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岼不是楚云,即便所有人都说公孙洵就是楚天奇之子他也不会轻易就下定论。梁岼需要确认公孙洵的身份,他要知道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不是雲和的儿子。
“好外甥,你娘是什么时候死的?”梁岼面上虽不甚正经,可他微微攥起的双拳却已将其出卖。
公孙洵神情微敛,落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她。”
“那你又怎知自己就是楚天奇之子?”梁岼追问道。
“是抚养我的张婆婆临终前告诉我的。”公孙洵这话答的精妙,一个老婆婆,还是个已经死了的老婆婆,这一切根本就无法取证。
“那……”梁岼微微停顿一下,眸中忽然换了神色,“你可知道你母亲的身份?”
“都使大人说笑了,我连我娘都没见过,又何谈她的身份?我所知道的不过就是张婆婆告知的,可张婆婆说我是棺生子,像我这样的孩子最是遭人忌讳,若不是我娘曾有恩于张婆婆她也不会冒险偷偷收养我。张婆婆说她只知道我娘是楚天奇大将军的外室,却从未听娘提起过自己的身份。不过,若你这不正经的当真是我舅舅,那我母亲是不是叫梁雲?”
公孙洵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尤其是最后那句“我母亲是不是叫梁雲?”这句话既表明自己确实不知雲和郡主旧事,却还给了梁岼一丝信息。
果不其然,梁岼闻言瞬间挺直身体,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怎知你娘闺名中有个‘雲’字?”
公孙洵给陆愆使了个眼色,陆愆便退了出去,不多时,阿萝手捧一个雕花木匣进入阁内。公孙洵接过木匣,缓缓打开,里面有一个破旧的荷包,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天雲”,公孙洵取出荷包,小心翼翼地取出荷包内的系在一处的两缕发丝。
“都使大人该明白这是何意。”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她是真的爱他,可最终还是被那男人误了终生。孩子,能让我看看那荷包吗?”
公孙洵看出梁岼眼中的动容,那不是兄妹之情。公孙洵将手中的荷包递给梁岼,他并不害怕梁岼会从中看出端倪,因为那荷包本就是真的,当初幽冥司在巡查此事时无意间得到了这个物件,公孙洵为防意外才将此物留在身边,不曾想今日竟当真派上了用场。
梁岼摩挲着荷包上歪歪扭扭的“雲”字,口中呢喃着:“看得出来,这一次,你有认真在绣,比送我的那个好多了。”看着梁岼的眼眶微微泛红,公孙洵更加确信他对雲和郡主的感情绝不一般。
公孙洵适时地问了一句:“你当真是我舅舅?”
梁岼回过神,将那个旧荷包小心翼翼地还给公孙洵,点头答道:“孩子,我真的是你舅舅,只不过,你的母亲乃是舛啓郡主,雲和,我与她乃是异性兄妹。”
“我母亲,是舛啓郡主?怎么可能?”公孙洵表现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舛啓郡主怎么会和南陈将军在一起?且还只是个外室?”
“你问我,我又如何知晓。”梁岼一脸苦楚,公孙洵的问题似是戳到了他心中最痛的地方,梁岼虽爱雲和,却从未想过占有她,他所想要的不过是能以兄长的身份护她一世周全,可那丫头却偏偏选了一条不归路。
“我不信。”公孙洵向后退了两步。
“你这小子,这般聪明,定能想明白。你母亲若不是身份特殊,何以养你的张婆婆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你若不是舛啓的小王爷,你舅舅我又怎么会大半夜的翻墙而入,还让你那属下用剑抵着咽喉?”
公孙洵沉默不语,似乎已然默认。
见公孙洵不再抵触,梁岼忽然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说道:“好小子,既然眼下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寻个时机,同舅舅回舛啓吧。”
公孙洵抬眼看向梁岼,仿佛是在犹豫,半晌他才摇摇头,拒绝道:“我娘的仇还没报,我不能走。”
“你来郢都是为了给你娘报仇?”梁岼有些震惊地看向公孙洵。
“正是。张婆婆告诉我,我娘是被楚天奇的夫人害死的。而楚天奇,作为一个男人,竟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们都该死。虽然楚天奇和他夫人都已魂归地府,可楚家仍旧未倒,这口气我咽不下,我想,九泉之下的娘也定是咽不下的。”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梁岼忽然意识到舛啓边境或许就与眼前这小子有关系。
“我要让楚云在我娘死去的地方看着楚家败落,生不如死,父债子偿,母债子还,天经地义,不是吗?”公孙洵的眼中泛出冷光,梁岼不禁觉得脊背发凉,他不知这孩子幼年时到底受了多少苦,可一个无父无母的棺生子,不必眼见,也大抵猜得到。
“这事可以交给舅舅来做。”梁岼有些心疼地看着公孙洵。
可公孙洵却固执地摇摇头,“若想从舛啓影响南陈又岂是那么容易?如今我已得到南陈三殿下和六殿下的信任,覆灭楚家,不过就是早晚的事。”
梁岼看出公孙洵眼中的坚定,深知自己根本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便也只能叹息一声,妥协道:“既然你执意如此,舅舅也不勉强,但你务必答应舅舅,一定先保护好自身。”
“舅舅的嘱托,褚洵记下了。”公孙洵挤出一抹笑容,而站在对面的梁岼却险些掉下泪来。
“阿洵,你母亲埋在哪里?”梁岼红着眼眶问道。
公孙洵摇摇头,答道:“我记不得了,张婆婆去得早,边境又乱,早年间便就寻不到了。”
“我明白。”梁岼心中难过,却不愿在公孙洵面前表现出来。“小阿洵,舅舅在南陈耽搁不了几日,你若有事,可以差人拿个这块令牌前往舛啓寻我,记住了吗?”梁岼将一枚铜制的令牌递到公孙洵面前,那令牌之上所刻的乃是一株奇怪的药草,公孙洵恭恭敬敬地接了下来,道了句“谢谢舅舅。”
梁岼颇感安慰,他亲昵地拍了拍公孙洵的肩膀,转身便向门外走,可人到门口,却又折返回来,“哦,对了,有件事舅舅还得问问。”
“舅舅请讲。”
“舛啓的流寇有点不同寻常。”
梁岼话说一半,公孙洵便接话道:“是我设计的,就是为了将楚云留在边境,舅舅是怎么看出来的?”
“本来只是觉得奇怪,今日见到你才想通了。那些流寇若真是舛啓百姓自然知道我此次运输之物是何价值,可我途中遇到的流寇竟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着实让人难过。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就不识药草,可舛啓百姓,就连牙牙学语的稚童都能认出不下百味的药材,如此看来,那些流寇不是太可疑了些?”
“是阿洵给舅舅添麻烦了。我先前不知母亲身份,这才任意妄为。”公孙洵装出一副内疚的模样,可梁岼却十分随意的摆摆手,说道:“无妨,你只需按着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这一次流寇之事也算不得给舛啓惹麻烦,若无此事,舅舅我还不能跑到南陈骗那八千石米呢。行了,舅舅走了,你好生保重。”
“是。”公孙洵将梁岼送到门边,可那家伙却又忽然转过身来,煞有其事地说道:“你这院里确实有几个好手,不过外面的可就差了些,还需好好操练操练才是。”
“阿洵知道了。”
看着梁岼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公孙洵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怎的,心中竟因这个疯疯癫癫的假舅舅涌过一丝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