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的清瘦,踩着雨后湿漉漉的小桥,他漫步走进山林,在那山坳的深处,有半亩薄田,有一间柴屋,屋前屋后种着梅树,他让梅树为自己看家护院。
山中没有什么事情,除了种地之外,就只剩下了写几行骈俪的文辞,在夕阳西下之后诵读,一边读一边看夜景,于是,花朵更香了,蝴蝶更美了,萤火虫更亮了……
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唯有小屋里的这个人,没有什么事情,他,是个闲人。
然而,他又不是一个普通的闲人,准确地说,他是个杀手。
他叫刘正风,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雅的杀手。
有人说他杀人实在太慢了,从不讲究速度,的确,他并不像曾经的武林盟主西门明那样能一剑杀死蜀中恶贼三十六人,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以速度取胜之人,因为他杀人更讲求意境,一种诗意。按他的说法就是,既然人家都要死了,难道你就不应该让人家死得更美一些吗?
刘正风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他曾经在地上铺上一张纸,用一种极其具有诗意的方式躲过对方的攻击,顺势让自己的剑锋在对方的喉管上轻轻地割那么一下。然后就看见鲜血从那人的喉咙口喷出,喷溅在地上的那张白纸上,他用枯墨在纸上添上几笔,把它绘成了一株老梅。谁能想到,这梅花居然是用鲜血染成的呢。他很得意这样的作品,可是三娘却不喜欢。
三娘是他的妻子,虽然她总是骂他:“你是个怪人,你其实根本就不懂美是什么。”可是她一边骂着,还是一边帮他研墨、掭笔,为他红袖添香。
这次刘正风选择住到这片山林中来,却没让三娘跟来,因为他知道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这次他要对付的人是五斗米魔道的第一高手白剑通。这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倒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有多好,而是因为他也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沉溺在琴棋书画中的人,这样的人不好对付。
杀人和钓鱼很像,都是需要有耐心的,刘正风深谙此道。听说这个白剑通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好几年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传说他又重出江湖了,而且还杀了武林盟主西门明的夫人,所以江湖上又开始闻“白”色变。于是就有人找到了他刘正风,希望请他这个江湖第一杀手,来对付白剑通这个魔道第一高手。
刘正风同意了,他是一个做事很有原则的杀手,他只杀恶人,但同时他又表示,如果要自己出手,必须耐得住性子,因为按照惯例,他绝对不会主动去找白剑通的,他要等,等白剑通来找他。因为他知道,高手对决,最后落败的那个人往往是一开始先沉不住气的那个。
就这样,他打听到白剑通近几年都隐居在这个山林中,于是便在这山坳里搭了一间小屋子,住在里头等待白剑通。
他的雇主,那位武林盟主西门明,很不高兴,他认为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可是刘正风还是愿意继续等,因为他做事有自己的准则。
西门明盟主并不知道,刘正风这样做其实还是很有意义的,因为在他闲得无聊的时候,他可以每天去山林里采集树上的露珠。他已经攒了一整个春天了,就存在那个小小的陶瓮里,也应该存了有七八分满了吧。
存了七八分大概就够了吧,应该可以煮一回茶了,他满意地看了一下,把陶瓮收好,就去山林里捡松木了,用松木来煮茶,最能煮出茶叶中的精华。
连柴扉都没有掩上,他就出门了。
回来的时候,刘正风发现,他的小屋里升起了炊烟,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三娘虽然不住在这里,可是时常会来给他做饭什么的。不过,当他走近小屋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头,屋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莺声燕语的自然是他的妻子三娘,可是另一个是谁呢,这是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可是却听得出那一定是个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老者。
刘正风有些激动,他就知道今天是有收获的,所以他颇有先见之明,开着门就出去了。
当他走进小屋的时候,就看见三娘在灶旁忙来忙去,一个白发老者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两人说说笑笑。
只听得三娘说:“老人家,你说,我那相公是不是在假作风雅,他啊,连煮饭要放多少水、点多旺的火都不知道,结果啊,煮出来一锅焦炭,他倒好,还跟我说,咱要不试试看,用这焦炭来研墨,画出来的梅枝是不是会更有神韵。”
接着便听见了两人爽朗的笑声。
刘正风知道,三娘绝对不会放弃任何机会的耻笑他的,江湖上的人已经全都知道他的那些糗事了,她的确是逮着人就跟人说的,现在连这素昧平生的老者都不放过。他苦笑了一声道:“三娘,又在胡说啥啊?”
老者这才回过了头来,他站起身来抱拳道:“这位小友想必就是三娘的相公吧,失敬失敬。”他一边说话,一边还笑出了声,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刘正风没好气地回礼道:“老人家,让您看笑话了吧。”
老者道:“老朽失礼了,老朽是住在这山里的乡野之人,偶经此地,突然闻到这里传来了炒菜的香味,那真是异香扑鼻啊,一时间食指大动,便来到此处,叨扰了。”
刘正风心想:这荒郊野地的,除了自己这样有所待之人,哪里还会有人居住呢,看来此人必然就是西门明盟主所说的那个白剑通了。他能在高手如云的西门明府上把西门明的夫人杀死,说明他的武功已入化境,我若贸贸然出手,必然不是他的对手,看来还是要和他多多交往一番,探知他的武功路数,然后才可出手。
想到这里刘正风抱拳问道:“在下刘正风,老人家,敢问您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