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卧房中的血腥味比方才还要重上许多，柳如心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甚至连叫喊的声音都没有了。
李琅端着水走到高慕雪身边，紧张地说道：“公主，喝口水吧。”
高慕雪心中焦急，也顾不上气恼李琅，只摆了摆手，让他将水放在桌上。
“稳婆，如心怎么样了？我见她流了好多血。”高慕雪一个连人事都未行过的丫头，何时见过这般阵仗。尽管她心中怕的要死，可她还是故作镇定地守在柳如心身边。这般至情至性倒也是难得的很。
床榻上，稳婆早已满头大汗，根据她多年的经验，柳如心怕是不成了，可这话在还没有结果之前，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说给高慕雪听。于是便含糊其辞地说道：“孩子的胎位在一点点纠正，能不能顺利生产还要看夫人的意志和老天爷的意思了。”
高慕雪何等聪明，听稳婆如是说，再看看南郎中也一刻不停地在给如心施针，心中便已猜了个大概。
高慕雪忽然蹭的站起来，对南郎中和稳婆说道：“你们听着，全力保如心的命，孩子若能保住自然最好，但倘若必有取舍，去子留母。”
稳婆和南郎中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可躺在床上的柳如心却忽然半仰起身子，紧紧握着高慕雪的手说道：“公主，求你，保孩子。”柳如心费劲全力也只说出这几个字。
高慕雪不知不觉间就红了眼眶，对高慕雪来说，柳如心的意义全然不亚于与宫中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亲姐妹尚且对她满是阿谀算计，可柳如心却待她为至交好友。
高慕雪从未想过，在她们还这般年轻的时候就有可能面临分别。
“那个李琅那么对你，你还要冒死给他生孩子吗？你这个蠢女人。”高慕雪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柳如心惨笑着摇摇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无力地言道：“与他无关。这孩子早已与我血脉相通，我怎么舍得？”
“好，我会让他们尽量保住孩子，可我不许你死。”高慕雪已然哭得像个孩子，她控制不住地抽泣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大滴大滴地落在裙摆上。
而此时的柳如心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力气，她奋力一搏，只听稳婆惊喜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片刻后，卧房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那声音算不得洪亮，却也在宣誓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生了，如心，你好厉害。没事了，没事了。”高慕雪的眼眶再次湿润，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喜极而泣。
柳如心轻轻扯了扯嘴角，显然已经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高慕雪看出她的虚弱，便将被子给她拉了拉，柔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陪你。”
柳如心闭上眼，点点头，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心情放松下来的高慕雪这才感到口干舌燥，她端起李琅送进来的水，喝了两大口。而一旁的南郎中和稳婆也纷纷端起碗，将水一饮而尽。
就在高慕雪以为一切都顺利结束时，稳婆忽然大喊一声：“夫人血崩了。”
南郎中见状忙取出银针，可还未下针，便觉得腹痛难耐，与此同时，稳婆和高慕雪也纷纷发作。
守在屋内的影儿见情况不对，忙对院外的阿三喊道：“阿三统领，公主出事了。”
一直站在院内的阿三，闻声忙冲了进去，眼下已不是顾及虚礼之时，阿三见公主脸色惨白，全身都缩成一个团，当下就将其打横抱起。
“是砒霜。”南郎中在地上翻滚着，砒霜本身只有少许气味，若不仔细辨别根本难以发现，方才南郎中一时口渴，并未注意，可如今口中的味道，和自身的症状已然让他确定无疑。
“砒霜？”影儿吓得跌坐在地上，这可是致命的毒药啊，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条小命也就要不得了。
此时，阿三心中的慌乱并不比影儿少，只不过他担心的是高慕雪的性命，而非自己的。
阿三略一思索，如今想要回宫救治公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但嵬府离此处很近，褚公子深不可测，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
这般想着，阿三也不再迟疑，抱着高慕雪大步向院外走去。
高慕雪蜷缩在阿三怀中，眼前的景物已渐渐变得模糊，可即便如此，她仍记得柳如心此时还危在旦夕。
高慕雪嘴唇嗫喏着，可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紧跟身后的影儿大抵猜出公主是放心不下柳小姐，她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然认命的柳如心，发现柳如心也正望着公主。直到咽气，都未曾合眼。
高慕雪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知道。她在这世间唯一的姐妹，再也回不来了。这是高慕雪生平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力，也是她第一次了解生离死别的滋味。
阿三抱着高慕雪一路狂奔，柳如心的居所在嵬府正西，故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嵬府西院外，阿三知道这里住的都是女眷，可高慕雪危在旦夕，需得争分夺秒，才有机会为她创造一线生机。
也是高慕雪命不该绝，阿三抱着她越过嵬府西院时正撞上阿萝在院中练剑。
“怎么是你？”阿萝见阿三一脸慌张，又见其怀中的高慕雪气息已然十分微弱，便又追问道：“公主怎么了？”
“中了砒霜，求褚公子相救。”阿三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阿萝闻言也是一惊，虽一时想不到高慕雪为何会中了砒霜之毒，可事态紧急她确是知道的。
“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叫童颜，公子救不了她，童颜才行。”
“多谢阿萝姑娘。”阿三微微颔首，随即将高慕雪轻轻放在西院的长椅上。
并非阿萝不懂礼节，未将高慕雪请入房中，而是她自知童颜与自己并不对付，若冒然唐突了那位，怕会适得其反。
阿萝进了童颜的炼药房，只见她正手把手地教授若若练毒。
童颜见来人乃是阿萝，果然板起了脸，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高慕雪中了砒霜，快点救她。”
童颜眼角一挑，“哦？”了一声，“她中毒与我何干？”
“童颜！”阿萝见童颜如此拎不清，不禁大声喊道。
若若见二人此时还剑拔弩张，不由得拽了拽童颜的衣袖。“童颜姐姐，那位公主对公子很不一样，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听若若此言，童颜才收敛了脾气，转身取了一碗绿色的汁液，不耐烦地对阿萝问道：“人呢？”
“在院里。”
阿萝引着童颜前往院内时，若若已向卿月阁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