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阵剧烈地咳嗽声从安政殿传来,魏帝用丝绢擦了擦嘴,随手扔了火盆里。
王成拨动着灯芯道:“陛下,要保重龙体啊!这已经是您今年第五次咳血了。”
魏帝苦笑道:“哎!太医吕灿始终是不如苍离啊!”
“陛下得上苍护佑,如今小主回归,定能药到病除。”
魏帝道:“朕已把苍离害成那样,又有何面目再让她医治啊!”
“可陛下想过没有,您若是出了什么事,小主可怎么办呐?”
魏帝佯怒道:“王成,你这些时日越发大胆了,竟敢咒朕。”
王成忙跪地道:“奴才该死,可奴才也是为陛下考虑啊!”
“朕的事情不需要你考虑,你先下去吧!”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大殿。
魏帝心想,是啊!苍离该怎么办呢?送至司马昭哪里?不行,若他是奔着长生秘术,苍离岂不是又要遭难?
次日清晨,一小太监呈着两卷破旧的竹简书来到了安政殿,跪地道:“启奏陛下,凤鸾殿现已查抄完毕,只余这两卷简策不知如何处理。”
魏帝扬眉道:“哦?呈上来给朕看看。”
王成接过两卷竹简,呈到了魏帝面前。
魏帝拿起一卷,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世有阴阳,阳至极而生升天仙,阴至极而有地仙。
人乃阴阳固化,不升不降即地,故曰世人皆苦,受阴阳失衡病痛之厄,受情之不得之苦,受天道阴司责罚之亡。
万物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故有人盗之阴阳,而成仙,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也。
吾穷其一生,终得盗机,却失阴阳,恨不得天时,留待后世子孙。
世有至阴之女,生不自知,死后常侵黄泉之水,浑浑噩噩,不生不死,得以永生,若见之,随即复生,取其全身之血,则其必死,炼制成丹,与若干丹药服之可得长生。
丹药释义:世有太岁,常喜阴幽之地,......
魏帝没看完就扔地上,大怒道:“说,是不是皇后生前,嘱咐你让你这么做的?”
小太监吓得连忙磕头道:“陛下,冤枉啊!奴才只是听宫内人常说,陛下喜收集简策,查抄凤鸾殿时,恰巧遇上了两卷,所以才动了心思,呈到陛下这里了。”
魏帝喝道:“王成,把他推出去,给朕斩了。”
王成也不知魏帝为何突然大怒,不敢劝阻,押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不多时,他回到了殿上,看魏帝心情有所缓和,道:“陛下方才何故大怒?”
魏帝示意他看看地上扔的竹简,王成捡了起来,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立刻明白了过来,这皇后生前算计苍离也就罢了,死后留着简策,也要置苍离于死地啊!
三个月后,洛邑下大雪了,魏帝推着苍离来到枫岚苑的亭廊,看着院里厚厚的积雪。
魏帝解下软毛织锦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道:“苍离,在这儿等着朕,朕去给你堆个大大的雪人。”
大雪依旧,他边咳嗽边堆着雪人。
苍离坐在四轮车上使劲的晃动着。
魏帝听到晃动声,回头看了看她,挥了挥手笑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朕!”
一阵剧烈地咳嗽后,雪地上多了一滩血,他急忙用雪掩盖了过去,依旧堆着雪人,堆着堆着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晕倒了过去。
王成飞奔向魏帝跑去。
苍离看到拼命地晃动着四轮车,四轮车倒了在亭廊,她用下巴艰难的向着魏帝爬去,雪,凉凉的。
半个时辰后,苍陌、太医王叔和、吕灿来到了枫岚苑,魏帝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苍离见他们前来,忙向苍陌眨了眨眼,苍陌会其意,取出纸笔来。
她用嘴咬着笔,在纸上写下‘悬丝诊脉’四个字。
王叔和和吕灿明白,拿出一团丝线,解开系在魏帝的手腕上,另一端系在苍离的耳朵上。
过了一会儿,苍离眼神中充满了哀伤,写道:“病已入髓,只能试试那种方法了。”
吕灿愣住了,喃喃道:“我明明掌握了九层药效,陛下为何还会如此?”
王叔和施礼道:“小主,你说的方法是哪种方法?”
苍离写道:“以血为引,猛药驱之。”
“血?什么血?”
苍离写道:“我的血。”
众人大惊。
王成惊呼道:“那竟然是真的。”
苍离忙写道:“什么是真的?”
王成道:“在查抄凤鸾殿时,陛下收到一小太监查抄的简策,简策上记载了以血求长生。”
苍离写道:“拿过来。”
王成忙向安政殿跑去。
一个时辰后,他抱着两卷竹简,喘着气归来。
苍陌展开竹简,放在了苍离的面前。
苍离看完后陷入了沉思。
王叔和和吕灿急忙凑上前观看了起来。
过了很久,苍离写道:“可以一试,为保万无一失,须按我的方子来。”
王叔和道:“这样小主会没命的。”
苍离写道:“两种方法,我都会没命,而今陛下已这样,我怎可独活?”
苍陌带着哭腔道:“姐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苍离摇了摇头,有些吃力的写道:“一会儿,王叔和和吕灿留下,写些药材名,我点头,即是需要药材。”
王叔和和吕灿回道:“谨遵小主吩咐。”
三人直到深夜才把所需药材写完,王叔和和吕灿忙去备药材去了。
苍离不敢睡去,因为她已没有多少时间,写道:“苍陌,把我推到院中亭廊里吧!”
两人来到亭廊,苍离望着堆了一半雪人,流下了眼泪。
三日后,魏帝醒来,王成激动叫道:“陛下,您醒了?”
魏帝问道:“苍离呢?朕记得朕在给苍离堆雪人啊!”
王成低头哭诉道:“小主,小主她为了救陛下,薨了。”
魏帝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怒道:“说,是不是,是不是你把那两卷竹简给苍离看了?”
王成点了点头。
魏帝把他甩到一边,怒道:“朕要你何用?那可是皇后的奸计啊!”
这时,苍陌拿着封信走进了屋,哽咽地说道:“这是苍离姐姐让我给你的。”
魏帝急忙夺过信件,撕开查看,只见上面写着:“陛下,院里的雪人真得很好看。”
他顾不得穿衣,疯了似的冲到了屋外,只见院内,两个雪人微笑着,彼此依偎在一起。
魏帝跪倒在地上,笑着笑着大哭起来。
司马府,司马昭得知苍离薨,立刻冲出了院子,却被王元姬拦了下来。
司马昭怒吼道:“你拦我作何?”
王元姬劝道:“你去了又如何?”
“他说过的,要保护好苍离,可他都做了什么?苍离手脚皆折、容颜尽毁、不能言语时,他在哪里?苍离沿街乞讨时,他在哪里?苍离为他舍命医治时,他又在哪里?他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不配活着。”
王元姬怒道:“你去吧去吧!去了司马家被灭族才好。”
司马昭沉默了。
王元姬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想为苍离报仇,那就应该能屈能伸,能进能退,忍常人之不能忍。”
司马昭冷静了下来道:“夫人教训的是。”
王元姬白眼道:“知道就好。”
司马昭咬牙切齿道:“曹叡,终有一天,我会为苍离报仇的。”
公元239年正月,曹叡病重,躺在嘉福殿,望着窗外的大雪,喃喃道:“皇后误我,苍离啊!朕好想再跟你一起堆一次雪人啊!”随命人安排后事。
公元264年三月,司马昭逼迫魏帝曹奂封其为晋王。
一年后,满头白发的司马昭来到苍离的陵墓前,抚摸她的碑文道:“苍离,这么多年了,时常在梦里遇见你,你还好吗?我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太子晋啊!”
八月,司马昭躺在病榻上,弥留之际,他看到苍离一个人孤独的守护在一座大殿内,随即跑了过去,拥抱住了她,道:“苍离,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浑浑噩噩中,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喃喃问道:“苍离,今夕是何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