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老商见到朱垣,很是高兴。他说:“在根据地,到处都是自己同志。
在这里,难得遇到能说心里话的同志。”
老商出去买了些酒肉,关起门来,和朱垣对坐吃喝。
商杰士去过苏联,而且竟然去过法国。
朱垣很是敬仰这些有文化的老同志。
喝到高兴,商杰士低声用俄语唱国际歌,又说起法国的埃菲尔铁塔,更是让朱垣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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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火把灯光里,朱垣看到,商杰士双眼紧闭,额头上一道血带下坠。
竟是被子弹击中眉心!
姜贵大队长抽回手,商杰士头又垂下。
“死了!”
姜贵的声音历来洪亮,朱垣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只向下沉。
身后管大师傅烧火伙计一干人也都听见了。
“死人了!"
管大师傅大脑袋晃晃,眼见就要倒下。
烧火伙计等几个急忙扶住,向厨房里去。
姜队长似乎听到这边有动静,略一转身。
朱垣急忙缩头。听见有人说话。
”队,队长,这,这赤,赤党,要,要拿,拿枪,吕,吕大,大秘书,给,给了,他,他两,两枪。”
姜队长说:“好枪法啊,吕秘书!”
吕秘书笑道:“姜队长高抬我了。
什么时候,能够学得姜队长技艺的皮毛,小弟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队长问道:“七奎,赤党的枪呢?”
“在,在,在这,这里。”
朱垣又略略探头看,见姜队长接枪,看看,道:“七奎,学着点儿!要不是吕秘书枪快,你现在恐怕已经翘辫子了。”
七奎道:“队,队长,说,训,训得,得是。”
吕秘书得意地说:“别别,七奎兄弟也不软,早就准备好了。
我估计,兄弟我不开枪的话,这赤党的枪也响不到七奎兄弟的前面。”
朱垣从酱菜缸上爬下来,穿过厨房走向前门。
烧火伙计问:“兄弟,下水道通了?”
朱垣说:“通个屁,命要紧,我先回了啊!'
管大师傅这时刚刚能够说出话来.
"兄弟,你走!等没事了,我们自己收拾。”
朱垣趁夜色,向回跑,一路上恨得牙痒。
也就是天黑,若是白日,路上行人会看见,这小伙子,满眼通红,跑路摇晃,小脸上脏兮兮,泪水汗水淌出几道沟。
队里有严格规定,一般情况下,手枪队员们出门,都不许带枪。除了赵十华,他是巡捕房的巡捕,可以公然带枪。
按纪律,除非紧急情况,必须有命令,才能在这城里开枪。
“如果我带了枪,今天情况算不算紧急呢?”
朱垣边跑边想。
他想到:“怎么说,都还是到晚了。就是有枪,按照队长常常嘱咐的,也不能开。敌人太多了!而且,啊,那狗日的在!”
朱垣刚才听得清楚,他也认出来,那个穿对襟褂子,提了驳壳枪的高大汉子,就是洎江城有名的“第一神枪”姜贵。
手枪队员们当然不服,他们心目中,打遍洎江无敌手的,只有一人,就是他们的队长。
这个,当然不能到外面去说。
任何时候,军警探子们吹起姜贵来,如有混在其中的秘密手枪队员在场,还得帮衬几句:“那是,姜大队长,别说在洎江,就是在本省,在江南,难找第三把枪!第二把是谁?嗨,还是姜队长啊。他两把二十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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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队里规定,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随便出头硬拼!
这不是要队员们惜命躲险。而是为了整个洎江手枪队,整个洎江地下组织的安全。
“今天就是有枪,也不能开。行了,狗日的侦辑队长,还有那狗日的白狗子军官,你们的脑袋,先寄存在你们脖子上---”
朱垣想着,加快脚步,奔回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