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孩童？”
宋星摇身上被绑了个严实，指头粗细的麻绳交叉缚住她的胳膊，反手倒背在身后，她试着用力挣了挣，不出意外，绳索的扣子锁得紧紧的不留半分缝隙。
“你是什么人？”
眼前的人只有八九岁孩子的高度，脸上五官尚且稚嫩，眼中却透出阴狠，蹲在宋星摇身前冷声质问。
宋星摇抬起头仔细看了看他，歪头不忿道：“这话该是我来问你吧？”
她回客栈时迷了方向，半路听见有人低声呜咽，走进了去瞧，发现是个哑童在哭。她以为哑童怕黑，便按哑童所指的位置送他回家，谁知进了院子，竟被人敲晕绑了起来。
哑童不哑，说话的声音也是成人语调。
他嘴角单吊，邪笑着打量宋星摇，“模样倒是俊俏……”
“得了吧！你……哈，就你？”
宋星摇躲过那人的手，眼中尽是鄙夷、讥讽，故意上下反复瞧着那人。
“我怎样！”
那人霍地起身，拧着眉瞪向宋星摇，她的眼神刺痛了他的某条神经，脸上青黢黢很是难堪。
“你怎样？”宋星摇好似听见好笑的事情，咧开嘴无声笑起来，边笑边直起上半身，几乎与那侏儒平视，“你看你，和我坐着一般高呢！”
“呸！”
侏儒最是记恨别人笑他身高，听宋星摇明晃晃讲出来，立刻恼羞成怒，对着宋星摇狠狠啐了一口，伸出手欲撕扯宋星摇的外裳。
宋星摇向一侧倾倒半个身子，双腿发力一蹬，踢到那矮子的肩头，把那人踢得后退几步，矮子脸部扭曲，提气再次上前，绕到宋星摇身后抓住她的发髻，顺势向墙上撞去。
宋星摇心中极度委屈，本开开心心出来逛花会，先是遇到黑衣人，又被这侏儒骗来，还遭了他的打，当真是祸不单行。
她的脸颊挤在墙壁上，嘴角凉凉的沁出血迹，泪花已然噙在眼底却死死忍住，硬抗下头皮传来的撕扯痛楚，腰间发力扭正了身子，重新踢倒那人。
侏儒向后踉跄，手脚挥舞着想找回平衡，谁知几步之后脚下踩空，撞翻了身后的一只石龛，坚硬的石头摔到地上，盖子震得松散开，里面扑簌簌洒出木屑来。
侏儒见石龛摔落，脸色有些紧张，慌忙蹲下身快速将木屑拢回，宋星摇趁机缓口气息，倚身在墙角压住满腔的气愤，盯住侏儒，心里琢磨着如何逃出，正瞥见那摊木屑之中露出一只肥厚的灰蛾，一点点展开双翅准备起飞。
那矮子见飞蛾欲动，直接用石龛扣住它，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着盖子贴着翘起的缝隙挪动，最终合拢石龛，这才略松口气，重新将石龛摆放到台上。
宋星摇眼中尽是怒气，见那人踮起脚才放好石龛，嗤笑道：“你不会以为，你自己看不到了，别人也看不到吧？”
侏儒回头阴狠地看了宋星摇一眼，目光转向门边，就见一人推开房门冲进来，扫过地面还残留的几许木屑，颇为不满地怨怪侏儒：
“你差点坏了大事！”
他侧过脸瞟了眼宋星摇，又继续道：“她身份未明，何必诱捉她回来横生枝节！”
宋星摇心中一沉，终于知道被何人关了去：此刻出现的人正是白日里借天地胡言的道士！
“正是因为身份不明，所以才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不然就像你一样，当着那么多人被她问得无法分辩，若不是我煽动百姓配合，你才是要坏了大事！”
侏儒并未因道士的埋怨而惭愧，反倒背过手，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仰起头辩驳道。
道士气势弱了几分，不与其争辩，绕过侏儒去查看石龛，再开口已然再无指责，“虫母没事就好。这女的，你想怎么处理？”
“哼！反正她是不能活着离开了，不如先解解我的火气。”
侏儒言语粗鄙，说着手腕一翻，袖子中滚出一枚杏仁大小的黑丸，脚下发狠踹向宋星摇的后膝，宋星摇吃痛半跪，那人顺势掰开宋星摇的嘴将黑丸塞了进去。
他用手背蹭了蹭宋星摇的脸颊，见她扭头躲开怒视自己，无所谓地阴笑几声，继而眼神一狠，故意以手背重重一拍她的脸，立时浮出一片模糊不清的红印。
“不急不急，两刻钟后，你会浑身无力，任我摆布，我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张牙舞爪！”
“滚开！”
宋星摇满脸厌恶地喝斥，眼神沁出浓烈的愤恨依次瞪向两人，“再靠近，我就踹你、撞你、咬你！等我出去，绝不放过你们！”
“好、好、好！”
矮子不屑的嗤笑一声，连连道好，狠毒的视线沿着宋星摇的皮肤游走，见她被看得脸色铁青才欣然作罢。
“那就看看，是你逃得快，还是我的毒性快咯！”
他目光一厉，扭头就走。
那道士严肃地打量着宋星摇片刻，又望向侏儒的后背，露出些鄙夷，随他一同出去。
待两人关门离去，宋星摇表情中的愤恨、逞强立刻消退，毫不迟疑地开始整理思绪，思考如何脱身。
她试着干呕，想吐出药丸，可腹中空空，那枚黑丸早化在血液当中开始向周身发散，按那侏儒所言，距离毒性发作只余不足两刻了，她当机立断放弃催吐的法子，环顾四周，打算想办法逃走。
屋中除却一尊石龛、一张案台，并无杂物，房门外必有人盯守，若想逃，只有从那扇窗户钻出了。
幸亏那矮子不知自己的变幻本领，放心将她留在屋中，宋星摇闭上眼，暗自催动谍庄秘术，变成个少年模样。骨骼随着身量变得瘦小而缩短，套在身上的麻绳露出缝隙，松垮下来，她扭动着肩膀，终于将手抽出解开了绳结。
她留心静听屋外，无人发觉，蹑手蹑脚地走到窗下，贴着墙辨听，屋外一片寂然无声，只有林蛙偶尔蹦出一声鸣叫。
此处必偏远荒僻，就算喊叫也未必能叫人听见。宋星摇深深吸口气，脸颊传来肿胀的痛感，她脚下略有虚浮，踉跄几步悄声走到门前侧耳，外头无人说话，那两人应该不在近处。
留给宋星摇的时间不多，她必得赶快想法子逃出去才行，否则一想起那个矮子淫邪的表情就隐隐作呕。
她轻手缓缓掀开窗，正准备翻窗逃走，瞥见台上放得端正的石龛，心里生出计较，这石龛当中似乎有何重要之物，不如偷了去，给这两人找找麻烦。
她退回几步，慢慢打开厚重的石盖，靠近缝隙向里瞧去。
指尖处漫出石料的冰凉，龛中灰蒙蒙一片，宋星摇费力去看，突然眼前一花，一只飞蛾扑腾着直向她的眼睛冲撞而来，扇动中，细小的木屑飘进宋星摇眼里，立刻生出细密尖锐的酸痛。
宋星摇忙闭上眼去躲，手中不稳，石龛径直摔到地上砸出巨大的震响。
“不好，那女的要跑！”
屋外两人已然发觉异动，急迫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宋星摇强睁开眼，眼圈被木屑刺激得通红，顾不得理会洒落地面的灰蛾，几步跑到窗下，推开窗，再无迟疑地跃出屋外，沿着路便跑。
矮子跟着跳出窗外，莫看他身形矮小，运功跑起来也是飞快。宋星摇眼睛刺痛，路又不熟，只得摸黑硬着头皮向前拼命赶。
这路并不像官道那般平整笔直，稀稀落落的矮房毫无章法地铺排，岔路口杂物堆积。她经过一处便踢倒一处，一时间倒与侏儒隔开了距离。
可宋星摇并不敢停下，她的腿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仿佛踩到翻涌的海浪之上，每一步都无处着力，带着她整个人发晕。
后头的人奋力踹开倒塌的碍事的杂物，夜色如浓墨，就看这矮小却灵活的影子飞快蹿到树干之上四处眺望，费了些功夫终于寻到宋星摇的踪影，她已朝着崎岖的房区深处去了，他眼里凶悍毕露，纵身一跃，再次向宋星摇那边追赶。
宋星摇见缝隙就钻，挑着小径毫无头绪地边躲边逃，胸膛里的震荡冲上头顶，四肢却越发软绵无力，就在力竭之际，终于恍惚见到前方不远处立着个修长的身影。
“有人……去求他帮忙……”
她默念着，鼓励自己跑一步、再跑一步，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散去，只残存于她即将泯灭的意识中。她狠狠咬破嘴唇，换来片刻的清醒，提气向前，逐渐靠近人影。
“救命……”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倾身倒向那人。
那人伸出手臂揽住她，低头去看，就见怀中之人本是青涩稚嫩的少年模样，随着空气凝滞，转瞬变成位眉黛浓丽、面容英气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