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啊，既然接受了，为何不敢承担？”
少郡再一次问道，她感觉到子玉手臂的渐渐收紧。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还问我，若不是因你，我如何会存死志。一直不圆房就是想逼文燕再嫁，可她宁死不离。我不能真的让她遗憾终身，我死之前圆了她的心意，有孕是她的造化，她也有了亲子傍身。我，不是不敢，是无法承担。”
少郡脱身出来，看着子玉：“此事你作何打算？”
“自然是和你一起，你活了，我也就活了，就当我们重生一世。”
少郡的沉默让子玉一阵不安：“你生气了？”
他试着想去拉她，伸出的手又缩回来道：“这也不全怪我，我没---”
“我知道，没怨你，是我这一世入了仕途不能自拔，自诩是不逊须眉，可是须眉又如何，有几个能挣脱权势枷锁？苍生弃我，我不怪，皇上逼我，我也不怨，倒是让我放下了执念，天下唯自由无悔。我与你的情分非凡间可比，又岂会生你的气。”
“那就好，”子玉重新拥她入怀：“等战争结束，我们就找一处能避开人间世俗的地方，好好过完此生，再不负彼此。”
“好，”少郡用手抚摸着他短短的胡茬，过早夹杂了白发的双鬓。
“余生再不会推开你了。”
从相聚两人都没想过提起某些话题，可子玉知道，少郡虽对他十分刻意的依从配合，心里不是没有纠结。环境身份的改变，这落差不是一朝一夕能接受，他给了她空间时间转变。想不到她竟然很快就想清楚，并坦言相告。
子玉觉得怀里少郡的身子柔和温软，竟引得他心神摇动，他大胆的把唇吻上她发间脖颈。他要了文燕，但在真正的心上人面前有些胆怯。暗想，只要无意外，他会遵守诺言与她相守此生。若是不能，他心里一阵痛楚，也只能相约黄泉。
少郡见他许久没动静了，抬头看他：“你害羞了？”
她突然笑出声道：“你忘了，在凤山是你天天抱着我的蛋孵化，也是你把我拉出蛋壳。我长出第一根尾羽时，你说漂亮，还亲了我的小尾巴。
这次轮到子玉真的脸红了：“我怎么不记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你就出壳了，傻傻的不会飞。”
“那是你笨，还没我恢复的记忆多。”
“笨就笨吧，只要你不嫌弃。”
青竺的声音从山崖上传来：“主子，凤姑娘，发现南屿军的踪迹了。”
两人一惊，迅速上了峰顶。
从峰顶用绳索下到西侧的悬崖下，有一处能容纳四五十人的山洞，因为这洞接近山顶，不算是多潮湿。这里藏着南屿军四十六个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兵，另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的小军医。在生死之战后，他们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善后了。
子玉一行人追踪到这里，首先发现的是小军医，他手里抓着短刀就站在洞口。
“你们别过来，放了他们吧，他们都快死了，你们别再打了！”
小军医的声音是颤抖的，带着绝望的哽咽。
少郡举起空着的双手，一步步走近：“别怕，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你们是不是需要帮助？”
小军医安静了一点，看着走来的红衣女子并无恶意，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子玉把军牌递给他看：“我们是京师的援兵，刚刚过江查探军情，你们是南屿军吧？”
小军医仔细看着圣元军的令牌，低低地克制不住的哭着：“你们怎么才来，早一点，他们就不会死了。”
“别哭，小兄弟，慢慢说。”少郡像哄小孩似的拍着他胳膊。
“郭霖将军带着我们钳制渡口的龙虎军，让卢将军他们抢夺船只，他们抢了船却被阻挡靠不了岸，我们也冲不到江边。眼看着就差几步了，就差几步，我们死了很多人，也没能过去，卢将军只好放弃。江中那么多的圣元船只，为什么不来救我们，我们也是江北的人，我们要回家！”
少郡和子玉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江北的战船确实是接应了南屿军的船只，但没法过江接应，除非冒着回不来的危险，他们水军有守江职责，怎会冒险。但小军医的怨怼，却是因数万人走入绝境的悲哀，他们也无可指摘。
子玉的心被小军医的话刺的滴血，京师七万人加上呼和的军队也有十二万，他却因没有十足把握过江而让南屿军处于孤立无援。他们父子在时，南屿军的江浙子弟曾横死辽东数万，后来增补的都是中州和登州的军户。
他问小军医：“你们有多少人突围出来？”
“只有五千多人，总兵早在叛军袭击大营的时候阵亡，副总兵失踪，后来都是几位将军商量着打仗。这五千多人被刘大将军带着往南去了，说是或投降，或做山贼。”
“我去追，一定会带他们回家。”子玉转身就走。
“回来！”少郡一把没抓住，急得大喊。
跟着子玉走了几步的青竺等人，听到少郡喊停，不知走还是不走。
少郡追上子玉：“你冷静，问清楚后才好计划下一步。”
“好。”子玉终是习惯了听她的。
小军医道：“我就一小兵，有些大事我不懂，最好问我们将军，不过他伤势很重，怕是醒不过来了。”
“郭霖将军？”
“是，在里面。”
小军医便领着少郡和子玉往洞里走，边说：“他们都是伤重实在无法跟着的，药也不多了，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少郡跟在小军医后面，一会儿手里就抱了一堆药品。
小军医看着怀里被塞进来的药，不知何时这姑娘变出来的。总之是千恩万谢。
郭霖也就是三十五六，白白净净的的，别的伤都不要紧，就是他胸口的箭伤，离心很近，抜箭时怕是军医也担了很大风险，也肯定不是这位小军医拔的。昏迷是因几处伤口流血多，加上箭伤口有炎症，已经危及心肺。
少郡忙从天地珠中找出了一枚白色药丸：“快，用水化开给他灌进去。”
等小军医把药喂完，少郡又嘱咐他去治疗其他人，自己则用灵气温养郭霖胸口的伤。半个多时辰后，郭霖醒了。
小军医给他简单介绍了子玉等人，郭霖很激动：“谢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京师来了多少人，叛军在江南的人马总数已经达到了六十万，还没算上他在西南的预备军队。”
子玉道：“京师来了七万，北路军五万。其余都是沿江渡口的原守军。我这次是为探查，只带了十几人。”
“难道江上一战是你们在插手协助？我虽然在南岸无暇分身，却也看到你们烧了叛军船只，救了不少落水南屿军。若无你们参与，卢将军他们不知要多死多少人。”
子玉听着，心里难免内疚：“抱歉，还是我们来晚了。”
“你们就是早来也无济于事，十几万人就是都过江，渡江时也会损失不小，即便成功登陆，又怎么与叛军的三十万军队抗衡，叛军还有二十万军队正在来的路上，他们可能为渡江做准备了。这次他们损失了近百艘战船，也拖延了他们进攻的时间。若是朝廷再增兵二十万还有三分之一希望。”
“圣元水军没有实战经验，百年来也未有真的实战演练，战争突然，圣元是措手不及。你可知，叛军为何突然拥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战船？”
“因为他们在西南水域早就秘密配备了造船、训练基地。我们这一点知道了晚了。”
少郡想，是啊，太晚了，皇上一心让紫云司盯着藩王宗亲，没想到防备前朝的反叛之心。
少郡突然问：“郭将军，如果朝廷再增兵十万，有没有收复江南的可能。”
郭蔺断然摇头：“兵力相差太大，难，或者说，不能。只有一个办法，刺杀，把那个景家皇室全部杀光，再把黎山和手下所有将军杀掉，还要一起杀别让他们有反击机会，兴许能以少胜多。这，你们也觉得荒唐吧。”
郭霖自嘲的笑着，咳嗽了几声。
子玉忙道：“郭将军，先把身体养好，这些事我们再考虑，眼下先要追回那五千南屿军才是。”
郭霖喝了口水，继续道：“他们要是往南，就是走那条平时无人走的荆棘小路，从这山的南面下去，有一条山泉汇聚的瀑布，下面是深潭，沿深潭西面向前走两里地左右，就可以找到那条小路。路口有块灰色石头，上面还刻了个曲字。”
少郡不禁讶然：“你知道的真详细，走过？”
“走过，十八岁时被仇家追杀，从那里逃过来的。”
“哦，”少郡猜想他不会愿提及往事，便与子玉出洞商量此事。
郭霖再一次叫住了他们：“我们急于撤往北岸的原因最重要的是缺粮，此时的江南，我们无法从商人和百姓那里筹粮了，又不像叛军能有后援。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才撤的。要想让那五千人回来，就得有粮，否则他们只得去占山为匪了。”
子玉一听就明白：“叛军的大本营在哪里？他们的粮草储备在何处？”
郭蔺笑了，就知道这两人不一般。
“他们大本营在西洲和燕州之间的扬城，粮草储备有三处，主要仓储也在扬城。另外两处在西洲渡口和燕州渡口，分别是他们的西路军和东路军的驻地。坦白说，我们都做过查探，也都清楚，只是抢粮失败了。”
子玉又问：“三处里哪里储备全，比方说，军服。”
郭霖眼睛一亮：“自然是扬城，他们刚运来换季的军服，很全，还有一部分补损的铠甲。这是地形图。”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折叠的布帛，递给子玉。
“谢了，有它就行。你们好好养伤，等我们准备好就来接你们过江。”
“你们准备从何处过江？”
子玉顿了一下，也对，这个取决于能否来得及接他们。
郭霖道：“这事也无法确定，要不这样，如果在西洲，就来接我们。若不是，我们伤好后扮做百姓，寻机会再从下游的小渡口偷渡过江，许多贩货的小贩都这么干过，不用操心我们。”
临走时，少郡留了不少粮食和药品，足以让他们度过养伤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