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其实真的算不得什么，阿爷，师父，你们应该很了解我才对，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是一个在乎面子的人？”
沈宁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茶。
庄烈和林小松都不说话，只是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沈宁，这种眼神让沈宁有些懊恼。
他抬起头看着庄烈和林小松，用无奈的语气道：“好，我承认……面子这种东西虽然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必须在意的事，可是这次我真的觉得很没面子啊。”
他摊了摊手道：“是我运气不好，还是左升泰运气太好？”
秦若薇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来说道：“其实这是同一件事。”
沈宁将身子靠进椅子里，端着茶杯看着热气飘飘摇摇的冒起来。
“其实沈落败了对于咱们来说是件好事，我只是有些不甘罢了。”
“相比于对咱们宁军的好处来说，这不甘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遗憾。”
他收拾起心情，笑了笑道：“我这么在意沈落不是败在我手里，你们说沈落会怎么想？”
“败在左升泰手里，他岂不是比我还要不甘憋屈，比我还要觉着没有面子？”
庄烈一本正经的说道：“对于一个现在只顾着逃命的人来说，他现在可没时间在乎面子这种东西。”
“当一个人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求，还有什么余力来在乎脸皮的问题？”
“如果他还有时间去在乎面子，那么就不会没机会往黎阳方向跑。”
“云清寨虽然大败全军覆没，可要知道方见山在黎阳还有十万兵！”
“沈落如果不是被追杀的急了，怎么可能连往黎阳跑的机会都没有？”
“左升泰这次算是撞了大运，对付沈落这样的人他必然深知，只要没能一次搞死，沈落就会一如既往的再次爬起来，要说东山再起的本事倒是谁也不如他。”
沈宁嗯了一声，明明这是一件对于宁军来说极好的事，可他脸却没什么兴奋开心的表情，倒是眼神中无奈的神色越来越浓了些。
“看来我得和容若道个歉了。”
沈宁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眉头说道：“杜伏威那边就交给茂功，程名振的三万人马是奇兵。”
“茂功手下藏起来的齐郡精兵是主力，打杜伏威只有两成机会会输，如果茂功成功抓住了这两成的机会，那他也就没脸再活着了。”
“杜伏威不足惧，但得牵扯住我手下最少八万人，如今寨子里除去各地驻防的人马，能用的不多，所以我必须亲自走一趟。”
“去”
林小松笑了笑说道：“如果因为这个将婚期稍微往后推一推，容若就生气的话，那她也就不是老子的宝贝闺女林容若了。
沈宁嗯了一声道：“左升泰大胜，必然会乘胜进击云清寨，我现在必须尽快赶过去，能抢多少抢多少。”
“东郡太重要了些，如果让左升泰都吞了去，等咱们再想拿下东都的时候就困难多了。”
“拿东都？”
秦若薇一怔，随即诧异道：“要打东都？”
沈宁笑着摆了摆手道：“肯定不打，换句话说现在肯定不打，但不意味着以后不打，东都啊……早晚都要拿下来的。”
“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左升泰实力扩充的太快，窦士城和沈落是盟友。”
沈落大败无力翻身，窦士城必然需要一个新的盟来制衡我宁军。”
“如果让左升泰和窦士城联手坐大，无论如何对于宁军来说不是件好事。”
“你也说了，能用的兵不多。”
庄烈有些担忧道：“同时和杜伏威，左升泰开战是不是有些吃力？”
“不吃力……”
沈宁笑了笑道：“我是去吃饭的，抢够了好东西就一口吃下去。”
庄烈和林小松对视了一眼，连他们两个这样了解沈宁的人，有时候都不解沈宁这种自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同时跟杜伏威，左升泰这样两个当世大豪同时开战，沈宁淡淡的语气说来，就好像和两个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从他这语气中听不到一点担忧。
沈宁走出房门的时候，秦若薇起身跟在他后面。
走出略微显得有些狭窄的房间，人的心情似乎也变得开阔了些。
“真的觉着很没面子？”
秦若薇轻笑着问道。
“你说呢？”
沈宁回身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在云清寨安了张亮那么大一颗钉子，最后竟然一点都没用到，你说我是不是很没面子？”
“如果从这件事来说，确实很没面子。”
“所以，面子得找回来。”
沈宁看了看远处的天空，说了一句让秦若薇难以理解的话。
沈落这次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而沈宁知道必须做些什么继续壮大宁军的实力。
无论是什么时代，其实人类社会生存的法则都不曾有过什么变化。
强者为尊，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变化的，是对强者的定义。
比如在大周这个朝代，商人是个没有什么地位的阶级。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的。
虽然在大周不能笼统的称商人为弱者，但绝不是强者。
他和容若的婚事向后推一推，沈宁其实并不如何介意。
毕竟如果婚礼没有自家姑姑林净秋在，他会觉得很遗憾。
一个从小就开始逃亡的人，他对于家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到远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地步。
在他看来，容若，林小松，姑姑，庄烈他们都是家人，永远不变的家人。
他心中对家人的定义，远比普通人要强烈的多。
姑姑虽然对他从小虐到大，但无可否认的是，在沈宁心目中，这个邪恶的姑姑就是亲人。
虽然她经常把沈宁关进笼子里，还有一只野狼。
虽然她经常把沈宁放在大树，然后自己爬下来再把梯子搬走。
虽然她经常把沈宁打得昏头转向，然后在亲手抹伤药。
虽然她经常把沈宁骂得一无是处，然后把敢骂沈宁的人打个半死。
沈宁那些屡屡用到妙处的小手段，皆是出自姑姑的教导。
是她让沈宁更加笃定的认为，为了活下来而干一些有失脸面甚至无耻的事也是无可厚非的。
是她让沈宁更加的笃定的认为，再小的手段只要用的好也是大手段。
虽然她自己表现出来的和教导沈宁的往往相反。
“在出兵之前，应该给我一个准信，我好安排密探接应保护。”
秦若薇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这次用到密探的时候会很多，首先有件事你必须先告诉我……张亮在哪儿？”
“按照规矩来说，在张亮还没有正式被你任命为军中将领的时候，他隶属我通闻府，所以我有权调动他去做一些刚巧只有他能做的事。”
“这份急报就是他想办法送来的，如果走正常的渠道，这消息最少要慢三五天。”
“三五天，足够出兵的准备时间了。”
秦若薇如此解释道。
“好”
沈宁叹了口气道：“不用解释，你安排他暂时先不回宁军，你只需告诉我，你让他去了哪儿？”
“黎阳”
秦若薇想了想说道：“如今云清寨最大的实力，就是方见山手里守黎阳的十万大军。”
“而要想知道黎阳的虚实，没有人比张亮更合适。”
“以后张亮会做到多大的官都没关系，但现在他是我的手下。”
“不是没让你解释么？”
沈宁看了秦若薇一眼问道：“既然你派张亮去黎阳，那你预测一下，张亮有几成的把握说服方见山不去投沈原？”
“一成……”
沈宁张了张嘴，就听秦若薇继续说道：“都没有。”
她习惯性的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理了理，知道沈宁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在云清寨中，因为从各地去投靠沈落的人太多太杂。”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利益团体，有利益团体的地方，就必然有矛盾。”
“根据密探探听来的消息，在云清寨中，方见山对沈落忠心耿耿，但是和沈落手下的其他亲信都保持着距离。”
“似乎他并不喜欢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客，所以在云清寨中的朋友除了朝英登之外，就和张亮走的比较近。”
“可以说，方见山和朝英登就是一个小利益团体，唯一能插足进去的除了沈落就是张亮。”
“我之所以说一成都没有，是因为沈落投了沈原，而方见山在前年一战后对沈落忠心耿耿，他必然会选择继续追随沈落。”
“我一直不怎么看好劝降这种事。”
沈宁微微皱眉道：“派人想办法联系张亮，先别急着逼方见山表态。”
“一切等我到了再说，还有……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块走。”
“再多准备些女孩子用得到的护具装备，我答应了下次出门带容若的。
“装备护具，这些都是二部的事。”
秦若薇说道。
沈宁嗯了一声问道：“我知道，怎么了？”
秦若薇叹了口气，看着沈宁的眼睛认真道：“看来没面子这种事你还是极在意的，沈落败于左升泰之手还是影响了你的心情，因为你有些失神，这可是极少见的事。”
“失神？”
“容若是二部的档头，她需要的东西就在她自己手里，哪里用的我来帮忙准备？”
秦若薇笑了笑，一脸得意：“如果我没猜错，你要对左升泰动手？”
沈宁笑了笑，并没有否认：“沈落不算什么，如果非要比喻一下的话，那他就好像孩子手里的那个玩具，而我就是那个孩子。”
“玩具被人抢走了，孩子难道会不生气？更何况，我还是个脾气比较大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