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赤辰砂叛逃后开始说起。
因洛千常交代不得使之人尽皆知,沧浪只差使在现场目睹全过程的部下,秘密开展地毯式搜索行动。但鬼疆巫疆土地辽阔,仅凭几人之力,效率极低。
既是叛徒,当然更加小心行事,因而在敌暗我明的状态下,半个月过去依然毫无进展。
却说当初被洛千常划入他麾下的破竹军,实则仍有存异心之徒。一日按例巡视无极森林结界外围时,行在最后方的卫兵忽然动武,重伤了小组其余三人。
训练有素的赤骁军成群结队竟敌不过一人,实乃军中之耻,难免令将军大怒。后来在易瑛的诊疗下,才得悉那人是使了卑劣手段——在脖子发现淬了离魂散的银针。
据三人回忆,巡视的路上确实有过不寻常,那叛逃的卫兵曾借着擦汗的由头接触他们后颈。
沧浪一听一瞧,马上便懂了。银针实在太细,对于他们这些身体素质过硬,刀枪不惧的武者而言,这细微的小东西入体根本不痛不痒,当真难以觉察。
再者,除了被特赦的易瑛掌管着丹房,宫廷中为保王的安危,明令禁止所有人私藏丹药,藏毒者更是斩立决。因此此毒会出现在普通卫兵手中,诚然出乎意料之外。
毒、针,一指向懂药的医师,二指向持器的武者。巧就巧在二者单出一个,易瑛都是宫中唯一的嫌疑人选,更别提是淬了毒的针。
若非沧浪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定期汇报毫无异常,继赤辰砂后为丛棘崖带来一丝生气的,必然是她无疑。
“你丹房失窃了?不能吧!”
前有破竹军旧部扰了圣子的安稳修炼,而后坐镇号钟殿的守护者弃位而逃,今又有毫不明朗的毒银针嫁祸案,事事皆发生在沧浪管辖的鬼疆,他是又惊又气又无奈,说话头一回扬了语调。
易瑛很抱歉提供不了任何破案的帮助,惟有回以一个无奈的笑容,“大人,我虽懂毒,但从不炼毒。”
对殿守的确不甚了解的沧浪一噎,摆摆手挥退易瑛,独剩自己在屋里苦恼半天。好在普通喽啰叛变不属机密,他转头便命部下拟了通缉令,递交洛千常盖印,颁布。
原以为有了众多族民相助,事情很快能水落石出,万万没想到墨翎带回来的消息,竟是被偷梁换柱的诏令与再一个叛徒,令琼羽仙对鬼巫族继续添上一笔仇怨。
而今江都一地的发现,毫无疑问又会恶化两族的关系。
“宫中局势不知从何时起,是连我也看不懂了。”沧浪饮尽一杯茶水,叹息不已,“背信弃义者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由我协助殿下掌管的鬼疆,由我统帅的殿守,我竟没能早些发现问题。”
墨翎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人心叵测,叛变的是他们,你何错之有?”
乔易棠亦陷入了沉思。先前在鬼巫族生活的日子里,他每天都观察着洛千常身边的人,怀疑过离圣,也对懂药的易瑛和来自外族的尹烁月有过疑虑,却独独没想过看起来一身正气的赤辰砂,才是那个令一族之首终日猜忌的不忠者。
“所幸并非一无所获。驻外探子来报,在我族与琼羽仙交界地,疑似出现了我们所寻之人的身影。”沧浪沉吟半响,才低声道,“赤骁军几乎倾巢而出却无功而返,我们怀疑这些人也许藏身在琼羽仙中。”
墨翎适时附和道:“我派人打探过,艮族四周无异,且我族禁制覆盖整片土地,若有不速之客,幻影阁会马上感应到。”
乔易棠呼吸急促了起来,若宫廷中人被发现潜伏在琼羽仙地界,不论动机何为,都是侵略的信号——不请自来者,一律视为主动发起攻击。
缉拿处以极刑尚算轻的,严重者甚至导致两族开战,也不知会是顺了谁的意。琼羽仙自第十任天尊后一直有干预鬼巫族理念和修炼方式的意图,而听闻鬼巫族亦有占据两族共享交界地,开疆拓土的打算。
“边关之外,两族之间,土地面积称不上辽阔,遥望却也难见彼此。至于屋舍驿站,丛植群植,亦能为人提供掩护,或许他们还停留在外。”
“我明白,我们自然也不愿看到两方鹬蚌相争被人坐收渔翁之利,但若如今局势已不止是两方的斗争呢?”墨翎食指轻敲案台,接着道,“叛徒,未必只存在于鬼巫族中。”
看着不觉意外的乔易棠,沧浪和墨翎倒是有些意外了。事实上,关于琼羽仙中可能潜藏不忠之徒,早在端木瑾一事他已有所怀疑。
“但事态并不明朗。”他耸耸肩道,“一直以来我暗中令人调查,想看看能否寻得可疑人选,不过毫无进展。”
屋内一时间陷入沉寂,不知过去多久,沧浪才打破沉默,“公子可知臻恶剑,恶在哪?”
这是一段发生在鬼疆的故事。
鬼疆的开族先祖鬼黛,表面上是一个娇娇柔柔弱女子,实则抡起五斤大剑不在话下,甩剑出招刚劲有力,往往破空的风声就令人吓破了胆。
在琼羽仙丹药当道的时期,武者并不受欢迎,在大家的认知中,武器和力量,对应的是杀伐和凶狠。
而总是喜欢寻找对手相互切磋精进武功的她,路见不平便出手打得坏人落荒而逃的她,在丹鼎派下达三次警告后,被冠上了寻衅滋事、意图引起天下恐慌、欲要推翻当权者等罪名,遭到了丹鼎派的通缉追捕。
根本没有这些想法的她惟有逃,逃的路上越想越气,她认为彼时丹鼎派的掌门实在固步自封。在她的观念里,武是英勇的象征,练武者为己亦为人——为增强体魄,也为拔刀相助。
她向来觉得,“武”与“和”根本不冲突,有些时候,甚至是前者先存在才能导致后者的出现。药尚有良毒之分,何以武便只为恶?
有赖于强大的身体素质,她躲过了重重险境,无数个昼夜过去,身后终于不见追兵身影。
这处荒芜之地不见平坦道路,草木纷乱交错,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如蝼蚁,这森林中潜藏的危机尽是未知数,但想到回头路也许是永远失去她最爱的自由,一瞬间便无所畏惧了。
她穿过约莫有一人高的杂草丛,进入林中走了许久,直至温度越发升高,周边树荫逐渐稀少,眼前一座巨大的山体映入眼帘,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是闯入了尚未被丹鼎派划入琼羽仙地界的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