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身形一僵，停在原地。
裘天佑瞠目结舌地望向叶长离，那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像是在说：师妹你疯了？
不仅裘天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长离也一样。
九牙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两年前连云山一役之后，华师姐身死一事，便成了萧肃身上，无人敢轻犯的逆鳞。
无论是华师姐的名字或是与她有关之事，山中人皆不敢言。
遑论这一声“阿肃”！这可是华师姐对萧肃独有的亲昵……
不仅堂而皇之地以华师姐的口吻当面喊他，并且这个人还是叶长离……
裘天佑顿时有种殃及池鱼的绝望之感。
而叶长离，话一出口，脑子就一阵嗡嗡嗡地发蒙。
她当下倒是没有杂念，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萧肃，一面暗暗祈求，“老天爷，死就死吧，好歹起点儿作用！”
然而，在叶长离忐忑到不能自已，错觉自己左胸口扑通扑通跳得都快重新长出一颗心来的时候……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萧肃微微抬眸，眸里木讷消减了七分，犹如雾霭散去，露出冰潭深幽。
但叶长离三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见萧肃的左眼渐染一层骇人的猩红……
“师……师妹……”裘天佑已经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情此景，叶长离再熟悉不过，那一抹夺命的血色刺入双眼，令她呼吸一滞，浑身僵直。那一箭贯穿胸膛之痛，再度扑面而来，叫她好不难受。
叶长离根本不敢妄动，气氛犹如紧绷的琴弦，稍一施力就会顷刻迸裂。
岂料这时，一个浑厚极具压迫的声音横插进来——
“你在做什么！”
是那黑斗篷。
叶长离这方三人大气不敢喘一口，死死盯住萧肃的一举一动，只待他如何行动。
见萧肃迟迟未有动作，黑斗篷气急败坏地上前几步，将铜镜举起来对准他们，又冲萧肃怒声指使道：“杀了他们！”
萧肃屹立不动，剑光映照，惟有左眼猩红逐渐变得深重，仿佛将吞噬一切。
“快杀了他们！”
虚空裂缝，一道金辉夺目，如流星划过。
“不好！”
叶长离与裘天佑几乎同时大喝，连带着云里雾里的莫怀楚连连向后退，但他们已身处极限，背靠洞壁，无路可退。
“快杀……”
一剑破风，如龙啸九天，金辉四耀，如烈焰，溅血于顷刻之间。
叶长离在步光剑显形之初便掩首而避，牢牢闭上双目，命悬一线，万般杂念一扫而空，只剩听天由命……
然而当眼前刺目的白芒渐渐消散，再睁眼时，惊觉他们三人仍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而不远处，地上的铜镜已经裂成了几块碎片。
顺着萧肃的背影往前看，便见黑斗篷的身躯趴在斜坡旁的石壁之下，一动不动，身下一滩稠血缓缓扩散出来。
“他……死了？”莫怀楚试探地问道。
“应该……是吧。”裘天佑心有余悸地答道。
“神使大人！天呐！神使大人……”
“天神恕罪啊！天神恕罪！……”
山洞内响起一片混乱的嚎叫声，人们乱作一团，手足无措，四处乱撞。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举动，东跪西拜，不停地叩头乞求天神饶恕，不要收回他们升仙的机会。
结束了吗？叶长离看着眼前污七糟八的一切，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感叹了句，“那这些人怎么办？”
一瞬沉浸在五味杂陈的心情之中，倏尔左臂一紧，原是莫怀楚扯了扯她的衣袖。
“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叶长离心下疑惑莫怀楚何出此言，但当她目光一撇，转瞬瞧见师兄的模样，登时一口气又憋在胸口了。
萧肃左眼杀意未褪，已然深至殷红，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弗一抬步，裘天佑蓦地跨步上来，抬手挡在叶长离前面，一副打算英勇就义的架势。
见状，莫怀楚虽有些不明就里，但感觉危险冲着叶长离而来，于是也照着裘天佑的动作一齐护住叶长离。
“阿离，平素我见你们师兄妹关系是不好，但没想到差到这等地步，他跟你多大仇啊？不会真一剑砍了你吧？”
“……”
萧肃慢慢地靠近他们，叶长离忍不住问二人：“你们帮我看看，师兄另一只眼睛……是蓝色，还是红色……”
“这……有何关系？”莫怀楚怯怯问道。
“关系到师妹的小命。”裘天佑替叶长离答道。
但萧肃方才发狂，一边乱发遮住了右眼，他们也看不清。
师兄不是闭关修炼两年有所成吗？此番出山，他不是可以很好地控制心魔了吗？对她，不是已经缓和许多了吗？
难不成皆是她的错觉？这段日子以来，莫非又是她自作多情了？
叶长离一面万念俱灰难以抑制，一面对自己吃了百般教训却不长记性而懊恼万分。
“裘天佑！”
然而，却在叶长离几近崩溃之时，一声甚似喝斥的惊呼吸引众人的目光都转向铜柱。
只见那赤纹花蛇不知何时已盘绕在公主身上，另一旁黑影一闪，钻进了山壁上的其中一个洞口。
黑斗篷竟然没死！定是他做了手脚！
眼见蛇口大开，尖牙就要咬向那雪白的脖颈，顾不得逃窜的黑斗篷，三人都欲前去施救。
但出乎众人意料，萧肃先一步飞身而上，一剑斩蛇于七寸之处，同时解开三名女子的束缚，将她们安稳带落地上。而关押“圣女”的其余四个铁笼，也几乎同时被萧肃震开。
公主多是身娇体弱，弗一落地便脚软似的往下坠，萧肃扶住她的肩膀，飞身将她一齐带到了众人面前。
三人面面相觑，震惊之余，叶长离发现师兄双眸都已然恢复了常色，看来方才，是她杯弓蛇影了……
“公主，没事吧？”
裘天佑赶忙上前关心，却遭公主斜眼一恨。
“真是岂有此理，本公主遇险，你竟三心二意，毫无察觉！你这般作为，如何护送本公主安然抵达九牙山？”一顿教训过后，公主再次厉声道：“本公主的护卫呢？”
裘天佑吞吞吐吐道：“他们……已经……”
“罢了！”公主直接打断，似懒得再听，而后转向萧肃，脸色骤然褪去了三分傲慢，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今日救了本公主一命，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本公主日后必会兑现。”
没等萧肃回应，公主又自顾自地继续安排起来，“好了，我们已经在此地耽搁太久，尔等速速护送本公主前往九牙山，本公主需尽快与九牙山山主见面。”
“……”叶长离听得一时语塞。在灵修界，有着诸多天虞皇族的传言与幻想，但叶长离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亲身碰上了，天虞皇族竟是这般趾高气扬的作态，这与他们想象中的浩然正气、心怀天下的人皇血脉实在大相径庭……
话说回来，从叶长离见到公主真容时起，至此，她都心存疑虑。这公主看起来香娇玉嫩，不过碧玉年华，怎么着也不像是洛商皇时期流落凡间的皇族……
“你可知道，你这般失礼，若是在宫里，是要遭杖责的。”
“？”
叶长离一时走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公主说的是她上下打量的眼神……
“你不必怀疑本公主的身份，”公主盛气凌人，转过身去，满脸不屑一顾，“本公主乃天虞国朝兰长公主之女，北辛。”
朝兰长公主，不就是洛商皇的妹妹？
她竟有血脉留存于世……这他们倒是闻所未闻。
真的假的？叶长离还是有所怀疑，但转念一想，既然是山主交代给裘师兄的任务，应当不会有虚，当下决定暂且不予质疑，打算先给北辛赔个不是，应付过去。
不过这北辛公主的为人，确是令叶长离有些出乎意料，毕竟北辛身上至纯至净的灵息给人印象，应当是翩若惊鸿般的轻灵人物，哪晓得是这般傲慢姿态。但她既贵为公主，也就不难理解了。
然不料她刚欲开口赔罪，突然一声巨响，霎时地动山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