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太后,冷凌秋回到小院,还未进院,早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不停,只觉今日这小院倒是热闹,进门一看,只见蓉儿、小梅、邓紫棋、杨善、李贤都在其中,众人见冷凌秋回来,连忙起身招呼。
冷凌秋暗道:这蓉儿当真亲和,她和邓紫旗本不熟络,那想今日这三个女子相处不过半日,便可其乐融融,这份笼络人的本事自己万不能及,想着昨日和邓紫旗约定之事,忙道:“对不住紫旗姑娘了,昨日计划或许有些变故,可能会稍微再缓两日。”
谁知邓紫旗笑道:“无妨、无妨,反正这两日无事,多等两日也无不可,全凭冷公子决断。”
她原本一直称冷凌秋为“冷校尉”,今日突然改口称“冷公子”言语中倒是将关系拉进了几分,定是蓉儿和小梅从中影响,这两个丫头笼络人的本事倒是无话可说。
看着邓紫旗今日一改往日装扮,不再以一身短打装束示人,反而换上一身紫色荷叶流云拖尾裙,将青丝绾成流月髻,斜插一只梅蝶彩珠泽云发簪,描柳眉、扑胭脂、点朱唇,嫣然一笑如牡丹初绽,举手回眸间无不流动着和润轻灵,冷凌秋不禁赞道:“之前怎未发觉紫旗姑娘原是这般漂亮,今日换了装束,方知紫旗姑娘还有如此婉约一面。”
邓紫旗闻言,脸上顿时一红,略有羞色,还未回话,便听蓉儿接口道:“公子想必是忘了之前被她追得到处跑的时候了?紫旗姐姐,把你的短弓亮出来,看他还觉得你婉约不?”
冷凌秋一听,想着之前被她和萧千绝满江湖追杀,确实心有余悸,好在如今恩怨已消,大家重归和气,邓紫旗的那把随身小弓,现在缠上银线已挂在腰间当做了饰物,蓉丫头好歹不提,这时却提当初狼狈之时,不禁转头狠狠剐了她一眼,蓉儿一见,也不惧他,还冲他吐了吐舌头。
这时杨善突道:“冷校尉方才见了吴太后,不知太后那边可有安排?”
冷凌秋道:“此事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两位大人先坐,且让在下细说。”说着也在院中坐下,小梅忙为他端上新茶,她到底是服侍过太后的人儿,眼力不比常人,知他几位有要事相商,待奉茶已毕,便拉着蓉儿和邓紫旗去了屋后,为三人留下空间。
冷凌秋便将吴太后之言,一五一十给杨善和李贤二人讲了,但见杨善听得连连摇头,问道:“这到底是吴太后一人之言,还是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如果陛下也是这个意思,那今日为何又会请孙太后也在场?”
李贤微一沉吟,接口道:“莫非今日陛下让孙太后在场,不过是做做样子?冷校尉,你可有想过,陛下为何将此等差事交托于你?”
冷凌秋摇头道:“我也不知,总觉此事有些蹊跷,但见今日吴太后之言,这迎接太上皇回宫之事,陛下似乎也并不是太过着急,至于陛下是何想法,这也无从得知,杨大人,你久在朝中,可否猜测陛下想法?”
只见杨善轻吹茶沫,浅呷一口,又向李贤看了一眼,这才轻声道:“圣意难测,我等岂敢胡乱猜测。”
李贤到底年轻些,性情也直爽得多,见杨善欲言又止,不禁急道:“杨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此院寂静偏幽,冷校尉又不是外人,你有话大可直说无妨,不必顾忌。”
冷凌秋见他有所顾虑,也道:“杨大人有话直说便是,如果心存顾虑,便是将我当着了外人。”
杨善闻言忙道:“冷校尉说哪里话,你曾护我二人一同返京,有护卫之德,我又怎会将你当做外人,只是有些话实在非做臣子之言,妄自揣测圣意,也非臣子所为,有些为难罢了。”
李贤见他一点也不干脆,心中来气,嗔道:“有何为难之处,此地只有我等三人,你要是连我二人都不放心,那还在此商议什么,干脆就散了罢。”说完起身便要走。
杨善忙一把拉住他袖子,不好意思道:“李老弟何故如此,我错了,你坐下来,容我说来便是。”
冷凌秋见这二人终是摆脱了朝官的做派,露出寻常人的一面,虽然拉拉扯扯,但看起来却比平日亲近许多,也赶紧起身搭住李贤肩膀,道:“李大人别动怒,且听杨大人说完。”
李贤见他也来相劝,这才又坐下,对杨善道:“杨大人忒不大气,你我土木堡之役后一同逃出性命,我便将你和冷校尉视作兄弟一般,今日你却支支吾吾,不肯对我二人尽言尽实,让我心中好生难过。”
杨善忙解释道:“非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此事关系到宫廷之争,自古皇权之争最是残酷,腥风血雨又牵连无数,你我在朝为臣,这些事岂敢沾染半点?”
冷凌秋听他之言,也确有些无奈,但朱祁钰在场面上毕竟有所交代,总不能就此不管不问,便问道:“杨大人不妨细说。”
杨善这才道:“太上皇北狩未归,新皇登基之后,又清算王振旧党,如今护卫京师驱逐强敌,虽然深得人心,但朝中仍有效忠太上皇的老臣,陛下经营日浅,势力未稳,如果此时接太上皇回京,皇位之争在所难免,此事关乎朝中动荡,岂敢掉以轻心?”
冷凌秋道:“如果陛下退位让贤,重新让太上皇登基呢?我见他兄弟二人和睦友好,陛下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手足相残之事或可避免也未可知。”
杨善笑道:“冷校尉还是太过单纯,人心难测,即使陛下愿意退位让贤,可这事最后又岂能由他做主?如今两宫太后并立,后宫先不说,便是前朝大臣也不会答应,要知陛下登基,乃是百官血书相请,太上皇再登帝位,百官可愿答应?如果大家都不答应,单凭陛下一人让贤,此事可行否?”
冷凌秋和李贤见他还未说完,不敢插话,只静坐悉听,又听杨善道:“太上皇回京之后,又不能重登帝位,那又将他安置于何处?那些朝中老臣都是精明之人,如今过了一月,除了少数几人在朝议时提过几嘴,你可曾见过谁正儿八经的递折子,要上书请奏接太上皇回京的?这些老家伙在朝堂数年,一个二个鬼精得很,他们会看不明白此事关键么?”
冷凌秋一听,也觉此事有些为难,朱祁钰登基之后,新立皇后、太后等人,又升任文官武将,此事关系到整个宫廷福祸,已非他一人能掌控,但朱祁镇曾是大明皇帝,如今身在敌营,困为阶下之囚,让大明颜面扫地,长此下去终究不妥,今日朱祁钰将这个差事丢给自己,想必是有深意,但他身为皇帝,做事又不敢过于明显,以免落下话柄让百官寒心,想到此处,便问杨善道:“那今日陛下交代下来的差事,该如何应对?”
杨善道:“太上皇不能不接,但又不能接得太快,我大胆猜测一下,陛下之所以将此事交给你,便因你是江湖中人,又在朝中挂职,游离于朝堂和江湖之间,这样既然可以不落下话柄,又能拖延太上皇回京之日,待朝堂人心稳固,再接太上皇回京方能顺其自然,再说,也先此次进犯中原,没捞到任何好处,也不会轻易放太上皇回来,所以拖些时日,对大家都有好处。”
冷凌秋道:“那杨大人的意思是,今日陛下让孙太后在场,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她老人家看,让她放心罢了?”
杨善点了点头道:“钱皇后为了营救太上皇,不禁将自己的所有私财都献了出来,还发动宫人,收集不少钱财,光珠宝玉器都拉了几车送给也先,就是想换回太上皇,可见其心中所愿,今日陛下所言所行,是为两全之法,一来既可安孙太后和钱皇后的心,二来也可让朝中那些希望太上皇回京的老臣住口,今日吴太后召你觐见,想必也将此意表达清楚,你且想一想,她和陛下母子连心,陛下不能说的话,当可由她来说,她让你先去寻她妹妹,便是让你不要太早去接太上皇罢了。”
李贤闻言,苦笑道:“这样一来,大家都遂心意,但独独苦了太上皇一人。”
杨善又道:“如我所言不差,接下来陛下便有圣旨下来,昭告百官,让你设法接太上皇回京,然后封你一个名头,让你一切便宜行事。”
冷凌秋道:“如此也好,我也正好有事要做,二位大人在朝中帮我观测一下动向,如有消息及时通知一声,让在下有个准备。”
三人又商议一阵,这才散去,果如杨善所言,晌午时分,宫中便有诏命下来,封冷凌秋为‘迎圣使’,去和也先和谈,由杨善李贤从中协助。
冷凌秋拿到诏书,不禁哭笑不得,蓉儿嘴巴翘得老高,道:“这皇帝也是,一不给人,二不给钱,单凭一句话便让公子去和谈接人,当那也先是傻子么,你叫放人便放人?”
冷凌秋见她老不乐意,不禁劝慰道:“如此也好,接太上皇这件事不急,有了这个借口,正好出去转一圈,我们先找去找如烟,找到之后,再慢慢去接太上皇回京,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蓉儿道:“自然要去,但我又不想和小梅妹妹分开,现在小虎子被太后送上家塾读书,就留小梅妹妹一人在京,很是放心不下,我想带小梅妹妹一起去,可以不?”
冷凌秋道:“这长途跋涉,出行多有不便,小梅那身子可经受得住?”
蓉儿笑道:“这有何难,弄一顶马车不就好了,小梅长在京师,还从未出过京城,这次如能同行,她一定高兴都来不及呢?再说有她在,我也不会闷,岂不正好。”
冷凌秋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说什么,想着这次出行,身边三个女子在一起叽叽喳喳,也不知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