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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她只有六、七米远,一刹那,脑海里一片空白,就那么很自然地立住了。
她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短裙,高贵而妖娆。尤其她那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散着铺满后背,亮彻我的心扉。
我本能地躲在拐角处,露出脑袋探看。
她显然没有发现我,还是趴在那里,眉头微蹙,望着远方。她这表情,竟有了种勾魂摄魄的美。我心头怦怦乱跳,凭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一会,她直起身,朝我走来。我赶紧缩回脑袋,脑里乱作一团。听声音,她又站住了,幽幽地吁了口气。我按下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倚着离我最近的玻璃窗,斜视天空,不知想着什么。
按理说,她应该能看到我。我和她几乎面对面,且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仅用眼的余光也应该能看见。可是,她保持了这种姿势。我试探性地朝她招招手,她没有惊觉,我索性轻轻走出拐角。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她。我好想让时光停住,能让我一直看下去,看到天荒地老又地老天荒。
她忽然微笑起来,拢了拢头发,又趴在窗台上。
她完全看不到我了,我胆子大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跨上一步,再一步,脑里一片茫然,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不知自己要干什么,脚下也未发出丝毫声响。不多时,我站在了她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要干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是如此迷人又如此芬芳,让我毫不犹豫地爱上了她,爱上了她的美丽、她的优雅。
我要干什么?我知道了。
我要将她拥在怀里,我们永远在一起。是的,我就要这样做。我刚张开双臂,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如此静谧,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这声咳嗽虽轻,听来却是异常清晰,震动我的耳鼓、我的神经。
她随时都有可能回过身来,我无处隐藏自己,慌忙退了一步。身上的书包在惯性的作用下,轻轻荡起,打在我背上,发出一声轻响。
王金翎老师慢慢回过身,我从她眼里竟看到了一丝慌乱的色彩。
“嗯,陈耿,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我茫然地走上两步,“老师,我,我迟到了。”
“没事,你进去吧。”她的声音温暖而轻柔,像是命令,又像央求,令人欲罢不能。可是,我站着没动。
“你……还有事?”她眼神清亮,像明月融进寒江。
“王金翎……老师,我想……”我想对她表白,可浑身的力量像是突然被抽空,一肚子要说的话也失了踪影。
“回屋吧,嗯……外面凉。”她轻声说了一句,脸色居然红了。
我没了表白的勇气,只得去她的办公室。我的目光缓慢而深情地从她美丽的脸上挪开,相信我这一眼的凝练,绝对具有超强的震撼力。
我站在空寂的办公室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刚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勇气又回来了,且勇气百倍。我正考虑该怎样跟她说,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声响。
她轻轻掩上房门,微笑着说:“下这么大的雨,我还以为没有学生会来呢,还好你来了。”
“我肯定要来的,我还想……”
“怎样?”她笑起来,“你的文科挺好的,但你偏科很严重,要注意全面发展哦。”
气氛忽然很融洽,我俩滔滔不绝的说着话,说的都是学习上的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苍白空洞的话也不知唠了多少。
我瞅了个空当,正欲对她表白,却听她说:“帮我批改卷子吧,我手头上的卷子太多啦!”
我只得咽下已到嘴边的话。
房里静悄悄,唯有笔尖在试卷上游走的沙沙声。我的眼睛虽在试卷上,但心思全到了她身上,心里满满的都是她,她的倩影,她的一颦一笑。想是她担心我会寂寞,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闲聊。
“陈耿,你的作文还不错,平日里尽量多看些书。”
“噢,看什么书呢?”我问。
“课外读物啦、各种杂志啦、世界名著什么的。”
“这些书也能看吗?对考试……”
“对作文有帮助。”她说,“看书能陶冶情操、开阔视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我没这种书啊。”我两手一摊,作无奈状。
“我那里有几本中外名著,过几天拿给你。”
“好的。”我咧嘴笑了,“谢谢你,王金翎老师。我……我想对你说……”
“咦,雨小了。”她截住我的话头。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牛毛、像花针,在人家屋顶密密斜织着。我望着窗外的无边丝雨,生出一种情愫,一种突如其来的诗意。
她忽然说:“雨小了很多,你回去吧。”
“回去?”我倏然回头,“试卷还没批完呢!”
“没多少了。”她抿嘴一笑,“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我只好起身,不小心触动了一张试卷。
那试卷便像飘飞的雪花般缓缓落在地上,正好盖住她的双脚。我急忙弯腰,捏住试卷时,鬼迷心窍地触碰了一下她那完美而好看的脚。手指弹钢琴似的掠过她那白生生的脚背,我直起身,脸刷地红了,心砰砰跳个不停。
“嗯,陈耿,今天……谢谢你!”
我用眼的余光看她,她的脸也红了。她像是感觉到了,又像是没感觉到,可以确定的是,她没生气。
“陈耿,快中午了,你饿吗?”
“试卷又掉了。”这句话一落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哪里呢?”她讶然说。
“我,我回去了。”我一直跑到学校外面,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热。
第二天课间休息时,小磊从厕所回来,发现了站在走廊窗台旁发呆的我。
“陈耿,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慵懒地回了一句。
“你高兴了吧?”小磊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我一愣。
“昨天就你一个人来了,我们几个都被罚站了,你高兴了?你兴奋了?”
“都是自己人,你有难,我能高兴起来吗?”
“算你还有点人味。”小磊恨恨地说,“王金翎就是心狠手辣呀,她至于吗?怪不得人家不愿要她,谁会要一个没有女人味的……”
“你至于吗?不就站了一节课吗?”我忍不住说。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王金翎喜欢打人耳光……”
“掌掴?”我微觉诧异,“你听谁说的?
“别人说的。”小磊说,“对了,她踢过大海呢。你不是不知道,她那高跟鞋那么尖,踢起人来得多疼呀,把大海的小腿都踢肿了!”
“胡说!”我大声说,“道听途说的事能有几分真?你还不知道大海那张破嘴么,他那嘴就是屁股改的。不好意思,有失斯文,肛门改的。”
“她已经在体罚学生了,我亲身经历的。”
“这算什么呢。”我笑着,“老师这样做也是对我们好,我们应该体会老师的良苦用心……”
“你是不是疯了?”小磊一脸错愕,“王金翎体罚我们几个,就说明她擅长体罚和折磨学生,早晚会落到你头上,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哪个老师体罚学生?”教务处的冯主任走了过来。他先前就站在十几米外的办公室门口,想是他耳力甚聪,听见了小磊的话。他又问了一句,“是王金翎老师吗?”
“哦……是吧。”小磊含糊地说。
“她不像是这样的老师呀。”冯主任皱着眉,“学校里早就三令五申,不准老师体罚学生,难道她不知——她怎么体罚你们的?”
“就……就是罚站啦、打耳光啦、脚踢……”
“冯老师,”我忙说,“不是这样的,王金翎……王老师并没有体罚我们,她……”
“够了!”冯主任沉下了脸,“这还不叫体罚?嗳,你叫什么名字?”
小磊低下头,退了一步。冯主任便将目光瞄准了我,“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
“怎么,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吗?”冯主任语气转为严厉,“快说!”
“陈耿。”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