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雪想起当年的画面，不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官府到处张贴了告示，要捉拿盗宝贼，你还敢拿着它去我那里献宝，这不是给我霜雪阁惹麻烦吗？我不揍你揍谁？再说，世间哪个好女子，能瞧得上一个偷鸡摸狗的男人呢？”
司徒空叹气道：“唉！我当时只想着如何讨你欢心，却没去想这偷盗的行为妥不妥当。我只是觉得他们收藏的书画文玩那么多，少个一两件没什么关系嘛！”
冷如雪又说：“你虽然拿了这首词来讨好我，可你却根本就不知道这首词写的是什么，连一句都背不出来，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在我看来，你的求亲，根本就毫无诚意。”
司徒空急忙辩解：“后来我隐居在女娲山那片黑风林，闲来无事，就把这首词背的滚瓜烂熟了！我现在就背给你听！”
“你还是少说几句，省点力气吧！”冷如雪听着他喘气有点费力，便好心规劝。
“不！我要说！再不多说几句，只怕没时间了……好不容易你肯安安静静听我说几句话，我可不能憋着……嘿嘿！”
冷如雪见他虽一身血迹，神情却很愉悦，不忍心拂逆他的好意，便不再言语。
司徒空果然认真地背了起来：“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做尘，唯有香如故！”
冷如雪听得痴了，没想到司徒空蹉跎半生，却将这首词背诵的极富感情，似乎完全理解了词中的梅花那不争不抢、独自芬芳的高洁品性。
“可惜我读书少，写不出这样的诗词。可我觉得，这首词简直就是专门为你写的！”司徒空望着冷如雪，眼中流露出万般留恋的光芒。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不由得低下头皱起了眉，额头因剧烈的疼痛而鼓起了青筋。
冷如雪依旧沉浸在那首词孤寂而悲凉的意境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司徒空的表情变化。
她黯然回望自己的一生，双目中涌出了泪花，默默地吟诵：“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做尘，唯有香如故……是啊！我们马上就要归于尘土了……”
夏无念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父母的对话。
她本来因为父母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感到悲伤不已，但司徒空对往事的追忆，却让她深深地被当年的故事所吸引，暂时忘却了悲伤。直到看见司徒空皱眉不语、一脸痛苦，她才忽然惊觉，父母刚才的安然无恙，不过是天王保命丹作用下产生的假象而已！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李飞阳和萧廷玉催人泪下的大哭之声。冷如雪转眼望去，见萧寒天和凤霓雪都已魂归极乐，不由得心中大恸，潸然泪下。
司徒空看到这一幕，也是百感交集，感叹道：“萧寒天啊萧寒天！我忙活了一辈子，都没能杀死你，如今你却还是走在我前头了！别着急，再过一会儿，我们老哥俩，就能在黄泉下面继续斗着玩儿了！”
冷如雪感伤之际，忽然觉得肺腑之间一阵阵的巨痛传来，使得她美丽的脸庞略显扭曲。她知道，天王保命丹药效已过，随时都会命归黄泉。
“无念，叫我一声娘，好吗？”冷如雪拉起夏无念的手，定定地望着她，眼神中满是爱恋和不舍。
“娘……”夏无念叫了一声，目中的泪已簌簌落下。
冷如雪笑了，一边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娘这一生，太高傲、太任性，以至于错过了一个极好的男人、错过了一段极其值得珍惜的感情……也始终没能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冷如雪话未说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慌得夏无念连忙不停地拍她的背，一边拍一边说：“娘，你什么都别说了！你休息一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冷如雪咳出的血，落在地上，仿佛一朵朵红艳艳的腊梅。
“如果……娘没有那么死心眼儿，没有那么执着，我和你爹，就不会留下这么多的遗憾……无念，千万不要像娘这样……”
伴随着冷如雪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地上的红梅，盛开的更加多了。
司徒空的生命也已到了尽头，气息逐渐微弱。他强忍着痛苦，对冷如雪说：“如雪，你知道吗？其实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死萧寒天。可是我怕……我怕他死了，你会伤心得活不下去……所以我……我总是下不去手……要是还有下一辈子，我一定不会这样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了，也一定不会活成让人讨厌的样子……”
司徒空说完，两眼向上一翻，双腿一蹬断了气。
“爹！爹——！”夏无念连声呼唤，但司徒空再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冷如雪怔怔地望着司徒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如江河之水，哗哗地奔流而下。
这是个什么样的悲惨夜晚？
她爱的男人、爱她的男人，先后离开了这个世间，奔赴了黄泉。再过一会儿，连她自己，也要到地府去报道。人活一世，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人生之路走到尽头，只剩下无尽感伤。
剧烈的咳嗽耗尽了冷如雪的力气，她再也坐不住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娘……娘……你怎样了？”在夏无念惊慌失措的呼唤声中，冷如雪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夏无念的脸也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她伸出一只无力的手，想再摸一摸夏无念的俏脸儿，摸了半天，却摸不准。夏无念明白她的意思，便流着泪抓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无念，我死后，把我和你爹的骨灰……一起埋在霜雪阁吧……我欠他的太多了，如果还有来生，我想还他这份情……”
冷如雪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已经细如蚊蝇，说着说着，终于阖上眼帘，宛如睡着了一般，再也唤不醒了。夏无念将颤抖着的手指伸到她的鼻子下面一试，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顿时痛哭失声。
她越哭越是悲伤，终于仰天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我不要……我不要这样……你还我娘……你还我爹……”
夜幕下的群山，一座座黑影蜿蜒耸立，宛如幽冥鬼魅。
一片惊天动地的悲号之声，响彻在群山之间，听得人无不慨然动容。
不知何时，乌云掩住了圆月，凉风骤起，霹雳轰鸣，大雨倾盆而下，似乎想试图掩盖人间这一幕生离死别的惨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