惊。
“太尉一职,总揽全国军事,朱有应该收拢不少为己所用的军队,他要搞事,伊即多不会袖手旁观。”
“只怕到时,变成引狼入室。”
“对,最令人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新朝初立,国力空虚,如果乌罗人长驱而入,直达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朱有的算盘打得真精,借助乌罗人夺位。
难道他不明白,乌罗人的算盘未必和他一样。
或者,他有把握拿捏乌罗人?
“前不久,有几个狄兰商人私下到过太尉府,半天才出来,据查其实际是乌罗人,我怀疑其中有伊即多。谈话半天,应该是与朱有达成协议。下一步就是找到协议文书,凭这文书,就可以打得朱有无法翻身。”
“那,你千万小心。”
太危险了,这么重要的文书,朱有一定严密保护。
“放心,我有办法让朱有自己说出条约所在。”
楚亭君敛起犀利的光芒,换上柔和眸色看着小豆子:“接下来几天会很忙,可能没有空来看你。你要保护好自己,多吃饭。”
“啰嗦,你看,我的脸都胖成赤柰果了。你办正事去,没的成天来这里烦人。”
“呵呵,小豆子,只要和你说上几句话,我就觉得神清气爽,办事有劲!后天除夕,我争取赶来!”
漓豆捶他:“你看你,才说这几天没有空,转头又说后天赶来。话说,你回府看望你母妃没有?”
楚亭君挠挠头:“这不一直忙着,还来不及告诉母妃我到京城了。既然你这样说,我找时间回去一趟。”
“可别,闹得你回家和我有关一样。”
“就是有关嘛!那也是你将来的家!”楚亭君说着,赶忙打开窗户闪出去。
“混账,回来!”漓豆追到窗前,急得跺脚。
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房顶上的“混账”咧嘴一笑,脚尖压住想搞事的瓦片,掠上墙外路树,飞走了。
与卿一晤面,愉悦暮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