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祁钰走后,冷凌秋看向杨善、李贤二人,见他两人也是一脸错愕之状,随即问道:“两位大人,方才皇上吩咐你们也曾听的清楚,可有说明具体事宜?规定多少时日接太上皇回京?”
但见两位大人均摇了摇头,冷凌秋不禁苦笑道:“这下好了,我们三人如今接了一个不清不楚还莫名其妙的差事。”
这时杨善突道:“既然陛下吩咐,自当尽力而为,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不如去寒舍一坐,大家从长计议。”
三人也知此事难办,冷凌秋见他欲言又止,想必有些话不好在这里,这里毕竟是皇宫,便点头答应道:“如此也好!”说罢三人相继退出养心殿。
那知刚出殿外,突被一人拦住,却是方才太后身边那唤着‘贞儿’的丫鬟,但听她道:“诸位留步,太后请冷校尉去慈宁宫说话。”
冷凌秋道:“方才太后在此一言不发,现在怎又邀去慈宁宫?”
贞儿道:“方才见的是孙太后,现在请冷校尉的是吴太后,并非同一人。”
冷凌秋这才醒悟,这吴太后才是朱祁钰生母,是小梅姨母,方才不见其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便问道:“这吴太后又召我何事?”
贞儿道:“奴婢不知,或是有其他事情相商,冷校尉去了便知。”说完便站立一旁,等冷凌秋回话。
杨善和李贤二人见他还有事,也不好在同路,便道:“既然冷校尉还有要事在身,不如我二人再去蹭一下蓉儿姑娘的茶喝,等冷校尉回来再议不迟。”
冷凌秋苦笑道:“如此便辛苦两位大人再跑一趟了。”说完便告别二人,跟着贞儿前行。
一路之上,冷凌秋见‘贞儿’虽然十七八岁,但生得清丽脱俗,比起小梅还要艳丽几分,想起小梅所言,便问道:“敢问姑娘可是万贞儿?”
万贞儿见冷凌秋知她姓名,顿声讶然,道:“冷校尉怎知我姓名?”
冷凌秋便将昨日小梅所言说了,万贞儿听完不禁黯然一叹道:“我和小梅姑娘本身要好,但如今她贵为皇亲,我不过是太后身边丫鬟,身份已是云泥之别,便不能再如以前一样找她玩耍,冷校尉出宫之后,还请帮我带话问好,如果她念及旧情,还望多来宫中看我才好。”
冷凌秋听她言语之中多是落寞,想起她也是苦命之人,不禁道:“如果你不想待在皇宫,我倒可以给小梅说一声,让她禀明太后遣你出宫,还你自由之身。”
万贞儿道:“多谢冷校尉记挂,如今太后命我照顾太子,我在宫中好歹有个落脚之处,我不像小梅姐姐那般,在宫外还有家,如果出宫去了,独自一人孤苦无依,又去哪里落脚呢?仔细想来,还是留在宫中为好,至少有个容身之所在。”
冷凌秋见她想的也算周全,如果出宫之后,还真是无处可去,还不如待在宫中,至少衣食无忧,便不再说,只道:“你和小梅既是好友,那便是自己人,如果你在宫中有甚难处,可让人转托于我,只要我力所能及,自当相助。”
万贞儿听他许诺,心中高兴,忙道:“冷公子一言九鼎,可要说话算话,别转头便忘了,说不定奴婢今后真有难处要求救冷公子呢。”
她从‘冷校尉’改口称‘冷公子’言语中已然亲近几分,二人说话时分,慈宁宫已在眼前,万贞儿便让冷凌秋稍等,自己先去通报一声。
冷凌秋第一次来到慈宁宫,那本是太后寝殿,寻常人不得入,他心中忐忑,也不知这太后为何宣他来此觐见,好在不多时便见万贞儿出来,让他进去说话,待他进得屋内,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此时前厅中前坐着一人,冷凌秋见那人和吴丹面貌极其相似,只是常年的养尊处优让她看起来比吴丹还显年轻一些,身着中宫常服,真红大袖,生色为领,药玉为坠,双目犹如清水一泓,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个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心中暗道:这莫非便是朱祁钰生母吴太后么?
遂上前见礼道:“冷凌秋见过太后。”
屋中人见的人来,这才缓缓抬眼道:“勿需多礼,你便是冷凌秋么?”
冷凌秋回道:“正事,方才听人传话,说太后宣臣觐见,不知所谓何事?”说罢低身垂目,只待吴太后示下。
谁知见那吴太后对着他上下打量不止,也不言语,冷凌秋被她看得有些不甚自在,不觉面露尴尬之色,再次询道:“不知太后宣臣何事?”
吴太后这才敛下目光,缓声道:“听我那甥女说你武功出众,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方知她并未说谎,确是生的一副好样貌。”
冷凌秋听她夸赞,不好接话,只得先岔开话头,道:“之前并不知晓小梅姑娘贵为皇亲,如多有怠慢,还请太后勿怪。”
吴太后笑道:“她一直夸你不休,哀家那还能怪罪于你,听闻在京城中你对她多有照拂,哀家本想留她在宫中,她非要出宫去寻你,女孩子大了,有了主见,哀家也留不住她,只能由她去了,如今她爹去了,娘又不在身边,倒是可怜了这一对姐弟,如今将那小虎子送进了私塾,她又少了一个伴儿。”
冷凌秋心道:怪不得昨日不见小虎子,原来是被太后领走了,这小子也该到读书识字的年纪,有此着落也好,免得他再去和街边的野小子厮混。便接口道:“臣本想让将小梅姑娘和小虎子接到臣家去住,他和臣的一个朋友私交甚好,她们同是女子,兴趣相投,想必也不会寂寞。”
吴太后闻言问道:“你说的可是蓉姑娘么?”
冷凌秋见她知晓蓉儿,定是小梅之前也说起过,便回道:“正是,那时还想着让她传小梅姑娘一些武艺,以做防身之用,现在看来倒是多想了,如今有太后庇佑,倒也不怕有人敢欺负她。”
吴太后听完一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先寻回她娘亲,这样一来也可让她们母女重聚?”
冷凌秋一听,想着终是说到正题,忙道:“本来臣今日便想去寻人,不巧的是陛下召见,这便耽搁下来。”
吴太后“哦”了一声,问道:“陛下找你做什么?”
冷凌秋答道:“陛下付于重托,让臣去接太上皇回宫。”
吴太后一听,顿时“格、格”笑道:“可是孙太后哭哭啼啼的央求陛下,去寻回他兄长罢?”
冷凌秋心思活络,知道话不能多说,只道:“今日孙太后确实在场,至于其他事情,臣也不知晓。”
“那陛下可有命你何时将太上皇接回京师?”
冷凌秋道:“陛下没说,只让臣与杨御史、李大人二位大人一同北上,共迎太上皇回宫。”
吴太后听后突然又冷笑一声,道:“我这个儿子啊,心地善良,顾忌兄弟之谊,如今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便想着将他哥哥接回来,可谁又曾想过,这太上皇一旦回京,他兄弟两人,究竟谁坐上这把龙椅更合适呢?”
冷凌秋闻言一惊,忙道:“臣不过是一个挂名校尉,说到底还是一个江湖中人,这社稷之事,万不敢揣测。”
吴太后呵呵轻笑一声,又道:“那你觉得陛下还有那些众臣子,还希望太上皇回来么?”
冷凌秋听完,不置可否,只好杵在一旁,听她继续说道:“依哀家之见,这太上皇要去北狩,便让他好生玩儿去,即便等个一年半载后再回京也无妨,你本是江湖中人,不过是个挂名的校尉,你说陛下在前朝中那么多人不派,为何偏偏派你去做这个差事?”
此言正好说中冷凌秋心中疑惑,但听太后之言,已知晓大楷,见她问起,只得装着不知,回道:“圣意难明,那是臣一个小小校尉能揣测的,至于去与不去,还是得听圣上旨意。”
“是么?”吴太后又笑一声,继续道:“都说知子莫若母,哀家是陛下生母,他想些什么难道哀家还能不知么?不如你听哀家一言,先帮哀家寻回妹妹,再去接太上皇可好?”
冷凌秋道:“如此也无不可,只是陛下那边,便需太后帮臣说明缘由了。”
吴太后突然站起身来,走进冷凌秋身旁,再他肩膀轻轻一拍道:“你只管去做便是,其余事情便由哀家来做就好。”
说完忽想起一事,又道:“听闻我那妹妹跟着凌家后人一起,和什么‘百花宫’搅在一处,你若是见到她,便替我劝劝,在江湖上流落,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今后继续在京中安家也好,进宫来陪哀家也也好,都比在江湖上好,哎,她也是狠心,一对子女放着不管,还跑去当侠女么?”
冷凌秋闻言,心想你既然说到这里,那干脆把事情挑明算了,便道:“吴姨本在京中有家有屋,当年凌家灭门惨案后,她一直守在凌家,如今查到真凶,这才为凌家报仇,谁知无意中得罪朝廷中人,这才惨遭通缉,虽说后来通缉撤出,但恩怨尚在,是以这才一直隐匿江湖。”
吴太后“哦”了一声,问道:“她们得罪了何人?”
冷凌秋道:“正是当今皇后。”
吴太后闻言眉头一皱,道:“汪氏?”
“正是。”
吴太后听他说完,不禁连连摇头,道:“听说你和皇后师出同门?”
冷凌秋一听,顿时尴尬不已,只得道:“是。”
吴太后叹息一声,道:“如此说来,那我那妹子岂不是连你也得罪了?”
冷凌秋只得解释道:“也不全是,她们杀的虽说是臣的师父和师伯,但也是臣的杀父仇人,所以臣非但不怪她们,也还有些感激她们,只是皇后哪里就不这样想了。”
吴太后拍了拍自己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理清其中关系,不禁长叹一声道:“你啊你,这关系也牵扯得太复杂了些,如今你要怎生来化解这段恩怨?”
冷凌秋也对此事懊恼不已,无奈道:“臣也想肯求太后劝一下皇后,大家能否恩怨相了,一笔勾销?”
吴太后苦笑一声道:“我那个皇媳妇啊,性子坚韧,此事只怕难办,不过你若是能寻回哀家的姊妹,那哀家自当会从中为你周旋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