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岛上空,密云衔雨暗欲滴。
仰求苍灵之墟神妙,东海游遍,何处不云雨?蓬莱不云雨。东海大道宗,蛟龙何敢兴云雨?
明都真人仰望天空,星含兵气,月色惨淡,晓烟昏蒙。
到底还是来了!云重雨飘丝。
夜听疏疏还密密,须臾有大鱼无数,各长一二尺,冲波而至,如墙而进。
沿岛潜息静坐的蓬莱真人中立时站起一位,这位真人破冠短褐,乱鬓如钢,手持雷辎,旋旋而动时有雷光闪耀。
雷谷真人见鱼冲波哈哈大笑:“这等浓云天气正好补我雷霆之壮”
雷轮滚滚,紫光雳雳,衔天一阵巨响,雷霆降下,壮采雄浑,雷轮滚滚不歇,霹雳亟亟不止,海面翻白,腥闻百里。
“你们不是惯扬云雨吗,贫道这借云雨之势的取天雷炁法滋味如何?哈哈哈哈哈!”
“哞”忽有雷音灌耳,声隔数百里而传。
雷音一怒,雷霆失壮。
看着雷音传来的方向,雷谷真人冷哼道:“夔牛!”
明都真人奇道:“呵,这夔牛不在东海流波山上呆着,却要来掺和妖龙的海患。”
“来了也好,它要一直在流波山上呆着,我还没道理去寻夔牛的晦气。传闻巫月神殿的瑶巫手里就有一个夔牛鼓,是以夔牛皮冒之,以为鼓,以击之,声闻五百里。我修的是雷法,似夔牛这等雷兽,于我而言,浑身是宝。”
“雷谷不要小觑,这头夔牛道行不浅。”妙极真人面前的海面平静,她的心里并不平静。这次海患专挑苍灵之墟开启时引发,不会只有这般声势。
果然!
惊浪雷奔,骇水迸集;开合解会,瀼瀼湿湿。有一巨兽状如牛,苍身无角一足,携霆踏水奔来。
雷鸣绝电之际,百色妖露。
洪涛澜汗,万里无际,长波重叠,绵延四方,波如连山,乍合乍散。雄雄鼓怒,溢浪扬浮,更相触搏,飞沫起涛。状如天轮,胶戾而激转;又似地轴,挺拔而争回。飞涝相磢,激势相沏。崩云屑雨,浤浤汩汩。水府之内,极深之庭,则有崇岛巨鳌,擘波指天。鱼则横海之鲸,突扤孤游,背脊如山,俯瞰巨浪,噏波则洪涟踧蹜,吹涝则百川倒流,巨鳞插云,鬐鬣刺天。又有巨兽举头为城,掉尾为旌。更见龙于海天,身与云气相连,素光满水,食顷方灭。鱼龙影满,万斛蛟漦,千堆蜃沫,沈沈圆海今夜。
殢阴庭宇,蓬莱弟子聚于一处,见此情此景,悽神撼魄。有弟子心神被夺,逃入漆屋,云窗紧掩。
施鹿梧驰赴叩门喊道:“开门!你怕什么,这些妖兽有什么可怕的!你是蓬莱弟子,怎么能见鳝而以为蛇,遇鼠而以为虎!”
“可是这些妖兽远胜蛇虎之类”身后有声音懦懦传来。
施鹿梧回身斥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那位弟子躲进了吕海潮身后。
施鹿梧就要再次叩门,不料手在身后被人抓住。
“鹿梧,不要强逼师弟出来。东海剧变,师弟一时难以接受,心神失守,这是人之常情。”
“师兄!”
吕惟中笑着说:“相信蓬莱,相信师傅他们。”
“莫言东海变,天地有长春。”庭院飘仙音,舒然在胸间。
掌门!吕海潮几人闻言一喜。
东海非蓬莱之东海,东海又岂止是蓬莱。妖兽胆敢于东海掀起海患,东海修士又怎能不休戚与共!
蓬莱不远,金乌之洞。硃鸟凌天而起,神威内张,炎炎煮海。
白鹭岛上空纷纷花雨红成阵,拦下所有途径白鹭岛的鱼龙之属,蛟龙翻海而出,意欲一试高低,被纷纷一卷,桃花乱落如红雨。谢茹持剑立巅,莹煌剑扫,此去蓬莱不通。
“你们就让师姐一个人面对这数不尽的海患?我的修为被封禁了,可是你呢,还有你,你。”桃朱真人连指着种桃道士、池修明、常玉轩三人说:“你们三人一个有护道神、一个有护法神将,还有一个是登堂入室的元婴期修士,也不知道去援助我师姐。”
好像是这么回事!常玉轩跃跃欲试,就要起身御剑,冷不防种桃道士在一旁说:“不必”
“不必?”桃朱真人气急。
“谢茹应付得来”
“你倒是相信师姐”
种桃道士看着天上的谢茹说:“在这白鹭岛上,有桃花阵相助,以谢茹的修为除非是灵尊亲至,不然是奈何不了她的。在这个时候,掀起海患的灵尊想必都在蓬莱仙岛,只要蓬莱失守,东海其他的仙道福地抵不住海患的一息回流,届时东海就没有修士的立足之地了,俱为水族所栖。”
难怪靖豫没有来,想必是明都真人算出了海患,池修明在心里想到,他此刻在为远处的蓬莱担心。
湿云斜照落,霞断鱼尾。海鰌鱼被骤然断尾,巨目闪烁,鬐鬣若簸米箕,危沮之际,鰌鱼喷气,水散于空,风势吹来若雨。风势忽又起,再一吹为冰,冰冻巨躯,沉下汪洋。
风韦真人主持下的蓬莱大阵这时偏开一线,放真人入岛。
“多谢炼霞道友援手,道友此行未去苍灵之墟吗?”明都真人见了来人说。
炼霞真人叹了一口气说:“去了,早早便去了,不料一时失察中了幻术犹不自知,待幻术被破后再想入苍灵之墟为时已晚。贫道正在碧海徘徊,突逢东海剧变,孽龙趁此兴起海患,贫道想来蓬莱乃是重中之重,这就匆匆赶来,终于让贫道赶上了。”
“真人高义,蓬莱感激不尽。”
“无需感赘,真人还是说一说这次的海患吧。真人未赴碧海,想必早已算到了这次海患,敢问真人,东海吉凶如何?”
明都真人双眼深埋在幽邃的星空说:“天地之情状,阴阳之吉凶,茫茫乎其亦难详也。吾亦不必谓之有,又亦不敢保其无。事既已发,为今之计,唯有努力而已。”
“好”炼霞真人双目一厉,转身出外。
明都真人急喊:“烦请道友沿岛抵御,不必出阵搏斗。”
炼霞真人轻身动掠,与静波真人一面迎海,一时之间,剑气霞光绚烂。炼霞真人一身真气修为此刻全无保留,放霞光、万道非多,迸海底腾辉。静波真人同气碎墙,雄剑啼腥血。
奈何腥浪黏天无际,杀尽还有,妖龙逞风弄雨,放纵肆意。蓬莱真人虽多,不及妖物之众。
吕海潮眼见于此,吩咐师弟师妹们莫出庭院,他则急赴海边,借蓬莱大阵与一蛟龙周旋。周旋一阵,吕海潮到底修为孱弱,力弱气粗,已有支撑不住之势。海浪恰时又起,翻数十米高,距吕海潮最近的广海真人正欲援手,只见金色光芒刺目,有人自海上瞬来,替吕海潮拦下了海浪喷射。待缓目一见,金身无恙,螭龙倒飞。
广海真人见此功法说道:“大道洞玄虚,有念无不启。炼质入仙真,遂成金刚体。这般功力的步刚金身咒,来者可是洞石禅师?”
“正是和尚”洞石禅师再将蛟龙击飞,转身见礼。
“多谢大师援手,请大师入岛。”
风韦真人闻言阵法立时一转于洞石禅师身前开出风门。
洞石禅师微笑着入内对吕海潮说:“小道友,此处交由和尚便是。”
广海真人随即吩咐道:“海潮,你去与伏波一道。”
“是”吕海潮立即动身去往伏波真人处。
霞光入水中,天际一时红。
炼霞真人与静波真人联手,面前海浪稍减,鱼墙趋矮。伏波真人得吕海潮并力,又有静波真人分剑相援,压力亦有舒缓。
而在另一侧,雷谷真人死斗夔牛,妙极真人独拒大妖,但有妖龙未动,局势仍不乐观。
巨鳌撞破冰山,妙极真人却无暇看它,她看到妖龙入海了,妖龙终于有所行动。这头妖龙刚化真龙不久,余迹尚存,若是单打独斗,妙极真人自信定能支撑许久,只是在她迎面之海,大妖不止一头。
妖龙动静,诸多真人一并关心,明都真人正欲捱近师姐,远处洞石禅师说道:“和尚拦海尚有些心得,不如让和尚去?”
明都真人一想洞石禅师的神通,当即应好。
广海真人当中卷海,洞石禅师与明都真人趁机互换身位。洞石禅师轻身一到,海面突兀成峰,拔水而起,妙极真人同时呼浪成冰,冻作山峦。得峰峦冰山缓和,洞石禅师与妙极真人便多了合谋并力之机。
现在,凝神积气,只等妖龙探海。
东海遥远,不独金乌洞与白鹭岛有真人拦海,未入苍灵之墟的东海修士多有在半路阻截,而在这些修士之中,修为深厚的真人更欲劈波斩浪直援蓬莱。东海交戈,竟成红海。
常玉轩于东海并无根深之念,给种桃道士一说海患缘由,自己又嫌技痒,也加入了进去,既是练剑,也算尽绵薄之力。翠微御剑诀他如今使来多有精进,池修明仍嫌不足在下面哇哇大叫,更甚至拿静云手中之剑与他相比。呸!也不看看静云习练翠微御剑诀已经多久了,仓促岁月,岂能骤然赶上。
逸仙真人这时看向远方忽然停剑,常玉轩不明所以看去,目无所见,耳听甚明。好快好嚣的风,这阵风里是有人吗?
急风过去,池修明又在下面大叫:“你们看,鱼死了!”
他和宋佳佳在阵边看见沿岛鱼鳖俱成碎末,是被那阵风绞碎的。
种桃道士看着重又挥剑拦海的谢茹,谢茹刚才住手,想必那阵风也是去直援蓬莱的。
孤鸿真人御风而行,泠然万里。他在人间游戏,听闻苍灵之墟将要重开,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再去试一试机缘,恍恍惚惚间御风入了东海。等入了东海一看天色,便心溃神惊。星含兵气动,月傍晓烟昏。怎么在这时候来了海患,东海修士都去苍灵之墟了,这时候正是东海最薄弱的时候!他再思忖不了许多,当下怒风直贯,遥指蓬莱。
妖龙勃勃复起,尽染银河漫天碧,激扬狂发之下,银河天上水,倾成万里波涛。大妖见势并力齐躯,顷刻间山崩冰碎,广海真人强行卷海,洞石禅师本意亲身赴至,霎那间海波又起,就在洞石禅师当面,赤虬淋淋出水,竖瞳森森。
海风轻轻吹动草地,一步踏冰,危危重压之下,妙极真人冷眉苍翘,一气才动,海上忽有曼声长啸,碧云片片都裂。
“此等妖龙,怎好劳烦仙尊动手,贫道不才,愿为仙尊前驱。”
只见青光一闪,翠岱移辰,剑诀如巨龙拖尾、虹霓垂耀,妖龙猝不及防之下带鳞飙血,继而怒意更甚,完全舍弃了妙极真人,专与来人相斗。
明都真人望而纳闷,青龙剑决,他怎么来了?东海的修士宗门,向来以蓬莱为首,唯有这苍龙宫,一直保持离立之势。乘龙真人素有大志,不肯甘居人下,近又闻九子齐聚,不谋登仙,反置之险地,真是奇哉怪哉!
又见真气拔空,离阵飞登,妙极真人凌于当空,天寒云冻,月似冰轮,光如匹练,冻照入海,举目尽成冰川。
此次海患,蓬莱专意在拖,本欲等苍灵之墟结束后真人复出东海,届时海患立解。师姐此时出阵激扬真气,冻海成冰,这些冰又冻不死大妖,只能暂缓其行动,而自己却真气抽空,所剩无几,这不是在徒耗真气吗?
妙极真人萎顿而回,明都真人忧心说道:“师姐,你这是”
“师兄回来了”
明都真人闻言一怔,心有所感望去,只见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风如箭过,所经之处,穿成玉碎,箭忽飙近,临阵不避,突入阵中,宛如一体。
来人落在妙极真人身前,发不整束却有飘萧秀逸的风韵。
“师兄”妙极真人唤道。
“嗯,师妹你先休息,这里暂时交给我。”
“好”妙极真人脚下生寒滑退三丈,就地盘息。
“师兄”
“师兄”
明都真人与广海真人唤道。
“先不寒暄,这里还有一头孽畜,我与这位大师先料理了它再说。”孤鸿真人方要援手洞石禅师速胜赤虬,不料赤虬见事不妙,径直扎入海中避逃不见。
洞石禅师见状双手合十褪去金身,也不穷追。
“我这些年萍飘南北,于东海之事鲜有知悉,明都你还不速速替为兄引见。”
明都真人笑着开口:“师兄,这位是洞石禅师,仙游东海已有些年月了,在东海群修之中很是德高望重。”
“大师,这位是贫道师兄孤鸿真人。”
孤鸿真人与洞石禅师当即各自行礼。
“孤鸿见过大师”
“真人风姿,和尚久有所闻。”
“师兄你再看那边”明都真人指向乘龙真人与妖龙激战处。
“用的是青龙剑决,又能与真龙斗得旗鼓相当,是乘龙真人吧?”孤鸿真人蹙眉说道。
“不错”
孤鸿真人说:“如此恶斗根本无暇分心,若是海底藏锋岂不危险,我去接应乘龙真人引妖龙近岛。”
“师弟正有此意。”
孤鸿真人旋风刚出,妖龙弃战。
乘龙真人龙眉蛟发,不露真气也可令人一见而知身份。他的遁光一落在蓬莱就有真人禅师宣名见过。
孤鸿真人说:“真人盛名,灌耳久矣。你我宗门虽同处东海,只可惜贫道闲游天下,竟至千年缘悭一面。”
“贫道对真人也是仰慕已久,古人说相逢不用早,论交宜晚岁,何其善也!”
明都真人这时接进来说:“真人性静,此次蓬莱罹患,打扰真人静修了。”
乘龙真人说:“东海若颓波,蓬莱乃砥柱。贫道见此岂能闲顾无为,想必大师也是这么想的。”
“正是”
“海患未清,师兄还请归位!”广海真人忽然振声说道。
孤鸿真人神色一凛,蓬莱得自己与乘龙真人回援,局势顿时为之一变,然而他心中也清楚,眼下尚未至紧要。这般情势,如无灵尊暗藏仅凭那头妖龙就敢掀起海患,这未免也太小觑蓬莱了。
思绪刚下,暴涛再起,妖龙赤虬,去又复回,阔浪汹汹,腾波赴势,双龙吼雨,再翻鱼龙。
蓬莱多风飙,云雨昼夜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