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一样日复一日消逝，几天来没日没夜奔波，大家已经累到极点，案件仍找不到有效的突破口。每一个警察开始焦躁不安。每一个警员都在对自己调查目标方向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重新过滤一遍，担心哪一个环节出现了纰漏。找不出纰漏点，就又坐在一起开会讨论。每一个人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又互相辩论，最后大组长归总要不要调整案件调查方向。这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一个传统，也算是警营文化。
什么是警营文化？现在许多底层警务机关望文生义，做形式主义。认为墙壁上挂个书法匾框，挂几幅警民互动照片就是警营文化。不否认这是警营文化，但这是肤浅表象，不是警营文化核心要义。军人不怕死，不怕死是军人文化的核心。如果军人怕死，就没有战斗力。所以军营文化塑造的就是不怕死的精神。警察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群众不理解——心里苦，有时候为一个案子长时间身体消耗——体力苦，问题解决不掉——脑力苦，收入不高被有钱人白眼——穷苦……都是一个苦字。所以警营文化就是不怕苦。
我突然想起自己在南京森林警察学院读书时，曾经在学院司法鉴定中心跟陈教授实习一段时间。陈教授跟我讲了一个关于从死者一颗缺牙找到突破口的案例。东耕河里尸体解剖时，我在现场，看到死者左下颌有一颗义齿。“我们是否可以从死者左下颌的义齿入手。”
我的话让专案组每一个同行瞩目。毕业于陆军学院从团长职务上转业的领导激动地指着我：“对……对……对，曹亮的建议很好。”
法医向专案组详细介绍了义齿的特征。义齿比较新，义齿补上去时间不会久，材料是硬质塑料树脂，底部有一个钛质钢圈固定；义齿靠面颊这个面即外侧有一个黑色斑点，义齿质量不高。说明这个女人经济状况不会很好。
会不会是女人向情夫要钱不成，两人发生争吵，情夫一气之下将女人丢进河里活活淹死。有同行对女人的死与情人两字分不开。情夫推女人到河中淹死一说被大多数同事推翻。这是激情犯罪，大白天谁也不敢这样做。假如真的发生了，因为有路面监控，我们通过视频侦查早就可以破案了。如果失足在哪个位置点？如果他杀落水点在何处？……大家对这个争论失去了兴趣。找到尸源是关键！
东州这么大，要每一家补牙镶牙诊所走访过来有点累，时间拖沓，但到目前为止，没有其他任何有效可行办法寻找尸源。专案组两人一组，像撒豆子一样分片区撒出去，带着从死者口腔里拔出的树脂假牙照片，找牙科诊所或者口腔医院搜寻线索。
运来铁变金，运去金变铁。我提出义齿后次日下午，我和菲尔这一组在一家小小的牙科诊所里了解到一个情况。牙科诊所很小，只有一张床。牙科医生个子矮小，有一定年纪，头发已经稀疏。
“你好，师傅。”
“你好，你们镶牙齿？”
“不，我们是公安局的。”我和菲尔俩同时掏出掏出警官证递给了牙医。
牙医低着头发稀疏的头颅仔细辨别了我们的警官证，又瞧一瞧我们的脸盘，才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把案件的简单情况和来此目的说了一遍。
牙科医生盯着从死者口腔里拔出的树脂假牙照片，对牙面上细斑点进行了辨别，“这个细点是黏上垃圾还是牙齿上有的？”
“ 牙齿上的黑点。”
“这个牙齿是我店里补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个女的普通话说得不太顺口，像外国人说普通话一样，我印象特别深刻。补牙的时候要挑最便宜的材料。刚来的时候，她说自己牙痛要补牙。我把她嘴巴张开一看，发现左下颌第一颗磨牙烂得只剩一半了，摇晃得厉害，我用钳子轻轻一拉就拔出来了。我告诉她要补牙。她同意了。补牙齿时，她发现这颗牙齿有一个黑点。因为这种材料的牙齿就这么一颗了，我说这个没有关系，不影响健康。她说要便宜点。我就少了她二十元。”
“一般情况下，这颗牙齿要多少钱？”
“最少三百元。”
“最后她付了多少？”
“两百八。”
“你认定这颗牙齿是你店里补的，就是凭这粒黑点？”
“对。”
“万一其他义牙也有黑点呢？”
“这个……”
“你补的这颗牙齿有多少时间了？”
“大概不到三个月。”
“这个女的长得怎么样？”
“个子不高，比你矮多了。”老牙医对菲尔说道。
“她的相貌，譬如头发、五官还有穿衣打扮怎么样？你能不能详细说说？”
“长头发，五官算是比较端正，好像是东南亚热带地方出来的女孩子一样，嘴巴大大，鼻子扁扁的。衣服什么颜色忘记了，穿的不好。为了补牙，她来我这里好几次了，衣服会换的。”
“对方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有的。她是老公带来的。她自己没有，但她老公有联系电话号码登记。因为补牙不是一次就补好的，要来好几次。我担心他们忘记时间，诊所就打电话给客户，及时提醒他们。”
“她有老公？”
“对，有一个男的陪她来的。后来几次没有来，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来的。”
“ 她老公干什么的？样子怎么样？”
“不知道。他老公肯定不是东州人，看样子打工的，听口音好像是中原淮河附近一带，看去比较老实，年龄比女的大好多岁。呶，电话号码在这里。”
我和菲尔抄了电话号码，谢了牙科医生，离开了诊所。
案件调查终于露出了曙光。专案组每一个成员都发了奖金似的快乐。专案组组长自掏腰包买了几包瓜子和一包中华香烟放在桌子上供大家分享以示庆贺案件小小突破。大家祝贺我和菲尔可以立功嘉奖。我说猪毛还没有看见一根，就想着分猪头还是分猪蹄。不会抽烟的人连忙打开桌子上瓜纸袋开始呸呸嗑瓜子。抽烟的人不多，几包瓜子嗑完了，一包中华烟还没有抽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