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一次读到这首蒋捷的《一剪梅》时,我便喜欢上了。毫无疑问的,是他那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那种意境之美,让我深陷其中。
豆蔻年华时,便喜轻 吟这段,到如今也不曾忘记。青葱岁月下的大把光阴,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挥霍而去。
现在再读它,恍惚间我以为我还在那年,手持书卷,轻轻诵读,又一瞬间感觉自己老去。
怀念,是人之常情。尤其是那流光在你无知无觉下就抛开了你时,不免又有些伤感。
那些蹉跎的岁月,只留下一丝丝痕迹,让你在偶尔的怀念中,拉出来当做叹息,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春光易逝,流年易老。
在你转身的一个瞬间,就悄然的溜去。逝去的抓不住,未知的看不清,人们总在这样的追逐中,慢慢向前走着。
这一走便是许多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蒋捷是宋末元初的词人。南宋灭亡之时,他深怀亡国之痛,便隐居不仕,人称“竹山先生”。
他的词多以悲凉清俊、萧寥疏爽为主,风格且多样。从这首《一剪梅》中,看出他那浓郁的思愁之感。
竹山先生是他,樱桃进士也是他。
此时的他,因为亡国,而成了一个天涯羁客,独自在小舟上,飘摇着。吴江上,远眺望,远远近近的酒旗,随风招摇。
船只经过那令无数文人骚客遐想不尽的胜景,也无好心情去欣赏。只想停靠柳岸,坐酒铺,端一坛陈年酒酿,大醉而去。
醉了,便会忘记,忘记自己如今只是过客的愁绪。风飘飘,雨萧萧,雨打芭蕉带来的那份惆怅之感,随酒入喉便埋在这春光里,不愿想起。
人生的远行,从来不会是一帆风顺,只会越过无数的坎坷与逆境,才能见到更广阔的天空。
然而,失意在这个过程中,总是难免的。他登上的那艘客船,是他人生中最不愿去登上的,可无奈如他,却不得不就此而上。
因为厌倦漂泊,所以想要停靠。他想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可尘世中那庸庸碌碌的烦恼,终究拽着他的心,看着小舟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家乡,却恍若咫尺天涯。
他好像,是有家可归,又似无家可归之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家无家。
“何日归家洗客袍?”像那一句呢喃,告诉你我,他蒋捷的心什么时候才能够安定下来。
寻一处美景,是那家乡的地方,做一个淡泊的隐士闲人,到底才能算的上真正归家了吧?
或许他也未曾知道这算不算。蒋捷的家乡,在江苏宜兴,这是他生长的地方,可国灭了心中的家却无一处可安放。
他也许以为,做个闲人隐士便是停下脚步,再不会往前。他梦想着,自己一袭风骨飘然,着那一身宋朝时代下特有的圆领袍,调弄着有银字的笙。
再燃起那一心字型的香,煮上一壶清茶,坐在窗前,对月细品,似那惬意般模样。
可人生永远不会停滞不前,它看似缓慢,却在你不经意间就飘然而去,“流光容易把人抛”这一句好像唤醒了陷入迷茫愁绪的人生旅客,远去的终究回不来。
山河破碎,故国沦陷,仿佛还在昨天,在他的眼前。纵然他将浮名抛散,却也无法将心头的那一丝疼痛给抛散。
即使词中那描写的烟雨多朦胧,也阻挡不了我窥到他那一点小心思。相隔千年,终有人懂得,或不止我一人。
樱桃红了,芭蕉绿了,春光也已过了一大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依旧在行进的道路上,是那人生中他最难最迷茫的道路,回过头看去,他从未停止。
仓促的时光,不容许他虚度,因为无人敢与光阴下赌注,你我白发苍苍时,而光阴还青松如初。
人生的旅途,只在逝去后才将会停止,直到下一个轮回。时光在四季轮转交替中,从一个轮回跳入下一个轮回,周而复始,不会停歇。
在一叶扁舟上,他或许真的理解到了那一份意境,才能写下它。将我代入其中,感受他的那份感受,无处可依之心,以为归家就能停泊的心思,还有那虚度的时光,从一开始就未曾停止。
他到最后,还是选择了抛却了那些虚名,做一名隐士闲人,将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心定下来。国灭了,也只能算作从前,他该看到的,留下的是他的现在。
即使痛过,恨过,也做不到再回头,将那处的愁绪埋进心底,做一首词,告诉众人,你们且别忘记,我的忠告。
你我皆不是在那马上驰骋的将军,哀叹后那时日终还要过下去,战场不是你我的宿命,只有那万水千山,身边之人即使相隔万里,还是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