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一言不发，却微垂眼睑，似有一番思量。而后他抬眼望向深潭对面，乍然抬手挥袖，一道劲风击去，随着砰然一声响，对岸的石壁上绽开一道裂痕，接连便有被崩碎的落石滚滚而下。
叶长离明白萧肃其用意，她暂时还没有恢复力气，于是赶紧努力将身子撑直了些，以便看得更清楚。
一见石壁上的裂痕深浅，她已然明了，原本以师兄混元上阶的灵力，这一下过去，裂痕远不止这般轻微，看来师兄也的确受到了那股神秘力量的影响。
不过相比起自己，师兄还算能将一身的功力发挥出几分威力。
这却是让叶长离委实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偏偏是她，会如此遭受那力量的压制？难不成，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心，所以虚弱一些吗？
思及此，蓦地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刹那之间无比强烈地敲击着她的胸膛，叶长离不禁回想起来此番出山之前，山主的嘱咐……
越想越觉得莫名地惶恐，心里七上八下的，叶长离忍不住与萧肃谈道：“师兄，你可知道月琉璃的事情？”
萧肃闻言，眸光微沉，倒是难得地侧过脸来，目光倾向她，像是有意听她说下去。
于是，叶长离将山主此前授命她出山带回《江川市井图》一事简单说道了一番，也解释清楚了《江川市井图》与人皇玉章，以及月琉璃的关系。
缘于替萧肃考虑，她特意避开提及洛商国师，但一说到二十年前的事情，萧肃一贯冷淡的表情上还是掀起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波澜。
毕竟因为祖父之事，师兄从小家破人亡孤身流浪凡间，在被师姐带回九牙山之前，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何种折磨，以至心魔根深蒂固，加之重玄灵根难以控制，火上浇油，即便师父悉心教导，历经多年潜心修习，也仍然无法消除……
“师兄……”叶长离轻唤了他一声，以免他被过去的事情牵绊住了思绪。
萧肃从方才她讲到二十年前人皇玉章失落一事时，便陷入了沉思。叶长离以为，师兄大抵是想到了他的祖父被指叛国，此事与魔修，与月琉璃之间是否有关系，毕竟她自己也有过这些猜想。
然而，如若二十年前的事情延续至今，一直以来灵修界风平浪静，直到两年前魔族异军突起，挑起连云山战役，魔修的目的又是什么，很难不令人生疑。
叶长离向萧肃道出自己的疑惑，“师兄，我觉得如今发生的事情，恐怕都远远不止我们明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说及此她话音一顿，思索了片刻，似是掂量了一番，最终继续道：“我以为两年前的连云山，便是征兆，需得深究下去。山主命我出山取画，与我解释了前因后果，我却感觉他半藏半露，并且唯独提到连云山，山主未曾谈及一二……”
“连云山”这三个字，于萧肃而言又何尝不扎耳呢？叶长离明显察觉到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师兄的心情，叶长离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一分期许。
她不想回避。
一味地沉浸在虚无的矛盾与演化的情绪当中，毫无益处，叶长离不禁有些着急，为萧肃，也为自己。
“师兄，事到如今，你能信我吗？两年前我便解释过了，不是我。我没有通魔，也没有杀害箐山宗宗主和各宗弟子，我更不可能伤害师姐……”
“够了！”萧肃疾言厉色地打断道。
叶长离稍稍一怔，缘于她已经很久没在萧肃身上见到过如此“激烈”的反应。
萧肃拂袖转身，径直走过她身旁，愠怒外显，他周遭散发出的寒意愈发刺骨，势要将人冰冻三尺，令人胆颤。
叶长离不敢，也深觉不必再多言。师姐之死，是师兄至今都无法解开的心结，或许永远都解不开。不可提及，不可触碰……
纵然此时此刻五味杂陈，叶长离也拎得清轻重缓急，遂快速收拾好自己纷飞的思绪，尽可能平复下来，假装无事发生。
四肢力气回转不少，叶长离站起身来跟上萧肃的步伐，严谨地遵守着七尺界限，然不消几步，却见他在前方黑乎乎的洞口前突然停了下来。
确切而言，是两个洞口。
难不成又是一样的路？叶长离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不知怎的，忽然抑制不住地忐忑起来。
眼前所见，看上去与他们从逍遥楼底通到水路之前的甬道如出一辙，确实不免令人怀疑，他们历经艰险来到这里，接下来仅仅只是重复一段路这么简单吗？
如若不然，那是否这两个洞口，事实上又别有玄机呢？
叶长离心有疑虑，虽然与师兄之间，从微妙变得僵硬，她也只能尽力假作相安无事，而与之商议道：“师兄，眼下该如何是好？你我分头行动，还是……”
她似有思量，斟酌良久后继续道：“不如择其一，我先前去试探一番，你在此等候，如若半个时辰之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便选择另一条路……”
叶长离明白，他们现在时间紧迫，理应采取第一种方式是为上策，可倘若她先行试探，却能令师兄后行更为稳妥。
不消思量，叶长离本欲擅作决定，不料在准备动身之际，却被萧肃冷言打断，“你自己现下如何，心里没数吗？”
叶长离微微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师兄应当是在暗指自己灵根被压制一事。
莫非……师兄在担心她？还是……纯粹觉得指望不上她？
应当不会是……
“能有何用？”
一盆凉水浇下来，彻底浇灭了窜动的火苗。
叶长离不禁暗讽自己想太多，师兄她还不了解吗？那自然是后者了。
“你在这里等着，半个时辰。”
话音未落，不待叶长离反驳，萧肃兀自便举步走进了左边的洞口。
叶长离连忙上前几步去看，萧肃素白的身影却很快全然没入了深邃的黑暗之中。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当下即忍不住迈出步子，可走到洞口，又不得不强忍着冲动退下来。
“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