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大内东宫，权力的顶峰必然是皇帝，此为最尊。最尊贵自然能够匹配最好的一切，南向必属帝王所居。而朝东的方位，便成为仅次于南向的贵位。东宫便是“东边的宫殿”，居住于此的人，自然是太子无疑。
王卓神色匆匆走进书房，见太子赵熙正在与王师集对弈黑白，脸色随即阴沉下来，略带不满道：“殿下。”
赵熙落下一颗黑子后，开口道：“先生回来了。”
王卓冷声道：“殿下派人执令牌通传，老朽岂敢抗命不遵。”
赵熙起身赔笑道：“先生不必动怒，局势瞬息万变，我不得不如此行事。”
王卓眉头一紧：“何事起了变化？”
赵熙收起笑容，轻叹一声：“小王收到密报，敌国奸细已经混入都城，妄图袭击各府衙制造混乱。”
王卓听完也是吃惊不小，不过他依然有不解之处，随即扭头看着一脸淡然的王师集，冷声道：“敌国奸细要在城内作乱，身为巡检使的王大人此时应该出现在都城街头，指挥安护卫搜寻奸细。别忘了，你有安巡京畿之责，身负皇上和殿下的安危。”
王师集看了一眼赵熙，见后者点头，他起身开口道：“先生有所不知，枢府已经下达了调令，将安护卫全部调至永安大街与军机卫一起对付南宫羽。本官实际上已被架空，现在手上无一兵一卒可供调用。”
“枢府能越过李府尹下达调令？”王卓不解道。
王师集道：“边关不宁，李府尹奉旨前往边境查看粮道，杨通判整日忙于从各地征粮，现在庆安府的一切事务由主薄暂代处置，给了枢府越俎代庖的机会。”
王卓老谋深算，他相信王师集的说得是真话，但却有所隐瞒，所以冷眼相向问道：“身为巡检司主事，你为什么不去？违抗枢府的军令，难道不怕给殿下惹火上身吗？”
没等王师集开口，赵熙道：“是我把师集叫来的，因为我另有事情要他去办。先生宽心，现在的安护卫已难堪大用，何况沈副指挥使与南宫羽交情颇深，他们之间怎会刀兵相向。演演戏给大家看不是挺好吗？”
“演戏？一旦放南宫羽入城，他必死无疑。”
赵熙闻言立刻面露不悦，厉声道：“与天下相比，个人的生死无足轻重。”
王卓怔住了，他突然发现面前的赵熙与往日大不相同，这位素日优柔寡断，凡事很难决断的殿下，今天却一改常态，不仅举棋若定雷厉风行，并且挂着微笑的脸始终透露出三分狡诈。
南宫羽看来是在劫难逃，王卓实在不忍他落得如此下场，便低声建议道：“殿下是否可奏请皇上，调靖安三司汇同巡防衙共同搜捕奸细。”
赵熙冷笑一声：“先生还是担心南宫羽安危。”
王卓虽未承认，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五味杂陈涌上心头，赵熙的脸再次阴沉下来，冷声道：“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此番奸细作乱，家贼非是别人，正是皇叔南平王。如不放南宫羽入城，永安大街的戏还怎么唱下去，戏唱不下去，皇叔的狐狸尾巴怎么能露出来。”
随后，他脸色一变，意味深长道：“刚刚先生不是还责怪师集擅离职守吗？其实不然，就在咱们谈话的时候，无常军已经秘密入城，师集将率领他们剿灭奸细。此事一了，无常军剿贼有功，我将奏请父皇，恢复其身份地位。”
此话出口，王卓恍然大悟，赵熙想利用南宫羽同时打赢两场仗，一场是借机恢复东宫的兵权，另一场则是与南平王的皇位之争。
“勇士八百，今已入宫，擐甲执兵，事势已成。”
为防止储君手握重兵篡夺皇位，本朝高祖下令裁撤东宫卫率，所以历任太子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而保护东宫安全由三衙禁军负责。凡事有利必有弊，作为储君没有属于自己的亲兵，除个人安危无法保证外，如果权力交接时发生叛变，其后果可想而知。
到了本朝，当今皇上为了确保太子能顺利继承大统，曾下旨设立无常军保护东宫，可不知为何又下令裁撤。这让赵熙大为失望，再加上南平王对皇位的觊觎，他迫切希望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亲军卫队，以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危机。
巡检司安护卫毕竟隶属于庆安府，李如虽支持自己继承皇位，但赵熙心里明白，这位府尹大人支持的是朝廷的礼法，而非他本人。换句话说，就是阿猫阿狗做太子，他也一样支持。一旦风云突变，安护卫并非可以完全依仗。
而无常军的战力不在靖安三司之下，所以怎么恢复其身份，一直是赵熙心里的一块心病。
事已至此，王卓的心凉了半截，他点点头：“看来殿下胸有成竹，想必早已得知奸细的落脚之处。”
赵熙不自然地笑了几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先生哪里的话，本王又不会推演卜卦，怎会得知奸细藏在何处。”
明知奸细藏身之处却不去围剿，却眼看着他们作乱，以此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其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王卓现在有些懊悔，他想不明白，以前那个宽厚仁爱的储君为何变了个人。
赵熙似乎看穿了王卓的内心想法，他长叹一声：“先生，这天下最难做的恐怕就是储君了，整日唯唯诺诺、诚惶诚恐。前面的路不只是崎岖不平，还有荆棘陷阱，踏错一步，轻者无底深渊，重者粉身碎骨。”
说到此处，他目露一凛，透出王者才有的杀伐果决，厉声道：“帝王之道不只是你教的：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还有皇叔教我的：阴谋诡计和雷霆手段。”
王卓也冷笑几声：“看来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老朽提前恭喜殿下。”
说罢，转身要走，身后传来赵熙冷冷的声音。
“先生这是要去哪？”
“无情最是帝王家！殿下胸怀韬略、运筹帷幄，用不着老朽教了，再留在这里岂不是自取其辱。”
“放肆！一个朽木老人竟敢这么对殿下说话。”王师集怒声道。
赵熙摆摆手，淡淡道：“本王并非无情之人，我已经派人暗中相助，如果南宫羽能学会良禽折木而栖，不仅能逃过此劫，巡检司依旧会交到他手上。”
南宫羽与李如、杨文烨等人一样，他们效忠的是这个国家，肩上扛的是黎民百姓，而非某一个人。
而赵熙需要的是效忠自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