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春节之前的寒冷假期,大学心理系组织了一场见习,时间持续一周,地点是在市郊的精神病症儿童收容所。
出发的早晨透着潮湿的寒意,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失去了温度。叶然起身,意识似乎还沉浸于混沌的梦境之中。宿舍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起床,大伙昏昏沉沉地打点完行装之后悠悠来到早已等在学校门口的旅行大巴。拖延上车的松散学生似乎让司机有些恼火,叶然看到花久美已端坐在车上,她那纯黑色的长发和凄白的面容形成了一种僵硬的视差对比,或许,她的某个部分正在逐渐变得坚硬,叶然有着这样的感觉。
车辆在同学们的喧闹中发动,车窗外的灰冷都市缓缓向后褪去。花久美就坐在窗边看着熟悉的景色无声消失在视野,生命力仿佛正逐渐衰退,她极其疲惫地闭上了双眼,黑暗持续着,直到她被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和刺耳鸣笛惊醒,旁边的女生关切地问她:“是晕车吗?”
“没事。”花久美莞尔一笑。
“我有酸酸的话梅糖,要吗?”
“谢谢。”花久美感觉这个女生正刻意拉近和自己的距离,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那女生感叹着笑笑,不再说话了。
矗立在寒冬下的收容所主楼被刷成纯白色,有一种被雪覆盖的错觉。楼下两端是郁郁葱葱的常青树,灰绿色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顺着树木一路走去,分别是是两栋六层式的宿舍楼。据说都是职工的宿舍,但是因为常年人手紧缺,很多房间都是空置的。单人间的宿舍,确确实实地让住惯了“群租”的学生们喜笑颜开了。
按照要求,所有人必须在半小时内安顿完毕,然后到达主楼大厅集合。开着扩音喇叭的老师神情严肃,也可以说是神情紧张地反复告知着见习的底线,同学们只能在医生或导师在场的情况下接触儿童病患,严禁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擅自和病患进行任何形式的私自交流...之后,处于懵懂状态的学生开始分组,相应的医生和导师立刻接管了他们的主导权,承载着患儿资料的印刷品下发到手中,学员们能接触到的全是轻度症状的儿童,即使如此,所有一切也必须按照流程规范运行,职业性的压力迅速蔓延开来。
叶然专注地看着资料,熟悉的幽香却搅乱了他的思绪,花久美站在他身边,她看着远处的窗外:“我们是一组的。”“我知道。”叶然回答。花久美转而看向叶然手里的那一叠A4印刷纸,她的语气再次变得轻蔑:“嗬,搞得我们就一定比那些孩子正常似的。”叶然没有反驳,反而在心底对花久美多了些敬佩。
收容所里的儿童在医护人员的照料下过着有规律的集体生活,日常学习、种植、喂养动物、绘画、阅读、手工...有一些症状特别严重的孩子,极度孤僻、情绪波动异常,在面无表情和失声痛苦的状态反复切换,这一类的患者都是严禁实习生接触的。也可以说,他们与正常世界隔绝,只能生存于专业医护的看护范围之内。
课堂上,孩子们的每一个眼神、动作、甚至是呼吸都能让花久美默默端详许久。那些孩子在她眼里就像是一个个与众不同的样本,每一个样本里都有着一颗尚未开化却已有所残损的灵魂,这样的灵魂让她有些着迷。
花久美想要探寻更多,每次通过重症医疗室的走廊,她都忍不住望向一扇封闭大门上的小窗,里面坐着一个头戴安全帽的男孩,他会时不时地用头撞墙壁,安全帽是对他的保护。出于偶然的缘故,男孩也捕捉到了花久美对他的窥视。隔着玻璃相望的一瞬,花久美发现那孩子的眼里透出仿若期许和渴望的光点,她对此感到恐惧并且立刻切断视线,而后毫不犹豫地迈步穿过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