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太尉府正厅,江继仪被岳父训斥一顿、怏怏离去后,偏厅走出朱伯杰。
他是朱有大儿子,四十多岁,稳重而有谋。
朱有吩咐儿子说:“你都听到了?即刻派人查清吴家进京后的踪迹。”
朱伯杰说:“禀父亲,儿子已经派人去查了。”
见父亲露出满意的神情,朱伯杰又试探地问:“吴家来意不明,恐对妹夫不利,我们是否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太尉在案桌后来回走几步,站定了:“也是时候了,近来诸多事项需要到他。”
正说着,太尉亲随来报:“尹先生到了!”
朱有父子对了一下眼神,朱有对亲随说:“把尹先生请进来。”
很快,门口走进一个身材粗犷的男子,络腮胡,高鼻深目,见了朱有,爽朗一笑:“朱老友,想死我了!”
说着张开双臂,来个大大的拥抱。
朱有拍拍来人肩膀:“老伊,又是七年不见,我也惦念着你!”
连忙请座让茶,又向来人介绍朱伯杰:“我犬子。”
又低声向儿子介绍来客:“伊即多,乌罗国五王子,对外只称尹先生,狄兰商人。”
狄兰国与乌罗国接壤,现今乌罗国与景洛国边境摩擦不断,为方便起见,伊即多装扮成狄兰商人,潜入景洛国都,实则前来见朱有。
这个下午,太尉府正厅大门紧闭,心腹亲随守在门口两边,外围还有两重卫兵,真可谓插针难进。
两个时辰后,正厅大门重又打开,朱家父子将“狄兰商人”恭恭敬敬送出门口。
父子心中藏着心事,草草吃了晚饭,又回正厅议事。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走得有点急,又听有人禀报:“小婿求见泰山大人!”
这么晚了,还来?
“江继仪?”朱伯杰疑惑地说一声,走到门口,见果然是妹夫,就说:“妹夫有急事?请进来。”
江继仪进来分别行了礼:“父亲,大哥。”
转而急切地说:“那两个丫鬟不见了!”
什么?江府不见丫鬟,来岳父家报讯?
不过朱伯杰很快明白,江继仪指的是十一年前那两个丫鬟。
当年,自己的妹妹沉迷官场新秀江继仪,父亲又因乌罗来信一事极力促使这门亲事,朱伯杰秉承父命,指使夫人与迟嬷嬷合谋,顺利将妹妹嫁入江府。
这门亲事颇多波折,牵涉到江府两个丫鬟。
妹妹嫁过去之后,想办法让两个丫鬟拿到好处,隐入市井销声匿迹。
“该不会短时外出了吧?”朱伯杰不信。
十一年风平浪静过来了,难道会在阴沟里翻船?
江继仪擦擦额头的汗:“我派两批人,分别到东郭和西郊去,他们回来禀报说,两处都关门闭户不见人影。问邻居,一处说到鱼庄卖鱼花去了,一处说外出看货去了。”
朱伯杰松了口气:“这不,都有出处。”
江继仪不认同:“夫妻俩外出买卖东西倒也罢,随后家人也跟着外出不见,这也太巧了!若是平常出门,都会和邻居交代几声,这突然不见……”
“是不寻常。”一直旁观的朱有淡然说,示意女婿坐下来,“有我在,你慌什么?喝口水再慢慢商议。”
朱伯杰也宽慰说:“这两个贱丫头,也就涉及到当年那些含糊之事,总不能凭她俩信口胡说就定你的罪。这样,我也派些人手追查一下,这事你无须过多操心。”
江继仪低头想了想,确实这么回事,有泰山大人上头顶着,那些无凭无据、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又能掀起什么风波?
身心才松缓下来,随即又绷紧:“只怕吴家不肯罢休。两家人同时消失不见,没想到吴家如此有手段.....”
“妹夫放心!任是花招恁多,也跑不出我们手掌心,这事可忽略不计。倒是另有一些事情想和妹夫讲一讲。”
“哦?”江继仪疑惑地看看大舅子,又看看岳父。
朱有不动声色地慢慢品茶。
他坐在这里,表明儿子朱伯杰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妹夫,”朱伯杰替江继仪替续上茶,见后者受宠若惊起身,连忙用手势请坐,“你近段时间心神不宁,可是对我们有疑惑?”
“大哥何出此言?”江继仪连忙摇头。
“朱府和江府联络成亲,一荣俱荣。希望妹夫讲实话,你是不是对当年乌罗来信有了疑虑。”
听妻舅讲得如此直白,江继仪略微犹豫,随即索性说开:“是。当年江乌罗来信一事,小婿禀告岳父,确实出于敬仰之心。然,过后反思,方知极为不妥。幸好岳父大人理解小婿,还将绚儿下嫁。”
还算懂得感恩,朱伯杰心里说。
只听江继仪继续说:“去年秋末,小婿来找岳父大人,在府门碰到太尉府长史,这时有人到来,将几封信函交予他。长史忙着外出,顺手将信函托我带到正厅转交。”
朱有喝茶动作停了下来。
此确有其事,原来成了女婿多虑的开端。
“岳父大人接过信函,很是不悦,叫我到旁边稍坐。小婿并非故意偷看,只是喝茶间无意扫一眼,见有一封信似乎是乌罗文,心里一惊。又见岳父飞快地将这封信压到最底下,还看了我一眼......”
眼前又浮现那惊心动魄的一瞬,江继仪声音有点颤抖:“不瞒岳父大人,后来我有心打听,原来伊即多是乌罗国五王子......”
“那,你怕了?”朱伯杰站起来,厉声问。
“不不,没有!”江继仪连忙摆手辩解。
“伯儿,稍安勿躁。”朱有放下茶盅,沉声说。
朱伯杰坐回原位,仍然逼视江继仪。
两家联络有亲,这妹夫私下怀疑、打听,有疑虑而不提出,什么德性!
瞥见父亲不满地看向自己,朱伯杰连忙收起犀利,对妹夫说:“以后有什么疑问,光明正大提出来,不要在背后嘀嘀咕咕!”
“是。小婿疑虑,岳父大人为何不顾瓜田李下,和这伊即多保持联系,即使交情深厚,亦不必如此。”
“这事,我来说吧!”朱有缓缓开口,“十一年前,你看到的信函,是伊即多最早联络我的,但是下落不明。根据你的提示,我查明,携这封信到景洛的商人半路遇到劫匪,被抛尸江中。劫匪留下其中贵重物件,包括这封信。一年后,劫匪遭遇走蛟龙溜坡,遭到掩埋,此信被官府当作遗留物证,存放于卷宗之中。”
“那,也就是说,丢失这封信之后,岳丈大人您,仍然和伊即多联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