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燕昭王千金市马骨,索头领枉自吃馄饨
话说那猴王追至海贼的木船后,犹如饿虎扑食一般凶性大发,不过是盏茶工夫,那根儿黑粗铁棍下,便又超度了十余条人命。待到呼延力领着众人赶到时,这边厢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大概还剩下七、八个海贼,此刻都被猴王逼到了船首,猴王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浅笑,只是向前踏了半步,那几个海贼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弃船跳海。“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权当请这几位吃馄饨了,哎罪过罪过”,猴王意犹未尽的走到舷边 ,探头朝海中瞟了两眼,将那铁棍往肩上一扛,转过身笑着同呼延力等人挥挥手,便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扬长而去了。“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他就这么多,杀你个魂也丢来魄也落,神也发抖,鬼也哆嗦,打得那狼虫虎豹,无处躲”。
呼延力一边听着那荒腔走板的小曲儿,一边怔怔地望着猴王的背影,心底暗挑大拇指,对这位至尊公子,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至尊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今日起,我诸葛村夫欠你一条命。客套话便不说了,日后凡是公子所请,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也”,诸葛村夫此刻也上了木船,紧紧握着猴王的手,掏心掏肺地赌咒发誓道,双目之中半是崇拜半是感激。“诸葛兄客气了,大家本就同乘一舟,理当相互照应。我不过是顺手料理了几个毛贼而已,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猴王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于公子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于我而言,却是顶天立地的大事。公子的大恩大德,诸葛村夫没齿难忘”,“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诸葛兄不必如此客气”。
二人正说话间,子乔已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跃上船头,瞄着水中那几个海贼,张弓搭箭激射不停,呼延力也是手提弯刀,在甲板上挨个查看海贼尸身,见着有个别奄奄一息还没断气的,便毫不犹豫地抬手补上两刀。诸葛村夫吩咐众人进船舱仔细查看,将舱中值钱的财货,尽数搬回商船,然后又安排了几个船工将船凿沉。直到亲眼看着那艘木船,缓缓沉入海底,诸葛村夫方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随即便命令船工扬帆起航。“还请至尊兄稍待片刻,待点算完毕,我便将那木船上的财货,全部折成金银,送与兄台。待你我一道回了临淄,我家中必有一份厚礼相赠”,诸葛村夫毕恭毕敬地朝着猴王,弯腰鞠躬深深一揖。
猴王坦然受了诸葛村夫这一礼后,不徐不疾地伸手将他搀起,落落大方的说道,“诸葛兄所言差矣,今日除贼,船上之人皆有功劳,若要论功行赏,也该人人有份才是。不如这样,把这些财货折成金银,我取一半,诸葛兄和子乔还有你带的家丁取三成,呼延大哥和慕容姑娘取一成,剩下一成便赏给这些船工了,如何”。周围众人闻言各自心中窃喜,皆是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看向猴王与诸葛村夫二人,若非此时不方便开口,说不得众人登时便要大声欢呼起来了。诸葛村夫面难以置信地望向猴王,迟疑着说道,“这如何使得,家丁和船工那边,我自有犒赏,至尊兄你何必...”。话音未落,猴王拍了拍他的肩头,掷地有声地说道,“些许身外之物而已,诸葛兄,听我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说罢又朝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索隆怒了努嘴,意有所指地提醒道,“诸葛兄,你这会儿应该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吧”。
“至尊兄所言甚是。我正好手头还有点儿事,先行告退了”,诸葛村夫点点头,又用眼角余光冷冷扫了那索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子乔,把那贼厮带进船舱,寻个僻静处,我有话问他”。子乔板着脸点头称是,将那索隆像拖死狗一般拖进了船舱,诸葛村夫朝猴王拱拱手,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舱门走去。有一说一,这商船上就这么巴掌大点儿地方,哪来的什么僻静处,何况木板之间本来就怎么不隔音,也就是过了半炷香的工夫,整艘船上便萦绕着索头领,那犹如杀猪般的鬼哭狼嚎之声。“切,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我还当那索隆是条硬汉呢,结果竟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怂货。人家还没怎么着他呢,这就特么全招了,就他这张破嘴啊,比我裤腰带还松,呸。不过话说回来,诸葛村夫这小子可以啊,小小年纪,论起心狠手辣来,都特么快赶上我家二哈了”,猴王摩挲着手中铁棍,津津有味地看向船舱一角,心中暗暗吐槽。
半刻钟后,慕容昕双手捂着耳朵,急匆匆地夺门而出,一张俏脸黛眉紧蹙,表情中带着几分于心不忍,那双美眸似乎被刺目的阳光晃的有些失神,她有些茫然地立在舱门口环顾左右,模糊的视线扫过整个甲板,最后竟鬼使神差般地与猴王四目相交,裆下只觉得心中一暖,便径直朝猴王这边走了过来。二人离着还有三五步时,猴王将手中铁棍立在舷边,拱手笑着说道,“慕容姑娘且放宽心,不过是区区几个毛贼罢了,已经被我顺手料理了。只要有我在,这一路定是顺风顺水,估计再有三天,咱们便可在登州港上岸了”。“我在舱中都听说了,多谢至尊公子仗义出手”,慕容昕对着猴王轻启朱唇盈盈一礼,美眸之中多了几分妩媚。猴王大大方方地看着慕容昕,脸上笑意更盛,别有用心的调侃道,“我还当姑娘会说些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之类的套话,想不到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慕容昕闻言俏脸上立刻浮起两团红晕,心底犹如小鹿乱撞,眼含春水、目泛秋波地瞪了猴王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一本正经地训斥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至尊公子此言未免有些轻佻,还望公子自重”。猴王却是满脸的混不在意,敛起笑容轻哼一声,举重若轻地感慨了一句,“在生死面前,这婚姻又算得上哪门子大事呢。慕容姑娘你可知道,刚刚就在这条船上,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便轻易抛洒了数十条人命,这杀人啊,真如割草一般呢”,说道此处猴王顿了片刻,微微侧头看向前方。慕容昕循着猴王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五六个船工,正拿着拖把和抹布,卖力地擦洗着甲板上的斑斑血渍。“今日船上若无我这般轻佻之人,只怕姑娘此时的处境,要比船舱里的那位索头领,还要惨上千倍万倍,姑娘知否”,猴王不以为然哂笑一声,咄咄逼人地直视慕容昕的双眸,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嘲热讽,心底狠狠吐槽道,“这妹子也真是特么够双标的,海贼来的时候,自己躲在船舱里瑟瑟发抖;这会儿海贼死光了,竟敢指着鼻子,让我这个恩公自重。凭什么坏人就能予取予求、为所欲为,好人就非得让人拿枪指着,何况老子压根儿也不是什么好人啊,真特么是岂有此理了”。
慕容昕闻言却是怔了片刻,旋即醒悟过来,眼前站着的这位,既不是对她关怀备至、言听计从的呼延大叔,也不是对她大献殷勤、有求必硬的诸葛公子,这位至尊公子,谈笑间便手刃了数十名穷凶极恶的海贼,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刚出虎口便对着救命恩人,颐指气使、说三道四,记人小过,忘人大恩,这实在是太失礼了。念及于此,慕容昕眼神中带着几分愧疚,郑重其事地朝猴王行了个揖礼,柔声说道,“刚才是我思虑不周一时失言,有得罪处还请至尊公子海涵”。见慕容昕态度诚恳的赔礼道歉,猴王心中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心想自己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何苦跟一个小姑娘较真呢,于是乎放缓了语气,顺坡下驴地说道,“无妨无妨,也怪我刚才言语轻佻了些。想必是刚才厮杀了一阵,胸中多存了几分戾气,这才说话口无遮拦的”,说到此处,猴王瞬间换了副笑脸,朝慕容昕眨眨眼,抱拳拱手微微鞠躬,故作浮夸地说了声,“小生这里,给姑娘赔罪则个”。
慕容昕见状双眼微眯,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皓齿,随即又忙抬起一只柔荑,捂住那张樱桃小口,投桃报李似的,发出一阵淫铃般的轻笑。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此时已是消弭殆尽,猴王与慕容昕联袂并肩的站在船舷边,仿佛都自动屏蔽了索隆那撕心裂肺的凄厉哀嚎,远眺着海平线上,那轮渐渐西斜的红日,
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扯起了闲篇来。有一说一,作为一个标准的直男,至少在找话题跟妹子尬聊方面,猴王也并不比那个诸葛村夫强多少,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慕容昕是东胡人,便想当然地跟妹子聊起了,各种关于草原的话题。面对着猴王滔滔不绝的胡吹乱侃,慕容昕则是故意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双瞳剪水的美眸,饶有兴致地盯着猴王那张英俊的侧脸,时不时地还要点点头、随声附和几句,努力营造出一种,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氛围来。
猴王与慕容昕站在甲板上,就这么驴唇不对马嘴、鸡同鸭讲的尬聊了大约两刻钟,正说话间,却见面色铁青的诸葛村夫,迈着四方步款款走出舱门,子乔肩上扛着个硕大的麻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诸葛村夫抬眼望见猴王与慕容昕站在一处,怔了片刻,立刻换了副和善的笑脸,径直朝二人那边走去,子乔则是自顾自地走到另一侧的甲板。诸葛村夫颇为识趣地走到猴王身侧,强压着心底泛起的那股醋意,故作轻松的同二人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慕容昕心不在焉的敷衍应承了几声,眼角余光却是扫向子乔那边,只见那子乔大步走到舷边,将肩头麻袋狠狠往下一掼,随即探头朝海里看了几眼,这才拍了拍手掌转身走到桅杆处,找来一个船工,两人交头接耳的一阵嘀咕。
慕容昕见状不由得眉头微蹙,只觉得心中一阵五味杂陈,下意识地问道,“诸葛公子,那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啊”。诸葛村夫嘴角挂着一抹坏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馄饨”,言罢又朝猴王拱了拱手,“至尊公子,我让子乔另给您寻了一个房间,您的行李也都搬过去了,您看我这般安排,可好”,“好,好,诸葛兄有心了”。“至尊公子,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晚再邀您来我舱中小酌一二,可好”,“甚好,甚好,诸葛兄你先忙去吧,慕容姑娘这边,有我陪着就行”,猴王微微颔首,朝诸葛村夫递了个眼色。“慕容姑娘,我先告辞了”,诸葛村夫敷衍地朝慕容昕拱拱手,便匆匆转身去了桅杆那边,亲自指挥几个船工,将那面绣着“诸葛”二字的白旗,降了下来,又换了一面无字的紫旗,挂了上去。虽然隔着几层木板,但猴王可是听的真真切切,人家索隆这次,就是专门冲着诸葛村夫这位公子哥来的,只可惜半路遇到了猴王,结果诸葛公子没吃上板刀面,反倒是他索头领自己先去吃了混沌,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只能感慨一句,端的是时也、运也、命也啊。
待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时,猴王辞别了慕容昕,回到了自己的新房间,屋内空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木板墙边摆着一张小床,床上整整齐齐地铺着那张狼皮,屋中间还有一张方桌外加两个圆凳,桌上摆着猴王的那个麻袋。猴王先将铁棍儿立在门后,又坐到桌边打开麻袋看了看,见袋中物品一样不差,便将麻袋随手放到了墙角,在屋中枯坐了片刻,诸葛村夫便亲自上门来请猴王去自己屋中小酌。诸葛村夫这次特地准备了两坛浊酒,外加满满一桌好菜,待二人分宾主落座后,便是对着猴王点头哈腰频频举杯,盛情款待无微不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端的是把“宾至如归”这四个字,给做到了极致。
诸葛村夫心中雪亮,若不是昨日碰巧偶遇了,这位来路不明的至尊公子,自己这一船人,今日怕是只能去吃那索隆的板刀面了。生逢乱世,人人皆如蝼蚁一般,什么千金之子、王权富贵,什么江湖道义、玉律金科,在刀剑跟拳脚面前,统统都是特么的狗屁不如,这便是诸葛村夫此刻心底,最真实的感受。至于说到那慕容昕,诸葛村夫当初确实对她存了些非分之想,但今日撞见她与那至尊宝站在一处卿卿我我、谈笑风生,心底虽有些醋意却是旋即醒悟过来,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软玉温香儿女情长,又岂能和自己这条命相提并论。既然至尊公子好这口儿,自己正好借坡下驴抽身而退,做个顺水人情便是了。“燕昭王可以千金市马骨,我诸葛村夫也能百金寻胡姬,到时候就在临淄女市中掘地三尺,还怕找不出比那慕容昕更标志的美人儿嘛”,诸葛村夫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暗暗赌咒发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