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
仙子回想起什么,于是明白了这在她眼里如此稀松平常的事物为何会让阿杰大惊小怪,“科达比那西人总有好多愿望、幻想寄托在‘时间机器’上,以为有了它就可以随心所欲改变历史和未来,对那些欲壑难填、痴心深重、有太多遗憾、悔恨和不满足的科达比那西人而言,这是个再好不过的YY对象吧。”
“yy?可现在它已经是真的在那儿了呀。”
“当它变成事实出现在眼前,却发现那么神奇的东西在这儿居然几乎无人问津,这的确有够奇怪哦?”
“可不是咋地。”阿杰未加思索就把这话当成了共识,连点几下头认同不已。
“但你可知道,”仙子话锋一转,“即便有了时间机器,一切依然是没有‘如果’的…”
阿杰一愣,一时没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时间机器不就是为了让一切‘如果’都可以实现吗?怎么会…他迷惑不解地看着仙子。
“不解释。”仙子都没看阿杰一眼。
天女声音中的某种意蕴让阿杰一下似懂非懂有些明白过来,可兜兜转转依然撞不破那道看似理所当然的迷雾——一切怎么会“依然没有如果”?
有了时间机器,那不明明都可以“如果”了吗?
但在被仙子引导到的更深一层直觉上,他又隐隐察觉到,事实的确如仙子所说…
可某种深根固柢的妄想还是试图否定那种直觉,而竭力要让阿杰相信——或者说继续维持那种一直以来都在无意识中近乎先验相信着的信念——“一切都是可以如果的。”
“呃…呃…”
阿杰试图说些什么,但疑惑莫辨间又不知该说什么,那种妄想性的意识想要质疑仙子的说法,可那种直觉又抵住了它,然而这直觉终究不像那道妄想意识拥有某种看似显而易见的依据,并且没有一股愿望性力量做它后盾,因此在较量间很快落了下风。
可毕竟这种直觉与某种更真实的东西相通,而此时在天女身边让阿杰对诸般妄想性力量也不再那么毫无抵抗力,虽落入劣势,却还不至于放弃,只是看似还需要一点证据来支撑,而他虽然能隐隐感觉到那不证自明的证据之所在,却在勉力抵御间无暇去找它们,于是这断续的几个音节,既像犹疑,又像呼救信号。
仙子的声音就在此时袅袅而至…
“那时有一种‘时间旅行症候群’,使用过时间机器的人92%会成为其中一员,因为一旦时间有了一个看似可以‘如果’的机会,那么当真的进入了这个‘如果’之后,虽然改变了原有的因果,但开启的依然是后续未知的因果——这样一来与没有‘时间机器’时有什么两样?——而当那时仍不能满足,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如果’下去呢?于是很多人从此停不下来,以致最后陷于疯魔...其实,这种对‘如果’的尝试和没有时间机器时在单向时间里对‘如果’的尝试有区别吗?再者,当他们进入‘如果’时,那唯一而无一的‘此在’真的有可能‘如果’吗?...所谓‘时间机器’其实只对无法洞悉未来的人,才有妄想上的意义,也正因如此,也只有他们才需要时间机器。如果洞悉了未来的本质——不,应该说是‘时间’的本质——那么就会明白‘时间机器’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当那直觉收悉这恰时自来而又如此本然的证据,立时屏退了所有惑乱,试图质疑它的力量也随即静音。
于是,不再有什么能阻碍它明晰起来,阿杰开始亲手拉开那道遮蔽在眼前的帷幕...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意外的奇遇让我来到这里,我就不会在看到时间机器时产生想要回到那时的愿望…”思犹未尽间他又想到了另一层,“而且那些所谓的‘结果’往往都是在人并不真的知道它是否会产生、更不知道它在种种可见不可见的机缘下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情况下发生的…而当人知道了那个所谓的结果再去选择前往某个时间点时…他自己身上原本在不知情下会参与导致那结果出现的原因…便也被改变了…他实际将面对的…好像仍是一个未知的未来…慢着慢着…”
阿杰心下一动,又想到了什么,只是这次的想法有些模糊,于是他定下心试着细细间一点点辨出它的轮廓,“如果为了某种出于好恶的取舍而选择了去往另一个时间点——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那就意味着放弃了一个原有的未来…既然这原有的未来被放弃了,那本该随它而来的一切也便都被放弃了,既然如此,选择者便并不知道那本该随后发生的一切是什么模样…而当他去往另一个时间点时,这另一个未来之后的未来依然是未知的…因此这两种未来实质上在‘未知’这一点来说是无差别的…”
阿杰忽然难以置信地发现,在无限的时间中,无论去哪儿,本质上似乎都是无差别的,只是当人以其有限的心智在某个自取的节点上按某种自己的尺度去衡量取舍时才会出现那只可能以“有差别”的面目呈现而实质并无差异亦不可能有差异的一切“如果”…
思维到此,情感本能被激活起来试图否定这种想法,可理智却已然在这隐隐显露出的“时间”的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本来面目前无话可说了…
“时间”在这里让一切衡量与取舍全都失去了意义…
因为…时间中的这一切似乎本自即是无可取亦无可舍亦无可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