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瓦剌部退却,京师大定,曾经因怕战乱波及而迁逃出京的百姓都已陆续回到京城,那些豪商巨贾又再次拖家带口回迁旧宅,街上之人越来越多,各种摊贩小铺也开始开门迎客,大街上喧嚣嘈杂,渐渐恢复往日安定繁荣之象。
冷凌秋跟着邓紫旗不多时便到‘聚鲜阁’酒楼,只见那酒楼今日红绸高挂,门口立一牌匾,牌匾两侧站有几名翎羽山庄弟子,牌匾上书一行大字:翎羽山庄宴请江湖同道,但凡江湖豪客,报上门派,皆可入内。
冷凌秋一见,不禁对邓紫旗打趣道:“你们今日好大手笔,竟然将这酒楼都包下来了,但如今我脱离玄香谷,孑然一人,已是无门无派,可要报什么名字才能进去?”
邓紫旗忙道:“立这个牌子,只怕是有地痞无赖想来打诨,冷校尉如今虽然无门无派,但却是当今圣上钦赐的‘在野校尉’,自然不算在此列。”说完当先领路,那些翎羽山庄弟子见大小姐到了,又都认得冷凌秋,忙让开路来,放两人进去。
那酒楼大堂早被些江湖弟子占满位置,此时熙攘攘,闹哄哄,热闹不已,二人又辗转上到二楼,方才清静不少,只见楼上此时已经坐满了人,少林普智、普慎、太湖水寨韩伯渠、楚耘天、陆峰、汤和等几位当家、铁剑门杜刚、吴士奇、还有瞿文轩、彭虎、及其他各门派掌门数人,主座上正是翎羽山庄老庄主邓百川,旁边则是少庄主邓千里,正在陪着大家说话。
邓紫旗上楼便道:“爹爹,冷校尉到了。”
邓百川一见,忙站起身来,迎道:“快过来坐,如今就等你了。”邓千里撇开小二哥,则亲自为冷凌秋斟茶,接他入席。
冷凌秋见他们如此客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问邓千里道:“少庄主今日怎地如此客气?莫不是贵庄有什么喜事不成?”
却听一人道:“这小子如今封‘飞骑尉’,他带着山庄弟子着军伍编制,吃上皇粮,这还不是喜事么?”
冷凌秋听那人快人快语,正是六哥汤和,正要回话,却听陆峰在一旁笑道:“六哥若要想吃皇粮,不如让冷兄弟也代为引荐一下,少庄主是‘飞骑尉’,封你个‘爬地尉’可好?”
众人闻言,见他虽是调侃汤和,但毕竟是拿朝廷封赏开玩笑,均笑而不语,只听邓百川道:“各位实不相瞒,我翎羽山庄当年和少林、太湖水寨、铁剑门四派均是起义之军,为驱除暴元也立下不少功劳,只因靖难之后,大家各有奇志,这才归隐江湖,但祖父临终之愿,便是想让翎羽山庄重入军伍,老夫为此奔波半生,终是得偿所愿,今日宴请诸位,一来是因心中高兴,二来嘛,则是向大家陪个不是。”
韩伯渠道:“人各有志,我太湖水寨散漫惯了,只想寄情山水,翎羽山庄要为朝廷效力,倒也是一桩美事,老庄主这个不是,不知从何陪起?”
只见邓百川又道:“老夫当年想通过王振达成所愿,还和血衣楼联合一起,搅的江湖鸡犬不宁,韩寨主也受其苦,少林和铁剑门都因此事牵扯,这便是老夫陪的第一个不是。”
众人一听,也知却是如此,当年若非翎羽山庄向王振献出‘农耕伐渔图’残卷,也不会有后来的血衣楼席卷江湖,太湖、少林、铁剑门都因此事和萧千绝有过来往,如此说来,这些事都是因他而起。
此时只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邓庄主当年行事虽有失偏颇,但其心却是为朝廷效力,护我大明百姓,如今天下大定,这些过节恩怨,已成云烟消散,少林定不会对此事生出计较。”
众人见少林普智大师,已然表态,自然随声附和,要知当年因此事导致太湖水寨被一夜覆灭,几位当家均被萧千绝擒住,最后也是少林施以援手,如今萧千绝已死,大家也就不再计较此事。
邓百川端起酒杯,又道:“老夫第一个不是,便是向太湖、少林、铁剑门三派而陪,如果大家不再因此事迁怒我山庄,则是山庄之幸,老夫这一杯酒,先敬三派,权当是赔礼之酒。”说完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韩伯渠和普智也举起酒杯,铁剑门吴士奇道:“家师身体报恙,不能亲至,这杯酒便由我替家师代饮了。”
冷凌秋见铁剑门只有杜刚和吴士奇到场,便道:“莫老掌门怎么了?还有樊大叔,今日怎么没来?”
吴士奇回道:“家师那日和路不平一场切磋,伤了元气,此时正在调养将息,大师兄守在一旁,今日便没能到场。”冷凌秋闻言,暗想莫凌寒到底年岁已高,和路不平一场大战,虽然不过数招,但却使出了毕生之力,有空当去看望一下。
又听邓百川道:“这第二杯酒,乃是敬冷校尉,当年老夫只是想助萧千绝得到‘农耕伐渔图’残卷,对冷校尉并无其他恩怨,如今冷校尉以德报怨,助我翎羽山庄达成所愿,老夫心中愧疚不已,今日这酒,乃是老夫替翎羽山庄三百儿郎所敬,还望冷校尉且莫因当年之事怨恨老夫。”
冷凌秋闻言,忙起身道:“老庄主言重了,在下当年虽确实对老庄主有些怨言,但如今老庄主不计前嫌,率领全庄上下协助明军抗击瓦剌,其意可明,其志甚坚,在下又岂敢以私愤而怨恨庄主?”说完举杯相迎。
邓百川仰头喝完,又斟起第三杯酒来,道:“这第三杯酒,则是要敬天下英雄。”说完唤过邓千里和邓紫旗来,又道:“如今犬子效力朝廷,从此不再江湖上涉足,老夫心意已了,也可不再江湖上露面了,翎羽山庄大小事务,便由小女紫旗代为处置,还望各位同道在此作个见证,日后小女行走江湖,也好行个方便。”
邓紫旗此时也举杯道:“各位前辈,家父操劳半生,如今年事已高,只想安安稳稳颐养天年,还请各位前辈成全,今日晚辈先敬各位一盏酒,日后再逐一登门拜访。”说完举起酒杯和邓百川一起,一饮而尽。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今日翎羽山庄宴请江湖群豪,乃是想归隐山林,只听韩伯渠笑道:“老庄主如今都要归隐,那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江湖上跑什么,瞿老,我们也找个地方躲起来,每日切磋枪法,岂不是比在江湖逞强要好?”
瞿文轩笑道:“韩寨主此言也甚得老夫心意,但老夫还有一事未完,等老夫这次回去将那事处理完后,定会去寻韩寨主。”
韩伯渠道:“此言当真?不知瞿老有何事要办,我太湖水寨别的不行,就是人多,或许可以帮一帮忙。”
瞿文轩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移山填海而已。”
众人一听‘移山填海’,不禁顿生疑问,冷凌秋也觉疑惑,他心思细腻,略一思索便想到一事,忙问道:“瞿老,可是要将那漩涡填平么?”
瞿文轩笑笑,道:“正是,当年惠帝半生流离,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清修之地,如今天下人既知他去处,为防不轨之人再去多生滋扰,便想填平河中漩涡,好让他从此清静,再无烦忧。”
众人见一代帝王,被赶下皇位,半生颠沛流离,最终流落荒野,了此一生,无不叹息。
待酒过三巡,冷凌秋忽执杯而起,道:“此次瓦剌入侵,中原群雄合力抗敌,大家摒弃前嫌不必再言,今日老庄主心诚意足,以酒作媒,方使以往恩怨一笔勾销,恰逢晚辈也有一事,要向大家赔礼,便借老庄主的酒,敬诸位一杯。”
陆峰闻言,打趣道:“今日赔礼倒是陪上瘾了么,冷兄弟也要来凑个热闹,不知冷兄弟又是哪里对不起大家了?”
冷凌秋道:“陆大哥见笑了,那日樊瑾大哥婚礼之上,百花宫率众来犯,虽是私仇,但到底冒犯到各位前辈,晚辈今日便是想代百花宫赔礼。”
陆峰“咦”了一声,道:“百花宫的事,和你又有什么相干?”
冷凌秋道:“实不相瞒,百花宫的凌如烟,和在下有指腹为婚之约,她的事,自然便是在下的事,今日正好将此事说与诸位前辈知晓,大家且莫为那日之事为难百花宫。”
汤和道:“这小子忒没良心,人还没过门,便护起来了,蓉丫头在你身旁今后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对了,今日蓉丫头怎么没来?可是你小子欺负了她?”
冷凌秋忙道:“汤大哥说哪里话,我待蓉儿真心实意,怎会欺负她?今日她说最近长胖了些,不喜食酒肉,这便没来。”
汤和闻言点了点头,道:“听说你为了救她,一人一枪独闯敌军千人阵营,打得那阿剌藏身乱军中不敢露头,可有其事?”
不等冷凌秋回话,便听陆峰抢先道:“这个自然是真的,朝野上下,江湖之中都传遍了,还能有假不成?他待蓉丫头定是好的,你没听他说吗,蓉丫头最近都被他养胖了,我猜她定是知晓今日你我都会来,怕你我二人调侃她,她才不好意思过来,女儿家的心思,你个莽夫懂个啥?”
汤和道:“我就问问而已,老七你帮腔做什么?这小子身边有一个不说,心中还想着另一个,你说他该不该打?”
陆峰道:“他身边莫说一个,哪怕有七个、八个女子,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问问,问问不行吗?你有九妹在,老子还没有呢,老子就看不得那些女子都围着他转不行吗?”
......
冷凌秋见他二人你来我往,陆峰虽是替他解围,但不经意间倒是把话题岔开了去,好在韩伯渠接口道:“那日之事,我等均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前些日和瓦剌军遭遇之时,在北边燃放毒烟的人不就是她百花宫吗?如此说来,她们在大是大非上能有所取舍,倒也不是胡闹之人,再说那日虽然是寻仇,但也没伤害到我们,所以,此事过了便无须再提。”
众人也都如韩伯渠所言,纷纷表示不会为难百花宫,冷凌秋听后,这才宽心。
邓紫旗突悄声对冷凌秋道:“方才冷校尉说有事要找我爹,莫非便是此事不成?”
冷凌秋道:“正是,贵庄的苍鹰寻人之术乃是一绝,我本想找令尊借人帮我寻下百花宫下落,但方才令尊宣布退隐山林,我这话便不好再出口了。”
却见邓紫旗笑笑道:“不好跟我爹说,你可以跟我说啊,如今山庄由我统管,不知我能否帮上忙?”
冷凌秋一听,顿时大喜道:“如此最好,此次我本欲去寻如烟,便是想让紫旗姑娘相助,紫旗姑娘训鹰之术天下无双,有你在,大可容易许多。”
邓紫旗闻言,问道:“你准备何时出发?”
冷凌道:“明日便出发,上次她们在北方出没,我们便往北去,她们人多,想来定没走远。”
邓紫旗点了点头,道:“那明日你在家等着,我来寻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