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顺着玄清的手指望去,张三丰却看见了几个老熟人。
那是七个道士,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柄长剑,他们按照一个奇怪的位置站着,张三丰知道,那是北斗七星的位置,这是全真教著名的七星剑阵。
张三丰道:“周师……周道长,你们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我们听说,你最近和妖女混在一起啊。”周道人一指玄清道:“是不是就是她啊?”
张三丰苦笑,他知道,一定是疾风在背后搞鬼,便岔开话题道:“全真创建伊始,讲究三教合流,可是,这三教合流从唐朝开始就说啊说,却是白说,因为三教的攻伐从未停止过。有些儒士说佛是黄金,仙是白玉,儒是粮食,金玉虽贵,但有它无多,无它不少,而世人不可一日无粮。这,分明是对佛道两家的贬斥。”
道士们没有听懂,康道人道:“张三丰,你在说什么啊?”
张三丰不理他,继续说着:“可是,我却要说,三教同一,大家都一样是修身利人的,分什么彼此呢,儒离此道不成儒,佛离此道不成佛,仙离此道不成仙。所以说,世上道门都源于一处,古今只分正邪两教,既然是这样,又何必要相互排斥呢?”
周道人略一沉吟,道:“张三丰,你这话古怪,不会是在为这妖女辩护吧?你的意思其实是说,牟尼﹑孔﹑老皆名曰道,修己利人,其趋一也,怎么,难不成你把这妖女,也算到‘正’这一边了吗?可是,她分明是妖啊,妖难道也有‘正’的吗?”
张三丰摇摇头道:“非也,非也。世上万物皆有向善之心,否则也不会有顽石点头的传说,只要一点善念尚存,顽石皆可成佛,又何况是有血有肉的妖呢?”
“妖再修炼,也不过是在邯郸学步,纵有向善之心,也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人。”康道人道。
“人能修正身心,则真精真神聚其中,大才大德出其中。玄学以功德为体,金丹为用,而后可以成仙。所以,‘德’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成为了真正的人,并不重要,很多人,都空有人的皮囊,却无德在胸,这样的人,还不如妖呢。”
玄清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张三丰为自己辩护,心中暗自感激,几百年来,无论她装得多么像个人,总会露出破绽,人们一旦知道了她是妖物之后,便会故意地疏远她,可是,张三丰就不一样,他非但没有抛弃自己,反而还帮助自己一起修道。其实,要玄清对付这些道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她愿意放手让张三丰去做,因为,她知道,这个男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宗师的手段,却已然怀着宗师的胸襟了,他所需要的,就是不断地磨练,如今,他自创的太极拳已经有所小成,不如,就让他借着自己曾经的师兄弟来练练手,看看太极拳练得如何了吧。
这时候,众道人已经知道多说无益了,那自然就只有采取霹雳手段了。一下子,观瀑楼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瀑布的呼啸声。这观瀑楼是专门为了欣赏人字瀑而建造的。这人字瀑名飞雨泉,在紫石、朱砂两峰之间流出,危岩百丈,有巨石挺出岩腹,使得清泉分左右走壁下泻,形成“人”字型瀑布。
“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先动。”张三丰像那条小蛇一样,等待着时机。他知道,无论自己出手有多快,一旦出手,则意已与敌方相合,如果比对方出手慢的话,无论之后怎样加速都已经处于下势,所以,真正能够克敌制胜的诀窍,就在于“先动”,要能够准确地判断对方出招的时间和角度,然后,先于对方出击,守株待兔。
就在这时,眼前的七个道士,开始围着两人转圈,很快,张三丰就看出了名堂,他们是在模拟天上北斗七星的运转,如今时值冬日,“冬”五行属水,而此地距离瀑布很近,瀑布就是“水”,张三丰微微一笑,虽然他从未学过七星剑阵,但是他已经知道了他们什么时候会发起进攻了,这些师兄们,都是十分古板而不知变通的,所以,他有把握。
泉水在身前不断下泻,犹若飞龙破壁而出,真是“三叠如龙壁上飞,晴时瘦削雨时肥。喷珠吐玉乘风去,问尔何时返翠微。”可是,此时,这山崖上的几个人,似乎都全部听不见瀑布的声音了,他们全部都凝神静息,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果然,剑阵在张三丰预想的地方启动了,众道士配合默契,真是如同一个人一般,而张三丰却是使用近日悟得的太极拳,不断地化解对方的进攻,他时而改变对方的劲力方向;时而消解对方劲力的大小,减弱其威力;时而引导对方集中攻击错误的攻击点,并实施反击,真的是做到了使我处处为虚,使对方无从着落啊。
不远处,疾风躲在树后,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脚下就是一条沿着千尺悬崖垂落而下的瀑布,宛若一匹白练悬挂眼前,细流涓涓,如轻纱缥缈,素幔舒卷,山风将飞瀑吹离岩壁,好像无数条洁白的绸带在空中舞动,美妙多姿。而这些人,就好像是飞旋在白绸的顶端一般。疾风不觉赞道:“好个‘人刚我柔谓之走’,这张三丰不断地游走,如同蝴蝶穿行在花丛中,真有点翩然若仙的感觉。”只是,她觉得奇怪,这女妖为何不使用妖法来帮这小子呢?而且,这张三丰的功力,比之前些日子,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啊,看来,他还真是天纵之才啊。
就在这时,周道人大喝一声,剑阵发生了变化,众人化整为零,其中三人转而开始攻击玄清,玄清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她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张三丰的身上了,此时竟然手忙脚乱起来,她的脚踩到地上湿滑的苔藓,竟然从瀑布之上摔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