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僵尸替身与死亡游戏
书名:夢魔驚魂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16698字 发布时间:2023-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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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僵尸替身与死亡游戏


  1

  “你推开这道门,直走,然后向右拐,那个房间就是靳远的,我就不进去了。”一直走在前边的杨芯芯突然停下来,对后面的何欢说。

  何欢狐疑地看着杨芯芯,她那一张线条模糊的脸此刻几乎全部进入了阴影里,本来就不漂亮的她此刻更显得难看。真奇怪,像她这样的女孩本来只有暗恋帅哥的份,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个校草级帅哥做男友,现在都毕业一年了,还整天腻在一起,还是在这样暧昧的地下室里。

  “你为什么不进去?”何欢问。她想,红颜薄命,这话同样可以用在男人身上,那个校草级帅哥靳远几个月前出了车祸头部受伤,前几天刚出院,现在还是植物人。

  “我还要赶着上夜班”杨芯芯看了一下表,“记着我给你交代的事情,我天亮回来。”

  杨芯芯先走了,何欢一个人向靳远的房间走去。她跟杨芯芯其实并不熟,看在她可怜的份儿上才答应替她照顾靳远的,另外换一些急需的生活费。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可真不容易,所以多交一些朋友多帮助别人也许会给自己多铺一条路。

  何欢推开靳远的门,一股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何欢忽然就很感动,看来只有像杨芯芯这样的女孩才会这么用心照料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的男孩吧。

  这个房间很简陋,只有一些不能缺少的家具和日用品。靳远躺在一张铺着粉色花朵床单的单人床上,静静闭着双眼,苍白的脸颊清瘦,却很干净。

  如果时光倒流五年,在何欢第一次看见靳远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想到会有今天。何欢曾经那么用心暗恋着靳远,却永远待在不能靠近靳远的地方,她甚至怀疑靳远根本就喊不出她的名字,甚至记不得她这张脸。

  何欢揭开靳远身上的被子,看到他曾经健硕的身体就这样无知无觉地横在床上,顿觉一阵心酸。她开始按照杨芯芯交待她的那样给靳远翻身,按摩四肢。她一边按摩一边注意着靳远脸上的表情,他像是睡着了,毫无反应。但何欢的脸还是红了,靳远虽然是病人,但她还是把他看作自己心仪的男孩,不太习惯接触他的身体。

  何欢替他擦拭嘴角溢出的唾液时,发现靳远的枕头下面有一个硬皮本。何欢轻轻拿出来翻了几页,竟然是杨芯芯的日记。里面断断续续记录了靳远出事以来她的心情,以及对靳远的呼唤。何欢看着看着不禁念出了声,后来索性学着杨芯芯的口吻在靳远的耳畔一段段念着:

  “阿远,我是多么地爱你啊。你现在就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吧,就一眼我就满足了。”

  念到这里,何欢忽然停了下来。她觉得这句话就仿佛她此刻的心情。她以为自己有了男朋友就能够不再挂念靳远,却发现此刻自己竟然会这般投入,仿佛靳远真的属于自己一样。

  可是靳远还是无动于衷。何欢累的时候,就躺到旁边的沙发上睡着了。

  清晨杨芯芯神情疲惫地回来了。何欢没有问杨芯芯夜里去做什么工作,看着她与往日迥然不同的妖艳打扮还用问什么呢?但何欢根本没有看不起杨芯芯,如果换作自己,是自己的男朋友齐溥变成了植物人,自己会不会像杨芯芯这样做呢?

  何欢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深秋的清晨很冷,何欢不由缩了一下脖子。附近的环境很好,是富人的别墅区,杨芯芯租下了物业公司的一间地下储物室与靳远栖身。

  何欢站在街头等公交车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何欢一回头,顿时惊呆了。

  只见一整夜如同死尸一般毫无反应的靳远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后。

  2

  何欢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脸色比看到鬼还难看。靳远却在路灯下微微地笑着,身上套着厚厚的深蓝色外套,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很明亮。他对何欢说:“你是何欢吗?”

  何欢这才说出话来:“你……你醒来了?这么快?芯芯呢?”

  靳远却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我哥哥了?我是靳远的弟弟靳方,很感谢你替芯芯照顾我哥哥。”

  何欢更懵了。靳远什么时候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呢?

  靳方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吃早点怎么样?”

  何欢有一堆疑问,于是答应了。两个人坐在有暖气的快餐店里,一人一个地中海式汉堡,一杯热奶茶。

  靳方说:“其实芯芯也不知道靳远有我这么个弟弟。所以请你替我保密。还有,”靳方取出一张银行卡交给何欢,“这张卡上面是我的一些积蓄,请你以你的名义转交给芯芯替我哥哥做康复治疗,还有,换一个好一些的住处。”

  “可是,”何欢收起银行卡问,“你为什么不露面呢?”

  靳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担心杨芯芯知道靳远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弟弟,会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抛弃我哥哥的。”

  何欢急忙摇头:“不会的,芯芯绝对不是这样的女孩!靳远是靳远,你是你,芯芯爱的是靳远,怎么会把你当成靳远的替身呢?”

  靳方苦笑了一下说:“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银行卡里的钱你自己留一部分吧,就当作我对你照顾我哥哥表示感谢。”说完就要离开。

  “喂,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何欢冲着他的背影问。

  靳方回头微微一笑:“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

  靳方走了,何欢仍然在发愣。她问自己,这个靳方跟靳远看起来没什么区别,那么自己会不会爱上靳方呢?

  她摇摇头。怎么会呢?

  上午何欢趁老板不在,偷偷上网写博客,最后一句话是:

  “我真羡慕她,我真想代替她。”

  晚上下班的时候,何欢偷偷溜到博客上,发现一直无人光顾的博客赫然出现了一句匿名留言:

  “代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你照我说的做。”

  何欢吓了一跳,继而想一定是哪个无聊的人随意的留言,便释然了。

  男朋友齐溥打来电话说一起吃饭,何欢拒绝了,说要赶着去照顾病人。齐溥问是什么样的病人,何欢吱晤了一会儿说是个老太太。齐溥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何欢从自动取款机上取了五千块钱交给杨芯芯,她不敢一次给太多否则无法解释。何欢又用自己的钱买了一束康乃馨。康乃馨的名字里有一个“康”字,何欢希望靳远能早些康复。

  杨芯芯拿着何欢给她的钱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还你的。”然后又问她:“你看我的日记了?”

  何欢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杨芯芯勉强笑笑:“没什么。”然后就旁若无人地梳妆打扮,把自己弄得不像自己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何欢坐在靳远的床边,呆呆地看着他。她还想给靳远读杨芯芯的日记,手伸到枕头下面,却摸了个空。

  给靳远按摩手臂的时候何欢发现他的指甲长了,于是就细心地给他剪指甲。他的手掌很大很厚,手指很长。何欢握在手里心咚咚直跳。她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自己在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很冲动地把唇凑到靳远的唇边,却是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吻下去。

  她想起了齐溥。

  这个时候何欢看到靳远的下巴上冒出了一颗小小的痘痘。

  她从包里掏出来一瓶芦荟凝胶,准备给他涂上去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她想了想,将芦荟凝胶放了回去。

  早晨何欢离开的时候,在昨天靳方出现的地方停留了片刻。靳方没有在,何欢心里隐隐地失落。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有人拍她的肩膀。

  靳方仍然是昨天的那幅打扮,似乎刚刚睡醒。恍惚中,何欢再次以为是靳远醒了过来。

  “何欢”,靳方叫着她的名字,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事吗?”何欢上前了一步,她有些近视,所以靠近一些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没什么,我只想提醒你,今天中午,不要去你男朋友那里。”

  “为什么?你连我的男朋友都知道,你到底是谁?”

  靳方没有回答,转身走掉了。他扭头之前,何欢已经清楚地看到了,靳方的下巴很光洁,没有长痘痘。

  3

  一上午何欢都在想靳方的那句话。这句话本来是莫名其妙的,却不能多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忍不住给齐溥打了个电话,问他中午准备做什么。

  齐溥说当然是等你来吃饭了,我做了香辣小排骨给你吃,我就不信吃不胖你。

  齐溥这边很对头,何欢决定中午去齐溥那里,就冲着香辣小排骨也要去。

  齐溥租了僻静的一室一厅单元房,是自在的soho一族,给杂志社画插图。何欢进门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开胃的菜香和齐溥的拥抱。

  何欢坐在餐桌前准备开吃的时候,齐溥突然说如果有点酒就好了,于是让何欢等她,自己下楼去买啤酒。

  何欢站在五楼的阳台看齐溥过马路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阳光正好透过对面高楼的缝隙射进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景。但她还是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和一阵惊呼。但后面都是安静的,包括何欢跪在齐溥的尸体面前时,觉得满地的血液也是安静的。

  那个时候她无意抬头看到了一张面孔。后来她一遍又一遍努力回想那张面孔,竟然越来越觉得是杨芯芯的那张脸。

  杨芯芯在地下室问何欢:“你觉得我比你幸运,至少靳远还活着,还是觉得你比我幸运,少了一辈子的负累?”

  何欢说:“我很羡慕你。”

  杨芯芯满足地笑了,收拾好自己就走了。何欢有好几天没来了,杨芯芯就少挣了许多钱。

  何欢一边给靳远按摩一边流泪,她想如果自己那天中午不去齐溥那里吃饭,齐溥就不会兴致突发去买啤酒,就不会死。

  她忽然想起靳方交待她的事:“今天中午,不要去你男朋友那里。”

  还有事发现场杨芯芯那张脸。

  可是肇事司机的资料显示他与这些人都无关,而且警方的结论是,靳远因为违反交通规则横穿马路负主要责任,肇事司机负次要责任。

  几天过去了,靳远下巴上的小痘已经消失了,像靳方的下巴那样光洁。

  何欢用齐溥留给她的那个笔记本上网时,发现收藏夹里竟然有自己的博客地址。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齐溥怎么会有自己的博客地址呢?

  难道那个匿名留言的人竟然是齐溥?

  何欢出了一身冷汗,咬了咬牙进入自己的博客。她几天没上网了,发现那个匿名人有一条新留言:

  “我想你一定能够代替她,不相信我们打赌?我押我的性命。”

  留言时间正是齐溥出事的那天中午,那时何欢正坐在到齐溥那里的公交车上。

  何欢一直在发抖。她只是不明白,齐溥并没有输,怎么就没命了?

  难道齐溥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自杀?他知道了自己在照顾靳远?他非要让何欢亲眼见到他粉身碎骨?

  一定是这样,齐溥看过自己的博客,虽然博客里没有提到过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但傻瓜都能看出来何欢另有所爱,虽然那是曾经。

  何欢发疯一般将自己博客里所有的文章全部删掉,包括那两条匿名留言。她不敢再接近靳远,那样会令她有罪恶感。她想,明天一早就把靳方卡里余下的钱全部给杨芯芯,然后就辞职,远离这一切。

  然而,真的能够远离吗?

  4

  天亮的时候何欢没有在老地方见到靳方。她请了假没有去上班,找了在银行上班的老同学查靳方那张银行卡的资料。

  银行卡的户主竟然是靳远的名字,身份证号也是。开户日期是五年前。

  何欢按照银行资料里靳远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开口就说:“我找靳远。”

  对方说:“对不起,我是他的弟弟靳方。”

  何欢说:“无论你是谁,我找的就是你。”

  对方说:“何欢,是你呀。我也在找你。”

  见了面,何欢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靳方看。靳方说:“好了,别看了。我就是靳远,出事的人其实是我弟弟。”

  何欢惊骇。她想,自己那些个夜里用心照顾的,竟然不是自己深爱过的人吗?原来那个才是爱情替身?齐溥仅仅就因为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替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何欢发疯一般把靳远推到墙边,用力挥动拳头向靳远打去,落下的时候却又悄无声息。

  打死靳远也没有用,齐溥不会再活过来。

  何欢喘了几口气朝靳远喊道:“你那天中午为什么不让我去我男朋友那里?你怎么知道他会出事?”

  靳远却说:“你以为我是神仙,可以未卜先知?我不让你去他那里是因为,那天杨芯芯要去他那里跟你摊牌。”

  何欢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自己跪在齐溥尸体旁边时,人群里的那张脸。

  “杨芯芯去齐溥那里跟我摊牌?”何欢问。

  靳远说:“杨芯芯早就不爱我了。她爱的是齐溥。”

  何欢睁大了眼睛。她想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就错了。齐溥不是因为自己照顾靳远——不,是靳方——而自杀的,这太荒唐了。他那天横穿马路的时候一定是看见了杨芯芯,走神之际被车撞飞的。

  何欢突然就释然了。可是,为什么却又想哭了昵?

  何欢问靳远:“为什么你不告诉杨芯芯,受伤的人不是你?”

  靳远说:“这是我对杨芯芯的惩罚。她背叛了我,为什么不接受惩罚?”

  何欢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么,你爱杨芯芯吗?”

  靳远呆了呆,摇摇头。他说:“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另有所爱。”说完他用温柔的眼神看了一会儿何欢,转身走了。

  何欢定格在原地很久。她想,难道齐溥在自己的博客里匿名留言是因为他想让自己代替杨芯芯陪那个植物人,从而让杨芯芯代替自己做齐溥的女朋友?

  却不料齐溥还没有实现这个愿望,就死于非命?

  想她,如果这些推论都是真的,那么,再如果那个植物人是靳远而不是靳方,自己或许真的可以代替杨芯芯。

  还有,刚才靳远说的那些话,看她的眼神……不,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5

  “你真的要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呢?”杨芯芯又着急又沮丧。

  何欢淡淡地说:“靳远已经不可能醒过来了,也许你可以考虑放弃。”

  杨芯芯坚决地摇头:“我不会放弃阿远的,即使他一辈子不醒来我都不会放弃。”

  何欢心里就开始疑惑。她想杨芯芯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赎罪吗?靳远和文溥,她究竟爱哪个?

  何欢问杨芯芯:“靳远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杨芯芯很茫然:“你要靳远的手机号码做什么?你不会想在将来的某一天给他打电话吧。嗯,没准儿,他真的可以接听。”边说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靳远。

  何欢不动声色:“也许你现在可以试试打他的电话,看他接不接。”

  杨芯芯不解地看着何欢,看她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告诉我他的号码。”何欢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杨芯芯说了一串电话号码,正是白天何欢打过的。

  “您拨的号码已关机。”何欢用的是手机的免提功能,所以杨芯芯很清楚地听到了这句提示音。杨芯芯用嘲讽的目光看着何欢,何欢的脸色有些发白。

  ‘好吧,我答应你,再继续照顾靳远一段时间。不过,我随时会走的。"何欢收起手机。

  杨芯芯走了。何欢无心给靳方做按摩,打开笔记本电脑,顺手就上了自己的博客主页。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博客早已空空如也。

  可是,出乎何欢的意料,空空的网页上面,竟然出现了一条新留言:

  "给你出一道选择题:A代替她:B做自己。你必须做出选择,如果删除留言代表你选A,否则代表你选B。"

  留言者仍然匿名。

  何欢思索了很久。她想自己还是错了,匿名者并不是齐溥。齐溥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可能在她的博客上留言了。这个结论从某种程度上讲对何欢是一个解脱。但是,谁是匿名者?靳远吗?

  靳远为什么在鼓动自己代替杨芯芯?这个代替又是什么意思?对于何欢来讲,代替杨芯芯就是替换她的位置,以爱人的身份照顾靳方。

  对,是靳方而不是靳远,所以何欢选B。

  于是何欢轻轻关掉博客。靳方很乖地睡着,何欢给他喂了点水便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个潮湿而阴冷的地下室里的沙发似乎很有魔力,每次何欢都会睡得很熟,忘掉要每隔两个小时为靳方翻一次身。

  今晚似乎特别的冷。外面在下雨,寒气逼进来,何欢整个身子都缩在一起仍然很冷。但是她的头很沉,无数次梦见自己起身加厚了被子,可是那似乎只是一厢情愿的梦幻。

  后来,何欢梦见靳方从床上慢慢地爬起来,抱着一床被子走到自己的沙发前给自己盖上。何欢想,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且不说靳方身体康复,起码自己是不冷了。

  可是何欢发现自己真的不冷了。

  天快亮的时候何欢终于睁开眼睛准备去给靳方翻身,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后才发现靳方的一床被子真的盖在自己身上。而靳方的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何欢呆住了。难道凌晨发生的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的?

  不,靳方是个没有意识、不能行动的植物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何欢想到自己每夜都照顾靳方照顾得很粗心,可是他竟然身上没有异味,连褥疮都没长;何欢想到自己每次给靳方按摩的时候,他的皮肤都充满弹性。

  还有……

  何欢把厚重的棉被重新给靳方盖好,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删除了博客上的那条匿名留言。

  然后,她从棉被下面把靳方的右手抓出来,把他的食指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用力地咬下去。

  靳方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何欢把靳方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看到食指上有一圈清晰的深红色牙印。

  6

  何欢又一次拨通了靳远的手机号码。通了。

  "靳远,我必须马上见到你j"

  “不行啊,我现在很忙。”靳远的声音懒洋洋的。

  “一个小时之后,街心花园门口,不见不散。”何欢说完就挂了电话。靳远没有拨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默许了。

  何欢到街心花园的时候靳远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我们进里面走走吧。”何欢不动声色。

  上午的林荫道幽深安静。靳远在何欢身旁慢慢地走着,双手很酷地插在裤袋里。

  这让何欢想起来以前在校园里偷窥他的时候,他也总是这个姿势。

  “杨芯芯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何欢说。

  “迟一分知道,多一分惩罚。”靳远脸色冷冷的。

  何欢的心里冷冷的。她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靳远的右臂,把他的手从裤袋里拔出来。

  靳远反应过来把手抽掉的时候,何欢已经看到了,靳远的右手食指上有一圈已经变黑的牙印。

  尽管已经在预料之中,何欢还是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

  靳远忽然笑起来:“你下嘴咬的时候,真狠呀。你不心疼吗?”

  何欢什么也没说,忽然转身狂奔,同时眼泪也肆无忌惮地留了满脸。

  靳远追上何欢,一把抱住了她。

  何欢喘着气责问:“你为什么要骗她?芯芯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骗她?”

  其实何欢心里想说的是: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骗我?

  靳远把何欢按在道边的木椅上:“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嗯,是的,靳远就是靳远,没有什么靳方。靳方也是靳远。

  何欢没有去擦眼泪,脸望向一边。

  杨芯芯确实是移情别恋了,靳远看过杨芯芯的日记,杨芯芯爱上了何欢的男朋友齐溥。

  “可是,我也看过芯芯的日记,里面全写满了对你的爱和呼唤。我……我给你读过的。”何欢说。

  靳远说:“那是一本假日记,用来骗你骗我的。她怎么会把自己的日记放在我的枕头下面让你看呢?”

  “那你为什么要装成植物人骗芯芯?”

  靳远其实在医院里就已经醒来了。他早在出车祸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杨芯芯变了心,但他不能肯定杨芯芯要谁。他害怕自己一旦醒来杨芯芯就会离开他,于是他就装植物人。医生知道他已经醒来,因为他哀求医生帮自己瞒着,所以杨芯芯一直蒙在鼓里。

  靳远知道杨芯芯很善良,就算不爱自己不会扔下自己不管。他知道杨芯芯已经没钱了,于是就趁杨芯芯睡着的时候跑出来,冒充靳远的弟弟把银行卡交给何欢。第二天晚上靳远又从杨芯芯的真实日记里得知她要当着齐溥的面跟何欢摊牌。看在何欢用心照顾自己的份上,他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芯芯现在睡着了吗?”何欢问。她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在那只沙发上睡那么熟了。一定是靳远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靳远没说话。何欢说:“可是齐溥已经死了。即使你醒来,芯芯也不会离开你的。”

  靳远却说:“可是我已经不爱芯芯了。会离开的人是我。我这一次不会再回到那里了。”

  何欢苦笑了一下:“那我也解脱了,不用再照顾一个骗子了。”说完擦干眼泪就要走。

  靳远拦住了她:“我们一起走好吗?其实我心里一直偷偷喜欢的人……是你。当初我之所以选择芯芯,是因为她答应帮我留在这个城市。”

  何欢用鄙夷的神色看着靳远,她永远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曾经深爱过她。她现在只觉得后悔。

  “你放开我,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根本不爱你。”何欢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靳远一直看着何欢的背影,神色复杂。

  7

  何欢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并在那里安定下来。她一直没有再听说过杨芯芯和靳远的消息,直到半年之后收到了一封经人辗转捎来的信。

  信是杨芯芯写的。

  欢欢: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地狱或者天堂。

  我说过,我跟你打赌你能够代替我,赌注是我的性命。你赢了,所以我也会失掉性命。

  当然不会是你选择B的原因。一年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那个时候,我就想要离开阿远,并不是我有多伟大,只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被疾病折磨得失去人样。虽然我不漂亮,但至少他能记住我健康的样子。

  我并不是有意要跟你抢齐溥,齐溥其实只是我随手拿来用的一个名字。齐溥出事那天我为何会在场,你看下文就知道了。

  我其实早就知道阿远已经正常了。只是我不想拆穿他的谎言。我只是将计就计继续编造我的故事。靳远一直非常相信我的故事,甚至还去好意地提醒你。于是我那天索性准备找你们说清楚这件事,我不想让你误会。

  但我知道你是更喜欢阿远的。早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无数次看到你痴望阿远的样子。当然靳远也是知道的。我还知道阿远也是对你有想法的。所以我想,你真的可以代替我,这样我就无牵无挂了。

  我一直坚信你会代替我。无数个夜里你跟靳远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整夜折磨我自己,心如刀割。但我还是愿意你们在一起,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想你能明白。

  可是我还是输了。不但赌输了,我的智商也输给了你。是你早一步看清楚靳远并不值得依靠,也许我早就看清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齐溥的死你不要有任何自责了。我看得清楚,那真的是个意外。

  我走的时候,只希望你能幸福地活着。当然还有阿远,只要健康地活着就足够幸福。

 

  一、吸血女降师

  十六岁以前,我都生活在马来西亚——一个传说中连和陌生人说句话都要小心的地方。

  根据老一辈说,东南亚地区降头盛行,厉害的降头师能在无形中对人施咒,从而控制人的心神。在那里遇到陌生人,不仅别吃他给的东西,更别跟他开口说话,最好也别跟他有眼神交会,若不幸与他们有所接触,他们单凭你的气味、音声或容貌特征,就能对你下降头。

  他们甚至不需要你的生辰八字,当然生辰八字最好也别让他人知道,如非官方文件,捏造个假的最好。

  我小心翼翼地过活,但听说降头仍找上过我一次,那是在我十岁那年夏天,据说城里有个女子希望能成为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而向巫师求助,巫师要她连续七七四十九天吸童男童女的血,但这段期间绝不能照镜子。她依照巫师的吩咐吸血,在第四十八天的深夜觉得就要大功告成,照一下镜子理应无妨,于是揽镜自照。

  这个故事接下来的悲剧已可预见。那女人在镜子里看到了张绝美的容颜,在惊讶于自己的美貌时,她的皮肤层层脱落,脸部逐渐溃烂,最后变得惨不忍睹。她转向巫师求助,巫师表示是她自己不遵守规则,爱莫能助,她余生只能顶着那张脸,在世间苟延残喘。

  如故事只说到这里,回中国后和亲友讨论的结果,他们一致认定这是编造的,那女人到哪里找童男童女的血来吸呢?可惜故事仍有续集,女人从此爱上童男童女的鲜血滋味,每天深夜开一辆红色轿车在街上徘徊寻找猎物。听说她并不是随机找夜间在外游荡的小孩,而是在白昼乔装巡视,看准了哪家有孩子,默默地对孩子下降头,再在夜里诱出吸血。

  当我还是个十岁男孩时曾遭她盯上。一个父母都不在的下午,独自在家的我听到门铃响起,直接开门,映入眼帘的女人身穿红色沙丽,眼部以下被红色薄纱遮住,看不太真切。

  是个陌生人——我谨记父母的叮咛,不和她说话,赶紧转身关上门,避免再与她眼神接触。

  当天夜里的故事因我毫无记忆,全由母亲隔日转告,她说当晚半夜十二点听到怪声而起身查看,发现我宛如梦游地离开房间,穿越大厅后到大门,似乎想开门出去。

  她联想起近日街坊流传的儿童失踪事件,孩子们睡前都好端端地在家里,翌晨却被发现陈尸在户外,死亡原因是大量失血,他们的脖子上不约而同地出现被咬过的痕迹,就像西方传说的吸血鬼干的。可这里是马来西亚,传说里的吸血鬼也不是吸孩童的血,犯案的若非嗜杀儿童的疯子,就是地道的马来吸血鬼。

  她拚命地拉住我,感觉有股力量从门外拉着我的身体,与对方相互拉扯时,瞧见停在家门外的红色轿车,悄悄地记下车牌号码。

  折腾了约莫二十分钟,拉力消失了,我又梦游般地走回房间,她立刻跟我回房,整夜搂着我睡,生怕对方又来抓我。

  一夜过后,她拿车牌号码向警方报案,听来虽不可思议,但有个老警员却非常笃信,陪母亲去找巫师请教,巫师才说出那女人是邪降师,为寻求美貌而吸血,并答应要出面解决他闯下的祸。

  是夜,双方对战,我想象那定是场激烈的斗法,一名巫师与一名邪降师决斗的结局,邪降师遭封印在公园的木棉树里,巫师则精疲力竭地死在树旁。

  跟着大人到公园为巫师招魂那天,我看到那棵树无风自摇,整个树身都在抖动,彷佛有人极力想从其中挣脱,不寒而栗。

  而那棵树,目前仍在公园里,时常晃动无声的呐喊。

  二、夺命镜降

  回到中国后,我很少和人谈起降头一事,那不像是中国境内会发生的,直到敏敏告诉我,那和苗族盛传的蛊术很类似,也许源出同系。

  敏敏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十六岁苗族少女,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皮肤白里透红,是个标致的美女,我常说她像极了《仙剑奇侠传》里的赵灵儿,眉宇间带有缥缈仙气。

  还记得与敏敏相见时,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中过降头?”

  正因她说准了这事,我才惊觉母亲说我十岁那年中降头一事为真,向她讨教她是如何看出来的,她说中了降头之人上眼白处会浮现黑色直线,由于她家族先祖曾有人当过巫师,连带后代子孙天生就带有灵力,能辨识出何人遭祟。

  更可怕的是,她说我身上的降头仍未解除。

  我胆战心惊,告诉她关于吸血女降师的故事,她说我既知下降者,除非下降者自尽或我杀死她,将她血衣烧成灰后放入酒中饮下,降头才可解除。否则,即使降头师已遭封印,降头仍会纠缠我一生。

  对我而言中了降头只不过比一般人倒霉,至少在女降师被封在树里这段期间,我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我也不再是童男,要是她顺利脱困,发现我的血已不适合当她的食物,总会放过我吧。

  敏敏闻言抿唇而笑,不置可否。

  随着与敏敏见面的次数增多,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她,尽管她总是欲言又止地流露少女的娇羞,对我的告白从不正面回应,我就是想见到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是当她告诉我,她要到香港当交换学生一学期后才回来时,我无心课业,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每日只在QQ上等着敏敏上线。

  就算敏敏有时只给我一句,“累了,睡。”也能让我怀着幸福感入梦。

  我想,这就是初恋的滋味。

  敏敏到香港后的第二个月,我家里发生巨变,在马来西亚经商返乡的叔叔,返国后腹部竟无故隆起,疼痛得无法进食,只能躺在床上哀嚎。

  该不会是生了蛔虫?医院用超音波检查叔叔的腹部,并未察觉异样,甚至连一般常见的腹腔积水也没看见,套句医学术语叫“不明原因”,叔叔只能坐以待毙。

  家里的琐事不适合告诉敏敏,这一天她上线时,我在视讯中强颜欢笑,说自己这几天比较用功,才会读书读到忘了每日的Q聊。

  “别隐瞒我,你家出了什么事?”敏敏的表情变得严肃。

  莫非巫师后裔的她仅仅透过视讯,也能看出我的心事?

  我告诉她叔叔生的怪病。

  她低头若有所思,再抬头时问我家里最近有没有买番石榴、榴莲一类新鲜的热带水果?

  难道是透过水果传染的热带怪病?从前住在马来西亚时,就曾听说热带地区怪病多,不仅要注意饮食,连水也不能乱喝,回国后住在大理,由于不喜欢榴莲味道,家里顶多只会买番石榴。

  “去问你叔叔,最近是不是吃了番石榴?”

  如果问题出在番石榴上,难怪连医生也束手无策,至少我就没听新闻报导过有关番石榴不可食的消息,但等问完叔叔确定此病从番石榴来,我也会在互联网公布,以免再有人受害。

  赶到医院后,迫不及待地询问叔叔,但见他双唇颤抖,眼睛睁得大大的,瘦骨嶙峋的手紧抓我袖子,嘴中喃喃念着,"Rogayyah。"

  "Rogayyah?那是什么?"

  叔叔左手继续紧抓着我袖子,右手指向病床旁放在桌上的纸笔,我拿给他,他彷佛用尽力气地在纸上写下,"去马来西亚找Rogayyah。"还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地址。

  我把字条拿给父亲。父亲一见脸色发青,立刻匆匆忙忙地出发赶往马来西亚。留在医院里的叔叔却情况一日不似一日,原先还能透过吸管饮水,后来连水也喝不下,只能靠注射营养液维生。

  三日后,医护人员发现他暴毙在床上,双眼怒睁,死状极其狰狞,似乎在生前遭受极大惊吓。解剖遗体验尸时,发现他肚子里有十数面圆形的镜子,之前超音波却没检查出来!

  伤心欲绝的婶婶想向医院提出医疗疏失的控诉,此念头却被从马来西亚黯然返国的父亲打消。父亲说,原来Rogayyah是叔叔在马来西亚结识的马来女子,由于叔叔长相英俊潇洒,口才又佳,事业也经营得有声有色,是当地女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长相秀美的Rogayyah早心仪他,一日在宴会上向他施以诱惑,两人便结下露水姻缘,浓情蜜意地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叔叔想起家中发妻,不敢明着告诉Rogayyah要跟她分手,只说自己要回家里看看,并以一个月为限,约定一个月内会再回来看她。

  离别当天,Rogayyah依依不舍,送了他当地着名的番石榴,说是味道特别香甜,逼他在她面前吃下一个后,一再叮咛他务要遵守一个月期限。

  为免家人起疑,他在离开Rogayyah后扔了所有的番石榴,也很快地忘了一个月之约。

  "Rogayyah说,她对弟弟下了死期最短的镜降,连她自己也不会解,只能怪他薄情寡义。"父亲说着悲痛地哭了起来。

  正因镜降发作得迅猛,父亲就算连夜赶回国内也不及找人帮助叔叔解除降头,只来得及替他举行丧礼。丧礼上,婶婶几度哭昏过去,我想不只出于对丈夫之死的哀恸,也有部分是为他的出轨。

  三、摄魂情降

  忙完叔叔的丧事后,家里仍笼罩着愁云惨雾。

  首先,婶婶离开了,我想任何女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遭遇小三儿又意外身亡的事实。当她准备再婚的消息在两周后传来时,我并不意外。

  不过,真的太快了。

  由于婶婶本身是马来西亚的华侨,娘家在马来西亚,我并不清楚当地人是否有为前夫守丧的习俗,但会在前夫死后不到一个月就决定投入另一段婚姻的女人,不是前段婚姻对自己伤害太深,就是太爱下一段婚姻里的男人。

  基于礼貌,一接到喜帖,父亲飞到马来西亚参加喜宴,还拍了不少相片。相片中年方二十六的婶婶明艳依旧,我却觉得她眼里毫无光彩,彷佛茫然地望向远方。

  该不会是叔叔的亡魂回来探望?我念头一转,将相片传给敏敏,请她帮忙辨识。

  “她中了情降。”敏敏的Q讯简短有力。

  都忘了婶婶现在人在马来西亚,一不小心就会中降头,想必是婶婶再婚的对象动的手脚。我急着想告诉家人,但现下我们凭什么身分去阻止?

  “你别老是关心别人,你的功课怎么样了?”

  我告诉敏敏,成绩退步很多,比我初回国时还要差,除了家中琐事外,最重要的是因见不到她。

  “开视讯啊。”

  无论屏幕上的她笑得多美丽,终究位于我伸手可及的范围外,她看得见我,我看得见她,我们却无法接触到彼此,令我感觉异常空虚。

  “敏敏,你爱不爱我?”一时冲动,我又开口问她,即便明知她仍会如以往般笑而不答。

  孰料,她说:“你认为呢?”

  “你爱我。”

  她回以微笑。

  她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对了,有个方法可以确保她对我的爱。我脱口而出,“敏敏,我可不可以对你下情降?”

  “傻瓜。”

  说完后她迅速下线,独留我在屏幕前发呆。

  徐辉祖,你是真的犯傻了,怎会跟敏敏提出这种要求?要是她再也不理你,该怎么办?

  忧心忡忡到了翌日,好容易又等到敏敏上线,急忙传Q讯跟她道歉。

  她只回我一句,“还不去上学?”

  看来她并未介意我的唐突,我决定再也不和她提及感情,以免连朋友都当不成。

  学期末,考完了最后一堂试,我接到敏敏传来的短信,说她回国了,不日回到大理。

  我和她终于可以不透过视讯相见。

  敏敏回来那天,我情绪特别激动,尤其她是主动到我家拜访,那天父母都正巧不在家,她身上依旧带有我喜欢的那种空灵气质,没因在香港居留的六个月而有改变。

  “喝茶,咖啡,还是果汁?”望着她的笑脸,我顿觉手足无措。

  “哪种方便下降头,就来哪种。”

  她仍然惦记我那天的失言吗?“对不起,敏敏。”

  “傻瓜,真会下情降的人才不会说出口,会偷偷摸摸地动手。”

  接着她告诉我,她在香港时遇到一名马来西亚来的交换生,向她屡献殷勤,她置之不理后,对方却想用情降对付她。

  “他用的是那种特别阴险的降头油,俗称和合油,是由一具刚下葬的冤死女尸经过降头师连续七七四时九天的施咒后坐起,从女尸下巴取出的液体,据说只要擦到异性身上任何一处裸露的肌肤,对方便会丧失理智,任他为所欲为。”

  我倒抽一口冷气,“敏敏,你该不会被……”

  她嫣然一笑,“傻瓜,忘了我是巫师后裔,怎可能被这种雕虫小技害了?”她随即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瓶,“这就是他用的降头油。”

  敏敏居然拿得到这个男同学的犯罪工具,“他人呢?”

  “下降头不成的话,会被降头鬼反噬,我想他的下场应该不会太好。”

  尽管敏敏是以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仍感不寒而栗,彷佛眼前的敏敏不是我深爱的敏敏,而是另一个陌生女子。

  她突然起身,“给你吧。”

  “什么?”

  “把降头油拿去,除了我以外,你喜欢哪个女生,我都准你用在她身上。”

  原来在她眼里,我竟是如此低俗的薄情男吗?我悲愤地拿起瓶子,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棕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开来,形成诡异的图像。

  她微笑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她明明与我同岁,竟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让我忿忿回以,“我才不是孩子!”

  她点头,说有点事不得不去处理,和我道别后即行离开,留我在家用拖把清理降头油留下的痕迹。

  四、恐怖飞头降

  回国后的敏敏似乎很忙,不但暑假见不到她,开学后她也常请假,不接我的电话,也不登入QQ,当然也可能是不想回复我的Q讯,偶尔见到她面想和她多说句话,她也会行色匆匆地离开。

  她讨厌我了吗?或是我得罪了她?

  由于不知她家住何处,不能登门拜访,她又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使我连想托人打听也不成,只能忍受相思的煎熬。

  由于分心之故,这个学期的学业成绩惨不忍睹,父亲不知是因我对敏敏爱恋的缘故,只当是我无法适应,于是决定让我休学,回到马来西亚复学。

  这样,我更见不到敏敏了。

  思念宛如一把刀,随着时间的经过更见锋利,割得我心淌血不止。

  我用自己积攒下来的零用钱买了一张周末夜晚飞大理的机票。

  出发的那天我离开家,偷偷摸摸地想到路口拦车,心想只要能回到大理,就有机会见到敏敏。

  时值深夜,街道冷冷清清的,苍白的路灯灯光,衬以零零星星的狗吠声,周围氤氲着迷离。

  这里是真实世界?抑或我在不知不觉中睡了,梦里幻想着自己跷家,才会产生不真实感?

  凄厉的猫叫突传入耳里。怎么回事?我匆匆地朝发声处跑去,不可思议的景象在我眼前展开,有颗头颅正在吸食躺卧在地上猫体的血。不,与其说是头,那头颅下却连着肠胃等器官,就像放在理科教室的人体模型,只是活生生而血淋淋地出现在眼前。

  飞头降!我想起这个名词,听说这是马来西亚最狠毒的降术,修练此术的降师要连续修练七七四十九天,共分七个阶段,每日半夜十二点时头颅都会拖着肠胃飞离躯体,四处寻找鲜血吸食,待修练完成后即可长生不老,只是每隔四十九天就要再吸食一次鲜血,还指定是孕妇腹中的胎儿,始能延续效力。

  从前听老一辈说,我只觉荒诞不经,哪可能有人能拖着肠胃飞离呢?这简直打破了所有医学常识,甚至嘲笑说干脆每个人都来修飞头降,这样生病时不必开刀,整个器官都可以拖离身体。如今亲眼目睹这现状,连忙屏息躲在巷子里,以免遭降头师发现。

  耳里听着猫叫从凄厉转为微弱,啧啧的吸血声越显响亮,空气彷佛凝结了似的,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猫叫终于停止。接下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降头师肠胃在地上拖行的声响吗?那声响越来越接近,我心跳也越来越快,整颗心就像要跃出胸腔,又要将口鼻紧紧摀住,才不会发出声音。

  终于,透过路灯的照射,降头师似乎没发现我,拖着肠胃渐行渐远,等到声响完全消失时,我逃出巷子,以最快的速度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等看到熟悉的家门时,迫不及待地开门逃入,回房后仍惊魂未定,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恶意地瞪着我,但因篱笆上布满荆棘,飞头降谅是难以跨雷池一步。

  我安全了。

  闭眼躺在床上,方才降头师吸血一幕仍历历在目,幸亏我并未被发现,否则我也会像那只猫一样,遭吸干全身血液而亡。

  翌日天才微微亮,就听到门铃响起,然后是开门声。

  “辉祖,你学校老师来做家庭访问,赶快来。”

  哪有老师会在假日清晨六点到学生家中拜访?究竟是他太热忱,还是他睡不着觉?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想问他今天明明是星期日,为何要一大清早扰人清梦?

  下楼后,映入眼帘的是级任老师林襄元,我发现他戴着墨镜,问他怎么不脱掉,他说是眼睛刚开刀,医嘱要成天戴墨镜来保护眼睛。我视线转向他脖子,他虽没戴围巾,可裸颈上并未见到传说中练飞降的人那种红色圈状痕迹。

  他真的只是一个关心学生的好老师。我不该误会他。

  “所以,徐同学的状况,还请家长多加注意,尤其是晚上,千万别让他偷溜出去,以免发生危险。”

  访问结束后,他在走出大门前突然回头叮咛母亲,母亲连忙点头称是,我则全身起鸡皮疙瘩。

  真的是他?昨晚因太紧张,我未细看降头师的模样,倘若他真是林襄元老师,我又撞见了他的秘密……

  也许会死吧。死本身并不是太可怕,我怕的是从此见不到敏敏。

  即便心知敏敏可能不会回讯,我仍传了Q讯给她,要让她知道深爱她的我之所以不再试图找寻她,是因再也没有机会找寻。

  五、最后的决斗

  夜晚来临了。

  飞头降半夜十二点的修练时间,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有时像是清醒着,有时意识却又模模糊糊的,整个脑筋混乱成一团,头还疼得不得了。

  总之,今晚平安地度过,从窗外晒入房间的曙光看来何其耀眼,我如远古人民见到阳光般的欢跃,赶紧起身盥洗换装,准备到学校上学。

  这辈子从未如此盼望过到学校上课,何况今天还有林襄元老师的课,要是他一切正常,代表我真是多疑了。

  我兴冲冲地打开门,骑上我的自行车,往学校的方向前进……

  “不要去!”

  咦?怎会有女孩子叫我?那声音听来好熟悉,是敏敏吗?

  我真是犯傻了,怎么可能会是她?一定是对她思念过度的缘故,才会不只在梦里,连在清醒时还出现幻觉。

  踏着自行车,到学校的途中一路哼着小曲,一月份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却因心情极好而感到暖和。

  到了学校,发现以往总是第一个到校的同学还没来,我今天竟抢下班上最早到校学生宝座,若林襄元老师知道了,一定会赞许我。

  “徐同学,今天很早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襄元老师微笑地站在我面前,他依然戴着墨镜,可他今天穿着高领衬衫,把脖子部分全掩盖,看不出有没有血痕。

  哎,我真是太多心,他明明就不是我撞见的降头师,兴许那一夜是我睡迷糊才做了那种恶梦,平日的课业压力让我迁怒于老师,于是把他幻想成修练飞头降的降头师以泄愤。

  站在我面前笑得如此和蔼的老师,怎可能是坏人?

  “为了嘉许你今天的表现,这是老师家中买的榴莲糕,非常好吃,请你吃一块。”

  榴莲?我最讨厌榴莲的味道,但为什么我双腿会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我应该要拒绝吃榴莲糕的才对。

  “不要吃!”

  又是方才在途中阻止我到校的女孩子的声音,她到底是谁?老师难得请我吃一次东西,就算再不喜欢,还是接受比较好。

  我接过榴莲糕。

  “你还没吃早餐吧。肚子一定很饿,赶快吃。”

  对了,今天母亲怎还没做好早餐?向来清晨五点就起床为我准备早餐的母亲,到我出门前还在睡,我因急着想到学校而忘了这一点。

  这时,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我决定吃下手中的榴莲糕。

  有双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把榴莲糕打落在地上,顿时在地面上散落成大大小小的虫子,十分恶心。我一震,眼前幻象尽数消失,现在根本是深夜,我还身处不知名的,状似神坛的地方,有个女孩子身影挡在我面前。

  “你这个巫婆,关你什么事!”

  老师摘掉墨镜,双眼布满了鲜红血丝,看来十分骇人。

  “我就是不许你动他。”

  没错,此刻站在眼前的确实是敏敏,尽管没见到她的脸,此时也不适合要她回头,毕竟她正与老师对峙中。

  “你可没比我高尚。”

  敏敏突然回头,给我熟悉的微笑,“辉祖,你相信我吗?”

  我点头。

  “你先出去,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进来。”

  我好想说这种时候怎能留她独自与老师在场?但根据看过的恐怖电影,敏敏应该具有灵力,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只是给她添乱,最好马上离开。

  我匆匆地跑到门外,门内似乎发生剧烈的打斗,不时听见犹如野兽般的嘶吼。

  难道老师家中养了什么猛兽?我益发担心敏敏的安危,又不能违背她不准进入的吩咐,如热锅上蚂蚁似地跺脚,甚至还突发奇想,希望能找警察来。

  可是,警察能应付这种事吗?

  屋内突传来如野兽般的长鸣,十分凄惨而哀绝,正如昨晚听见的猫叫,是生命即将消逝前的征兆。

  我再也受不了煎熬,推门闯入。

  入眼的残破景象宛如废墟,敏敏已经不见了,老师伤痕累累地倚着栏杆,瞪我的双眼血红依旧,嘴角却泛起诡异笑容。

  他说:“你不知道自己也中了蛊?”

  他还以为我不知道。我鄙夷道:“我十岁那年就中了像你这种邪降师的招。”

  "你十岁时中的是降头,我说的是‘蛊’。"

  他的意思是苗族的蛊?那是谁下的?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及说出疑问,他又说:“那个巫婆对你下了情蛊。”

  他说的是敏敏?不可能,“是我自己爱上她!”

  他哈哈大笑,尽管是那种濒死者的凄凉笑声,“她对你下了情蛊。”他又强调。

  不可能。敏敏怎可能对我下蛊?我一直爱着她,就算她真的是苗族巫婆,也犯不着对我下情蛊。

  一定是林襄元胡说八道,这个不配为人师表的邪降师。我愤怒地冲上前,用脚狠狠地踹他,要踹到他讲不出话为止。

  而他只是笑。

  “辉祖,住手,这样你会被误认为打死他的凶手!”

  敏敏的声音又出现,我赶紧停手,她则一脸镇静地重新出现在面前。

  “巫婆,有个小伙子对你一往情深,你还真是厉害。”林襄元即便已奄奄一息,说话仍中气十足,“你还不承认你对他下了情蛊吗?”

  “你到底要说多少废话?我才不会相信你。”

  他又笑了,“以级任老师的身分对你做最后的劝告,你眼白布满了黑点,那是中蛊的征兆。”

  敏敏突转向我,“你说呢?”

  “敏敏,我是自己爱上你的。”

  她温婉一笑,“想解蛊吗?”

  尾声

  敏敏失踪了,她因以非法入境的居民身分杀害收留她的L中老师林襄元之故,遭到马来西亚官方通缉。

  关于敏敏的传说越来越多。

  有一天,网友转寄来一张苗族巫婆的相片,说是民国初年拍摄的,相中人现在至少有八十多岁,那张相片的女子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黑白相片照不出她的皮肤光泽,可看得出她是不折不扣的美女。

  从她眉宇间缥缈的仙气,我想起一个人。

  过了几天,互联网的神秘论坛上讨论起这张相片,有和我在国内同读一所高中的同学留言说,这是他们失踪的同学杨敏敏。

  然后,有人指称敏敏曾诱惑她哥哥,哥哥陪她出游后返家,脸色苍白犹如死尸,虚弱得连东西也吃不下,紧急送医后发现他身上的血液几乎全不见,经过大量输血依然挽回不了生命,怀疑她是巫族传说的吸血妖女,以吸食年轻男子的血液维持青春。

  之后的传言越来越不堪入目,竟有香艳刺激的视频分享,我选择再也不上论坛,眼不见为净。

  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我不该在敏敏身上虚掷更多光阴。

  一日有同学全家到云南游玩,正巧碰上云南鹤庆的干酒文化节,买了据说是名酒的苏里玛酒回马来西亚请同学享用,带着浓郁的思乡愁绪,我不客气地倒了一杯,准备一仰而尽时,同学怪叫道:“你把什么东西加在酒里?”

  “没什么,就一种调味料。”

  全班哄堂大笑,大概是没想过有人喝酒还要另外加料,纷纷向我索讨。

  “不行。这可是很稀少的。花钱也买不到。”

  同学们大骂我小气后离去,我小心翼翼地收起纸包,回想那天敏敏消失时,从空中落下的那件血衣,是否意味着她确已不在人世?

  和酒饮下敏敏血衣焚化后的灰烬,情蛊已解,我对她的爱意却仍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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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魔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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