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噗通一声,刚才那个一脸谄媚的瘦官员被踹倒在地。
夜小四连忙循着声音回头看去,在那官员身后,一身青色银纹锦衣,一头长发束着银冠。
脸上神秘兮兮地学着自己蒙了块面纱,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
“凌霄?”
坐在座位上的玉尚书看了看一旁的青衣少年,又看了看一身紫衣的女子,茫然地问道:
“你们认识?”
只见凌霄恭敬地持剑行了个礼,上前一步回答道:
“姨父,这是孩儿的朋友,霏雪姑娘。”
“哦……”
玉尚书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连忙示意身边的下人:
“赶紧设两个座位,让霄儿和霏雪姑娘入座。”
“是。”
下人连忙应答,转身便去安排。
等到夜小四终于落座,便见凌霄恭敬地将地上的官员提到了玉尚书面前:
“姨父,孩儿来迟,不想竟让姨父涉险。放那西南人士出门之时,便让我遇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东西。孩儿不敢私自决定,便交给姨父处理了。”
看着凌霄一脸的认真,玉尚书爽朗一笑:
“哈哈,今日可是好日子,这些事就改日再处理吧。来,我们继续喝酒!”
玉尚书一挥手,便有护卫上前,将那喋喋不休求饶的官员拖了下去。
乐曲继续,歌舞继续。
夜小四的面前终于摆上了与周围皇亲国戚一样的同款菜蔬,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扯下面前凤凰展翅的一只翅膀,优雅地慢慢啃着。
身边突然伸来一只筷子,夹着一片被戳了好几个洞的酱腌猪心。
“来,这个眼儿多,吃点儿这个,补一补。”
“啊?”
夜小四愣愣地看着一旁,对着她翻白眼的凌霄,这才明白,凌霄是在责备她贸然上前替玉大人挡匕首的行为实属缺心眼。
“嘁!”
……
这一日天色已晚,醉红楼照例在营业之中。
在今晚的节目预告之中,有两个节目倒是引人瞩目。
一是珍儿姑娘的反弹琵琶,另一个便是霏雪姑娘的自弹自唱。
此时,醉红楼一楼的大厅里。
人来人往异常喧闹的过道上,夜小四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照例安静地躲在角落,例行巡视,等着上台。
哈气连天地听身边看客们喝着酒谈着京中的新闻。
据说这段日子,京城里可是不太平。
京兆尹忙得不可开交,无非都是一些市面上的打砸抢烧。
细细查去才发现,都是同一伙人作案,肆意捣乱,无恶不作。
据目击者称,这群人衣衫粗狂暴露,长相野蛮奇特,绝对不是中原人士。
京兆尹闻言,究极多个部门联合办案,最后个锁定了这一伙无赖的恐怖分子。
多方调查得知,这些人都是来自西南五族。
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关部门跳出来声明要对此违法暴力事件负责。
但是,京城乃是越国天子脚下,这么狂放地嘚瑟,怕是来找死的。
夜小四想到这里,回忆了两个月前的尚书府豪宴。
这西南五族,定然是要把京城折腾够了才会走。
叹了口气,夜小四把目光挪向了醉红楼大厅中间的舞台。
现在在台上表演的,是珍儿姑娘。
说起这个珍儿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
那在几年前,也是醉红楼数一数二的招牌节目之一。
起源于一个美丽的故事。
那是前朝的往事,京中有一位不得志的高官,一生为人和善,为官清廉。
却因性子过于固执,陷入党争而遭到贬黜,从京中一品大员,贬为了从五品下的宁州司马。
司马老大人内心烦闷,离京之前在一个雨夜与自己的老友在茗湖之上的船里饮酒。
醉意上头,听到了一曲悠扬的琵琶声。
司马老大人立刻出得船来,冒雨想问,是谁在弹那琵琶。
茗湖雨幕之中,一只小小的船靠近,船上一位老船夫撑着竹蒿,船内一个芳华已逝的中年女子,抱着琵琶。
司马大人盛情邀请,添酒回灯,请那女子再做一曲。
女子一曲弹尽自己沦落红尘的半生凄凉,司马大人在曲中感慨自己一生的宦海浮沉。
借着船中的昏暗灯光,司马老大人铺开笔墨,为女子的一曲琵琶谱上了两套唱词。
一词名为《琵琶难行》,一词名为《官居几品》。
一首曲子,两套唱词,被誉为琵琶曲中的双生绝技。
而这京城,能将这首曲子完美演绎的,只有这个珍儿姑娘。
不过……
这两年来,歌舞,群舞的演绎方式越来越卷,越来越花哨复杂。
被迫卷起来的珍儿姑娘一路追着流行跑,最终扑在地上,无力爬起来。
试想,独自一人在台上干巴巴地弹琵琶,总是不如一群姑娘在台上热热闹闹地跳个舞让人身心愉悦。
这个珍儿姑娘,也便沦落成了醉红楼的过气艺人。
但是,今天过气冷门艺人要复出了。
广告上承诺,今日的演出,乃是“旧瓶装新酒”。
一定会给观众们带来耳目一新的超强视听感受。
看舞台上,此时珍儿姑娘梳着飞天髻,插着银色闪光的步摇。
舒展着一双柔嫩白皙的双臂,凌空而起的身姿摇曳夺目。
悬在半空,一双玉足赤着脚,脚腕上带着雀卵大小的银色铃铛,叮铃作响。
一身复古的橙色衣衫四散飘扬,被大厅里人为制造的风吹得襟飘带舞。
最为惹眼的,还的是她置于背后,反手弹着的那只琵琶。
身后烟雾缭绕,背后的琵琶铮铮作响,飘逸出尘的仙姿,宛若神仙降世。
这么吸引人眼球的豪华出场秀,是夜小四给出的损主意。
醉红楼一楼大厅,舞台之上的廊柱,足够结实,可以系上一根绫带。
台上演出的人便可以将绫带系于腰上,凌空而起,在配合舞台两边的人造风,搞一个凌空起飞,绝对让人赏心悦目,大为惊叹。
如果有意向,还可以在舞台中间立上一根细柱子,开发出一种围着柱子的舞蹈。
芸娘也是刚刚想要开始管制这些舞蹈。
那就叫,“刚管舞”吧。
珍儿姑娘手中的琵琶一个收音,演出结束。
台下掌声如雷,无数的鲜花直袭台上。
珍儿姑娘算是醉红楼的老艺人了,这么热闹火爆的场子自然是司空见惯了。
神色淡然,挽着自己的琵琶。
反手解开系在腰上的绫缎吊绳,稳稳地站在台上,向着台下的看客们屈膝行礼,低调谢幕。
一出“旧瓶装新酒”,已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接下来要出场的,就是霏雪姑娘了。
工作人员将舞台收拾妥当,对应着,醉红楼大厅里面,四壁的灯光也被小丫鬟们熄掉了几盏,光线整体暗了下来。
一束巨大的圆形灯光照在了舞台上。
舞台上缓缓拉起了一层薄薄的纱帘,圆形的灯光打上去,映出的就像是一轮初生的圆月。
夜小四本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这圆形的光影之中,如同月中的精灵。
素手一抬,缓缓抚上面前的琴。
琴声悠扬一起,紧跟着便是空灵清透的嗓音。
“离别后入深秋,一眼后花已落。寂寞凉夜深沉,花前伊人独坐。”
一开口,如同天籁般的嗓音竟然带着空阔的回音。
“这条路无尽头,爱不爱放了手。千秋礼乐随风过,爱恨几时难如昨。”
空灵而又清透的声音,让台下的看客们惊讶不已。
“轻轻浅浅,是否还有泪,这剩不下的了结。”
仔细看那舞台,才知璇玑在何处。
舞台的设置,在夜小四的身后,放置了一架格栅画屏。
最好的角度,遥遥地将她包围住。
她的声音,便在这种包围之下,形成回声。
“凄厉风轻眯眼,你是否听不见。遗恨尘世的眸眼,你是否能看得见。”
空灵的声音,灵动的词曲,台下的看客们如痴如醉地眯起双眼,安静地听着。
“我想过你的爱恋,是否只是一面。”
清透的字句,空灵婉转,如同天际而来,带着一丝丝穿越千百年的时空错乱之感。
“是这样的爱恋,在我的心里缠绵。”
嗓音的空明澄澈,引着众人的思绪飘出醉红楼,离开京城,直到遥远的天边。
“沉睡又依恋,清醒又沉眠……”
随着声音的收拢,一片片白色的碎纸片如同一场落雪,由二楼纷纷扬扬飘落而来,再看那帘幕中的女子,依旧安静如初。
“梦过千万年间,是谁在其中安眠。月色已然搁浅,苍白撂思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那美轮美奂的台上。
就连那看客席中,隐藏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正手持酒杯,独自安静地的黑衣老犊子。
也是目光闪亮滴看着台上,那隐藏在帘幕之后的夜小四。
“月夜沉沉到天边,那是谁思念的眼。梦里依稀的容颜,睁开眼是否能出现。”
黑衣老犊子戴着黑色的面罩,脸上只漏出那一双深沉而又犀利的眸子。
就这样看着那帘幕,似乎他的目光,可以将那轻纱看穿,直接看到夜小四那装神弄鬼的脸上。
“轻轻浅浅,是否还有泪,这剩不下的了结。凄厉风轻眯眼,是否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