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至尊公子,您这个名字还真是,真是贵气逼人呐”,诸葛村夫笑眯眯地盯着猴王看了又看,眼神之中满是玩味。猴王则是学着诸葛村夫先前那般姿态,摊开双手满脸坦然地答道,“嗨,不怕各位笑话,我爹天生是个赌鬼,最爱耍的便是牌九,他老人家凡事都爱图个大吉大利,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么个诨名”。慕容昕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上下打量着猴王,冷嘲热讽的调侃道,“依着至尊公子所言,你一人一船,便敢横渡整个东海,端的是好魄力啊”。猴王大大方方地与慕容昕对视了片刻,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含糊其辞地答道,“让慕容姑娘见笑了,渡海这事儿吧,属实是我孟浪了。幸亏遇到诸位恩公仗义出手,否则我怕是真要葬身鱼腹了”。
慕容昕闻言只是“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真的嘛,我不信”。
诸葛村夫见状,则是见缝插针地打起了圆场,“至尊公子漂泊多日,这会儿肯定是乏了,不如先移步去舱中休息一番,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说,如何”,见猴王点头,又大声吩咐道,“子乔,你去船舱找个房间,先帮至尊公子安顿下来再说”。猴王拱手道谢,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跟在子乔身后,迈步进了船舱。“敢问诸葛公子,刚刚这位至尊公子说的话,你觉得如何”,慕容昕瞥了诸葛村夫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诸葛村夫无所谓地笑了笑,又转头望着舱门的方向,不徐不疾地说道,“本就是萍水相逢,有些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谁又能说得清呢。行商在外不易,各路的朋友都该尽量结交,单冲至尊公子这身实打实的功夫,便足以让我高山仰止、顶礼膜拜了,此刻真恨不能与他把酒言欢,结为兄弟呢。至于说至尊公子姓字名谁、家住何方,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去,这些却是于我无关了”。
其实诸葛村夫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明明知道那位至尊公子在信口雌黄,可偏偏从见到这人的第一眼起,自己心里就凭空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来。这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说不清道不明,可心中感受,却又是分外的真实,也许是一见如故,也许是惺惺相惜,也许是臭味相投,总之,诸葛村夫说他想跟猴王把酒言欢结为兄弟,而这便是他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诸葛公子所言甚是,小女子受教了”,慕容昕嘴角挂着一抹迷人的浅笑,深深地盯着面前这个英俊的胖子看了几眼,突然觉得在同龄人中,这位诸葛公子的眼光与见识,确实称得上是出类拔萃、头角峥嵘了,只不过比起那位至尊公子来,终归是要差上一大截的。没办法,毕竟俩人的颜值、身材,都在那里摆着呢,在一个怀春的少女眼中,诸葛村夫与至尊宝的差别,就如同沸羊羊和喜羊羊一般的悬殊。
逼仄的船舱过道内,猴王缓缓跟在子乔身后,只见他双耳微微一动,嘴角随即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心底却是暗暗给诸葛村夫点了个赞,直夸他懂事儿。片刻之后,猴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一个普通货仓,货架上堆着各式货品和杂物,墙边码着一排大木箱,上面铺了张薄木板,勉勉强强能躺下一个成年人。子乔从隔壁舱室找来一盏油灯,嘱咐猴王点灯时务必要小心火烛后便走了,猴王将铁棍立在墙角,又掸了掸木板上的浮灰,便从麻袋中掏出狼皮铺了上去。猴王躺在狼皮上,头枕着双手,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双眸之中闪着淡淡的蓝光,他此时的目光,已是洞穿了三层甲板外加一道青色裙摆,肆无忌惮的锁定在那具婀娜多姿的胴体上。
有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猴王早已过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年纪,哪怕在水帘洞中鳏居了数十载,却始终改变不了,他对艺术最纯粹的欣赏与追求,毕竟于猴王而言,他从来只在乎眼前的苟且,根本就不care什么狗屁的诗和远方。猴王伸手擦了把流到嘴角的口水,眼神依旧是那般清澈见底且天真无邪,他坚信相逢便是有缘,在不违背妇女意愿的前提下,自己有义务送这位慕容姑娘一场,泼天的鸡缘。话说傍晚时分,诸葛村夫将猴王邀到自己舱中,简简单单置办了两壶浊酒、四个小菜,二人相对而坐,把酒言欢、边说边聊,虽是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端的是酒逢知己、惺惺相惜,不过几杯酒下肚,两人便各自打开了话匣子,天南海北的一通胡吹乱侃。
正所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舱外月明星稀潮起潮落,舱内把酒言欢称兄道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猴王与诸葛村夫是越说越投机,越聊越入巷。别看诸葛村夫生的五大三粗,可酒量却是稀松平常,不过是三杯浊酒下肚,那张大圆脸便好似母猴屁股一般通红,猴王则是抓住机会,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反正他此时的人设,只是一个从东胜神州来的土包子,凡事不懂就问,也没啥丢人的。
一壶浊酒都未喝完,那诸葛村夫已是酩酊大醉,猴王将他扶上床榻,又喊了子乔过来照顾,这才回到自己那间货仓,躺在狼皮上默默地想着心事。据诸葛村夫所言,今日是齐王建十五年三月初八,猴王自然记得这位大名鼎鼎的齐王建,他是公元前264年登基,公元前221年被始皇帝活活饿死在封地的。简单换算一下便知,今年正是公元前250年,离着始皇帝一统六合,也就只剩不到30年的光景了。诸葛村夫一家乃是齐国临淄城里,有名的豪富之家,主要经营布匹绸缎一类的生意。诸葛家祖籍本在齐国即墨,待到燕将乐毅率领五国联军灭齐时,诸葛村夫的父亲毁家纾难,帮助安平君田单死守即墨城,后来又跟着田单举家迁去了临淄。凭着安平君田单的帮衬,诸葛家总算是在临淄城内另起炉灶,站稳了脚跟,只是生意一直做的不温不火。
可说来也怪,自从诸葛村夫降世后,诸葛家的生意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红火了起来,就好像老天爷,追着他家赏饭吃一般。哪怕后来安平君田单遭君王后所忌,被逼出走赵国为相之时,诸葛家依旧是日进斗金、稳如泰山,短短不过十余载,便已成了临淄城内,首屈一指的巨富之家。更有意思的是,诸葛村夫他爹逢人便说,诸葛村夫这名字,乃是仙人托梦所赐,梦中那仙人还说了,此子身负大机缘、大气运,日后若是经商,必成商贾巨擘;若是从政,必是出将入相;若是修道,必然举霞飞升。随着诸葛家生意越做越大,神仙梦中赐名之事,也是不胫而走,而且是越传越邪乎,也正是凭借这个玄而又玄的都市怪谈,诸葛家的三公子,顺利跻身于“临淄十少”之一,虽是敬陪末座,但区区一阶商人之子,能和一众王孙公子同列,也算是光耀门楣、与有荣光了。
讲道理,洪荒世界确实是有仙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天上的神仙是不是没事儿闲的,专门托梦去帮别人儿子起名,这就要另当别论了,反正猴王是肯定不敢苟同的。当然也说不准,纯粹就是诸葛老爷子那晚喝高了,又或者是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蘑菇,出现幻觉了,总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六合之外存而不论,“诸葛村夫”这名字确实磕碜了点儿,但总比什么“狼傲天”之类的,要强多了吧。讲道理,诸葛村夫的家事,跟猴王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真正能让猴王感兴趣的,还是临淄城悠久的历史,以及扑面而来的人文气息。
据史料记载,早在公元前670年,也就是距今四百年前,齐国名相管仲,便在临淄城内开设了七家官办的“女市”,所以说这管仲老爷子,才是风俗业真正的开山祖师爷。四百多年过去了,如今的临淄女市,早已是鳞次栉比、高楼林立,既实现了产业的规模化发展,又容纳了海量的就业人口,仅就占地面积而言,甚至要比闻名遐迩的稷下学宫,还要大上一倍不止。尤其每到傍晚时分,徜徉在女市的街道上,所见皆是五彩斑斓、所听皆是莺歌燕语、所闻皆是香气氤氲。若是你此时停下脚步,于闹中取静用心去感受,有时候,你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整条街都在一上一下的微微颤动。摩肩接踵、挥汗如雨,良辰美景、繁荣娼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便是临淄城,最靓丽的那道风景线。
哪怕临淄城一度被燕军攻陷,但“女市”却依旧完好无损,门庭若市不说,甚至随着大量燕军的踊跃消费,营业额反而呈现出了爆炸式的增长。此处只能感慨一句,临淄城用它深厚的文化底蕴,还有那扑面而来、蒸蒸日上的人文气息,让这些远道而来的燕军,淋漓尽致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囊中羞涩,外加鞭长莫及。换个角度看,临淄城的“女市”,也算为日后的齐国复国,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猴王与诸葛村夫这顿酒,大半时间都是在听,诸葛公子绘声绘色地描述,临淄“女市”中的各种人文盛景。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毫无疑问,诸葛村夫这家伙,绝对是个喜欢历史人文的有志青年,与猴王堪称是一对志同道合的难兄难弟。本来猴王还寻思,等去了南州俗世,要学那徐霞客一般,用双脚去丈量洪荒世界的大好河山,体验各地的人文盛景来着,他是既要眼前的苟且,又要湿和远方。结果被诸葛村夫绘声绘色、诲淫诲盗的一顿忽悠,便立刻下定决心,立志要在临淄城里买房安家了。
此处有词赞曰: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笑时犹带唇齿香。试问临淄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有诗赞曰: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淫者留其名。又有诗赞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做人流。守宫花草埋幽径,姜齐衣冠成古丘。双峰半落青衫外,一水中出白鹭洲。总为浮云能避日,临淄不见使人愁。
猴王此刻已是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在脑海中勾勒着临淄女市里,各种不可描述的软玉温香、缱绻旖 旎,不知不觉间竟是错过了困头。百无聊赖之际,猴王眼底闪过几道蓝芒,嘴角微微上扬,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边朝慕容昕舱室的方向,深情款款地望了过去。“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小鸡。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我要谢谢你,因为有你,爱藏在裤底。谢谢你 感谢有你,把性福传递”。一夜无话,美梦酣甜,待到翌日天明,猴王依旧宅在货仓中,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由衷地感慨道,“临淄女市虽好,但也不能冷落了眼前人啊”,言罢便继续催动瞳术,隔着几层木板,瞪着一双蓝中透黄的虎目,聚精会神地欣赏起那道曼妙的身姿来。
烈日炎炎之下,一道身穿青裙的倩影,亭亭玉立地靠在甲板侧舷,阵阵略带腥咸的海风,轻轻拂过她美颜美焕的俏脸,那双盈盈如秋水泛波的蓝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边的云彩。其实慕容昕一直知道,看风景的她,早已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就比如那些在甲板上假装忙碌,时不时便要偷偷朝自己瞄上几眼的船工;又比如此刻身旁,正在对自己嘘寒问暖、大献殷勤的诸葛村夫,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些来自于雄性的凝视,竟是可以透视的,实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令人防不胜防啊。猴王嘴角挂着天真无邪的浅笑,此刻他早已打定了主意,临淄的女市要逛,慕容昕的一血也得拿,成年人才不会做什么选择,他全都要。当然,原则上,猴王是绝对不屑去做,任何违背妇女意愿之事的,若是能两厢情愿、你侬我侬,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么具体问题就只能具体分析了,原则上,先上车再补票,日久生情也不是不行,毕竟猴王在水帘洞苦捱了数十载,就算他一不小心,真的擦枪走火了,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嘛。
此时呼延力正满脸不屑地看着,死皮懒脸的诸葛村夫,硬凑在慕容昕身边,东拉西扯的一通尬聊,突然听到头顶桅杆上,传来一声疾呼,“船首西北方十五里外有船,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这两天是怎么了,尽遇到些不请自来的主儿”,诸葛村夫讪笑一声,冲慕容昕点点头,便带着子乔踱步去了船头,手搭凉棚踮着脚尖,朝西北方勉力望去。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桅杆上瞭望的船工突然歇斯底里的高声喊道,“黑旗,黑旗,那船挂的是黑旗。东家,是海贼,海贼盯上咱们了”。诸葛村夫踮着脚尖,终于是在海天相交处,勉勉强强看见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儿,随即转过身,朝自家船上的桅杆看去。只见桅杆上有两面大旗正在迎风飘扬,一面白旗上绣着“诸葛”两个蓝色大字,白旗下面挂着一面黑旗,黑旗正中用红线绣着一个斗大的“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