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兮态度始终是不温不火的,看似知无不言,却又滴水不漏。
秦王旁敲侧击地又问了几个问题,也问不出什么来,言兮再三告辞,便由她去了。
秦王瞧着言兮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勾,片刻后,摇头慨叹:“可惜了,是张太师的人!”
刘贵妃打量他的神色,迟疑道:“难道皇儿当真对她有意——”
“怎会?”秦王一甩袍袖,昂首而立:“孩儿是要做大事的人,岂会被儿女私情所误。”
“那你怎让齐仙收她为徒,又要母妃为你拉拢她?”
“她是太师府的人,又和太子一党走得近,若是能从她口中探听太师和太子的动向,倒比那些臣工强多了。”
刘贵妃想了想,微摇了摇头:“这言兮姑娘虽是知书达理,可也清冷自持,我几番示好,她依旧不冷不热,教人捉摸不透。”
秦王微微笑道:“毕竟是张太师调教出来的,什么世面、权贵没见过,哪是这么容易招揽的。”
他施施然在软榻落座,端起茶盏:“如斯佳人,自是该多花些水磨的功夫。”
“你知她是张太师的人,何必去招惹。”刘贵妃在秦王对面坐下,忧心道:“若是招揽不成,反被张太师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又如何?”秦王将茶盏往炕桌上一顿,“他能告我谋反不成?”
刘贵妃柳眉微蹙,还是觉着不妥:“我总觉得这张言兮不简单,太过聪明,城府太深了。”
秦王倒颇为不屑:“女流之辈不过算计鸡毛蒜皮,做些争风吃醋的事来,城府能有几何深?况她年轻,常年处于闺房之中,再有本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母妃执掌后宫多年,还怕收不住她?”
刘贵妃默然未言。
秦王又冷笑道:“若她果然聪明,便当知良禽择佳木而栖——说到底,张太师不过把她当成一枚棋子,可惜前年被齐仙一搅,满好的算盘打空了。而今她无名无分,不上不下,地位尴尬,人前看着光鲜,等将来父皇仙去,张太师致仕,她能倚仗谁去?”
刘贵妃踟蹰良久,方道:“要不,算了吧。”
秦王狐疑地看着她:“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已立,这些年你父皇又从未有过易储之念。”刘贵妃垂眸低声道:“你何必要斗得你死我活?就此罢手,还能保住荣华富贵。”
“母妃真是糊涂了!孩儿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费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委屈,现在让我放手,母妃甘心,我不甘心!”
刘贵妃愁道:“可咱们斗不过张太师的。”
“张太师!又是张太师!”秦王拍桌而起,“太子背后有个张太师,好似玉皇大帝在坐镇。不过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不早点入土为安,还在朝廷中翻云覆雨。我堂堂亲王,会斗不过一个臣子?”
刘贵妃听他陡然提高声音,唬了一跳,忙探头向外望去,确定内殿无人才松了口气,劝道:“就当是母妃多嘴了,你何必如此动气?”
秦王听罢,也缓和过语气来,道:“孩儿是不服。论出身,母妃是贵妃,是国公宗亲之后,我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论聪明名声,我也样样不输太子。不过比他晚生了些时日,结果就差这么多,孩儿实在心有不甘。”
刘贵妃听罢,一时竟颇为自责,只是长叹不语。
秦王瞧着母妃担惊受惧的模样,心头一软,缓下面色,做出一副嬉笑之态来。
他又拈了块糕点,边吃边赞道:“还是母妃这儿糕点合口,我在藩地那几年,梦里都想吃呢。”
刘贵妃喜道:“既如此,我让膳房多做些,送到你府里去。”
秦王点点头,略带撒娇地笑道:“只有母妃最疼我了!”
刘贵妃听得喜上眉梢,可即刻又愁上眉头:“唉,也不知你在外面忙些什么,每每派人去请你,总回说在和你舅舅议事。上次你舅舅来宫里,我问他和你议的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只说你在外面处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若只是要用钱,倒还容易,这几十年来你父皇赏的东西着实不少,而今他不进后宫,我也用不上了。若是当真对你有利,母妃没甚舍不得的,只是不知你而今要作何打算?”
“这个母妃就不必操心了,我自有安排。”秦王忽而想起一事来,“对了,母妃可了解太子生母?”
“常氏?”刘贵妃想了想,摇了摇头:“当时故皇后善妒,我入宫后虽得你父皇宠爱,日子尚且不好过,何况于她。我和她还未有过照面时,她便因事触怒皇上,被打入了冷宫。”
“出身卑微,位份不高,死后不追封,也无谥号,可见父皇是真嫌恶。”秦王越说越想不通。
刘贵妃问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问起她来了?”
秦王微摇了摇头:“孩儿是觉得奇怪,若说父皇因常氏而迁怒太子,一直不待见太子,可那日在奉天殿,怎会听到太子提及生母便转了脸色,事后还亲去太乾宫拜祭,难道他对常氏还有余情?”
“若论余情,我倒听说当年常氏在王府时得宠过一段时日,你父皇登基时本想立她为妃,被故皇后所阻。”刘贵妃细细地盘了盘旧事,倒是有一两桩涌上心头来。
“后来她冷宫产子,你父皇更是震怒,将冷宫侍婢尽皆杖毙,才出生两日的太子抱给皇后抚育,留常氏一人在冷宫之中,只一日供应三餐,不许人与她说话。”
秦王听到这,都不禁微微皱眉:“这常氏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让父皇这般生气?”
“这便不知了,当年你父皇还特地下旨,不许再宫中再议论她。”刘贵妃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帝王心难测,我在你父皇身边二十几年,也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秦王哼了一声:“当然看不懂了:放着人间富贵帝王不做,偏要修什么仙,要辟谷要斋戒,又清修又戒色,拿丹药当饭吃,把经文当宝贝。若神仙是这样,要我说不做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