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奇怪的雪
郑芷江这天和公司的同事到大青山郊游,大伙玩了一阵,就侄一处农家乐餐馆吃饭,饭后几名同事就在桌上玩起了扑克。他平时不喜欢玩这些东西,就一个人信步走到外面,欣赏着山上的景色。
正走间,就听有人叫道:“哇,刚才还是赤日炎炎,怎么突然下起雪来了?”
郑芷江抬起头来,不禁一惊,刚才还是烈日高照的,现在天上竟然变成黑沉沉一片,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地上已经白茫茫一片。这时一朵雪花飘到手臂上,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此时他身上还穿着T恤呢,再看四周时,刚才说话的人已经转过身后走了。
他立即往回走,想回到餐馆里暖和暖和,可走了一阵,除了茫茫白雪外,连建筑物都没有,更不用说人了,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拿起手机想联系同事们,可这里连信号都没有。
正走着,就看到前面红影一闪,接着有人“啊”地叫了一声,郑芷江急忙跑过去,只见前面有一个大坑,一个年约10岁的小女孩掉在里面,她一面哭一面大声喊救命。
郑芷江二话没说,就跳了下去,将女孩推了出来,自己也跟着爬了出来。女孩说了声谢谢,立即就跑走了。他只觉得一阵迷糊,这女孩的样子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想再问时,已经不见了女孩的身影。
此时身上也越来越冷,他只得沿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走,希望能看到人家。转过一片林子,就看到远处有一间草屋,他急忙奔了过去。刚冲进草屋,就感觉一阵热浪袭来,同事们在里面闹得正欢。
老总一看到他,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来,用手一摸他的手臂,吃惊地叫道:“你刚才到底去哪了,怎么身上冷得像从冰窖里出来一样,脸上都发紫了?”
郑芷江颤抖着说:“这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下起雪来,你们不觉得冷?”
正在玩的同事们一齐抬起头来,脸上尽是奇怪的神色,就像看一只怪兽。郑芷江被人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转身往门外一看,外面烈日高照,哪来的雪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郑芷江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就这样又过了几年。这天他去上班,快来到公司时,就觉得有东西掉在头上,他用手一抓,再看掌心时,又吃了一惊,手中竟然是雪花!正在他惊奇间,手已经被什么抓着,有人叫道:“快,过来站好!”
他不由自主地被拖着走,只见前面堆了一个约一人高的雪人,身上还写了两行字:雪山作证,一生相爱。那人将他拖到雪人面前,叫道:“快站好!”他这才注意看拖他的人,是一个约20岁的漂亮女孩。
就听身后“咔”的一声轻响,女子急了,“你怎么回事,看着我干什么,要对着镜头啊!莫非只堆了两个雪人,就将你累傻了?真可惜,再来吧,这次要快些对着镜头笑啊!”
郑芷江只觉得这女子很熟悉,他一阵迷糊,叫道:“我不是刚来到公司吗?怎么到了这里了?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女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没发烧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收回手,说:“我再去调好相机,你站在这里别动!”说罢往前走。
女子跑到前面的雪堆前,刚拿起了相机,郑芷江就看出雪堆似乎有些不对劲,有雪往旁边滑落,他急忙叫道:“小心一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女子就觉得脚下一滑,她惊叫一声,身子站立不稳,倒在雪上,身子不断滑落。
郑芷江大吃一惊,急忙跑过去,这才看出这是一个小斜坡,下面是一丈来深的大坑,幸好里面雪挺厚的,她滑下去并没有受伤,但却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了。他想跳下去救人,可一想这么高下去,不但没法将她推上来,说不定自己也一起被困在里面了。他急忙叫道:“你别怕,我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然后就四处找救人的东西,可现在上面尽是雪,什么也没看到。
他在四周转了几圈,看到了前方露出的屋顶,心里不由一喜,看样子那里是一个人家。他跑到坑旁对女子说:“你再坚持一会儿,前面不远有一户人家,我去找人来帮忙!”
她点头叫道:“好吧,你快些回来。”郑芷江立即钻进了树丛,往人家的地方跑,在雪地上摔了好几跤后,终于来到了那户人家前。可一抬头,就吃了一惊,这栋房子有半边已经倒塌了,根本没有人影,他四处乱翻,找到一根绳子后,立即又奔回来。
他将绳子的一头抛了下去,叫道:“抓着绳子,我将你拖出来。”
可是她被冻得太久了,根本没法抓紧绳子,拖了几次,绳子都脱手而出。没办法,他再叫她将绳子绑在腰间,接着慢慢使劲,将她一点点地往上拉。谁知刚拉到一半,他就觉得脚下一松,再也站立不稳,只觉得身子不断往前滑,“呼”地坐到雪堆里。
等身子停下来时,他抬头一看,好嘛,自己也掉到大坑里来了,正好坐在女子身旁。要想爬上去根本不可能了,他大喊了几声,可在这坑里,谁又能听到?
他觉得寒意一阵阵袭来,只得不断地在雪坑里跳跃,以使身上暖和些。又问女子:“你到底是谁,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女子更是奇怪,问:“你这是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的?”瞪了他一眼,对着外面高喊了几声:“有人吗?快来人啊!”
喊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叫道:“果然是有人掉到这里去了。”郑芷江抬头一看,却是两名男子。这两人看到坑底的人,叫他们活动一下身子,以防冻僵,又拿来绳子,将一头绑在岩石上,另一头丢了下来,忙乎了好久,才将两人拉出了大坑。
出得坑来,郑芷江只觉得身子几乎冻僵了,蹲在地上直哆嗉。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小郑,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病了?”
他抬头一看,站在身后的却是公司的老总,此时自己分明就是蹲在公司的大门旁,哪来的雪呀?他不由道:“真是奇怪了,我又一次感觉自己到了冰天雪地里,还遇到一个女孩。哦,对了,这两个女孩似乎是同一个人,只是年龄不同罢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是谁?”
老总奇怪地问:“你真的看到雪?还有熟悉的人?”他点了点头,老总说:“别去想那么多了,身体没事就上班吧!”
这晚老总约了几位年轻人一起喝酒,他们的公司并不大,老总没事时常常和这些年轻人一起热闹,大家也习惯了。席间,大家不约而同地都跟郑芷江喝,他不好拒绝,多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就感到头晕乎乎的,只好找张沙发躺一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寒冷给惊醒的,爬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躺在屋内的一张床上。他看了四周一眼,这不是公司里的冻库吗,怎么自己睡到里面来了?这一下直把醉意全吓跑了,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脸,感觉很疼,看样子不像是幻觉,这时,他又想起了刚才喝酒的情节,莫不是喝多了,误走到这冻库里来了?
郑芷江用力拍打着门,高声叫道:“有人吗?”可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响。完了,莫名其妙闯进这里来,如果没有人发现的话,用不了多久,非冻死在里面不可,因为这冻库的门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是没有办法出去的。
他不断敲打着铁门,可外面一点反应都没有,最终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身子都快麻木了。这时,他又想起前两次的幻觉,似乎每次都看到一个女子。猛然间,他想起来了,这女子是他认识的啊,不但认识,还是他的恋人阿静。
这两次幻觉其实都是他从前的经历,在他还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出门去玩,突然看到一个小女孩跌进雪坑里,于是他将她拉推了出来,从此他认识了这名叫阿静的女孩。等他们长大后,很自然地成了一对情侣。有一次两人在大雪天出去郊游,还堆了两个雪人,上面写上“雪山作证,一生相爱”。谁知就在照相留念时,阿静不小心落到深坑里,他为了救她也落了下去,后来还是被路过的人救上来的。这时,更多一幕幕与阿静的经历出现在脑海中,他突然大声叫道:“阿静,我想起你了,你在哪里?”冻库门“呼”的一下被打开,门外出现了几个人,老总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张毛毯包在他身上,叫道:“你是不是想起从前的事了?”
郑芷江点了点头,说:“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自己是谁…
老总笑道:“去年我们在雪山将你救了下来,可你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对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我只能将你留在这公司里,这几天听你说总是幻觉看到雪,我就想,说不定冰冷真的会让你想起过去的事呢,所以和大家将你灌醉放到冻库里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有用。”
郑芷江的确想起来了,去年他和朋友们去雪山探险,谁知和大家走散了,后来不幸摔昏了过去,幸好被同样去探险的老总遇到救了回来,可他从此失忆了,忘记了从前的一切。真没想到,这次一冻,从前的记忆全恢复了。此时,他的心已经飞到了阿静身边,只希望能快些看到她。
和一年多共事的同事们道别后,郑芷江踏上了归程,刚到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看到他出现,阿静先是一愣,接着奔了过来,紧紧地抱着他,叫道:“这一年多你到哪去了?人家都说你肯定死了,可我一直不相信。我找了一年,都没找到你,你到底到哪去了?”
和平花园是一个新开发的小区,我是和平花园小区的售楼小姐。
这天我又带着一位新客户去看样板间。房子看到一半,客人就跟我签订了买房协议。这已经是我这个月卖出去的第十三套房子了。
正好是发薪水的日子,我领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我对着帅气的白经理莞尔一笑,白经理也顺势在我身上捏了一把。我觉得很恶心却不能拒绝这样的暧昧,因为我需要钱,需要这份工作。
夜里,我回到了我的住所。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幅巨大的照片。床是双人床,上面铺着黑白色的床单,肃穆而诡异。照片也是黑白色的,是一个俊朗男子的遗像。
这个男子叫许寒,是我的男友,因为意外事故不幸离世,为了怀念他,我把租来的屋子弄得跟灵堂一样,全部都是肃杀的黑色或者白色。我认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离他近点。
我抚摸着照片中许寒的脸,然后将自己的身躯紧紧地靠在许寒的照片上。我好像感觉到有人用手臂抱住了我的身体。我猛地回头,屋子里还是只有我自己,只是拉上的窗帘随风摆动了几下。
我的神经紧张了起来,对着空气喊:“许寒,许寒,是你吗?”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回应。我放松了一下,随即想起,窗户是关严的,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哪来的风让窗帘摆动啊!我睁着恐惧的双眼看着那白色的窗帘,仿佛那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怪兽。
那天晚上,我一直盯着那窗帘,久久不敢睡。天快亮的时候,好不容易合上了眼睛,却感觉有人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睁开眼睛,偌大的屋子里还是只有我和许寒的照片。
连续半个月,每个夜晚我都经历着同样的事情。我想也许是我太思念许寒了,才产生的幻觉。给闺密小兰打电话,她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屋子太像灵堂了,怎么可能不闹鬼!”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闺密又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总不能因为许寒死了,把自己也搭上啊!赶紧找个有人气的房子搬了,开始新生活吧!”
我在电话里哽咽地说:“决不。”小兰气愤地把电话挂了。
因为睡眠严重不足,我上班的时候面容憔悴。白经理走到我身边,充满暧昧地问:“最近怎么了,秦眉?”
我回答说:“没怎么,我住的那间屋子太吵了,晚上休息不好。”
白经理讨好地说:“售楼部三楼还有一间客房,要不你搬来吧!”
白经理的家在外地,所以公司在售楼部三楼给他准备了卧室。而白经理说的客房和他的卧室很近,如果我搬来了,夜里售楼部三楼就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他的用意不言自明,我心里万般不愿意,嘴上却痛快地答应回去收拾行李,尽快搬来。
当天夜里,我又给小兰打去了电话。我对她说:“我要搬去售楼部住了,希望你今夜陪我一起整理东西。”
小兰的话毫无遮拦:“女人的变化可真快啊,这才隔了一天就想通了!”我依然没说什么。小兰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她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是十足的好人。
其实我的行李简单到不用收拾,只有一些换洗衣服和那张巨大的照片。我和小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兰说:“你真的想好了,要让那个姓白的吃豆腐?”
我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兰突然大吼一声:“秦眉,你干吗拧我?”
我胡乱敷衍着说了什么,心里又兵荒马乱起来。因为我的手此刻正安安分分地放在自己的胸口,而且就在刚才小兰叫的前一秒钟,我的右腿也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我不知道那双手是谁的,或许它属于照片上那个叫许寒的男人。
第二天,我就搬到了售楼部,夜里却没有人吃我豆腐,因为白经理去省里开会了,整个售楼部就剩下我一个人。也许因为太久没睡好的原因,我非常困,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那个夜晚很平静,睡梦中,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许寒还在我的身边,温柔地抱着我,轻轻地抚摸着我。我感觉到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也感觉到有人给我擦眼泪,那人的手那么大,那么冰冷。
半个月后,白经理回来了。他走到我的身边说:“今晚我等你啊!”
可是,就在那个夜里,白经理死在自己的屋子里。是我发现尸体的,我早晨敲白经理房门的时候,发现门虚掩着,推开门进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白经理。此时的他正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手使劲地抓着领口的地方,身体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报了警。我知道我百口莫辩,因为售楼部里只有我和白经理两人,门窗完好无损。
幸好一个警察从我住的屋子里搜到监控器,并且监控器的灯是亮着的。他们打开监控器的视频,看到我整晚都在沙发上对着一张照片出神,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他们放了我,虽然我还是有很多疑点,可是我有很好的证明。
其实那个夜晚,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可是我确实听到隔壁房间白经理发出惊恐的嚷叫声,那声音传达给我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白经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扼住了喉咙,直到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慢慢地,他的那间屋子没有了声音,我看着许寒的照片,直到天亮,不是不困,而是恐惧让我睡不着觉。我知道隔壁屋子一定是出事情了。
没有了白经理,上面很快调了另一位经理过来。房子依旧卖得很好。我的工资奖金依然很高。
整个小区,半年时间就销售一空。每个楼盘的销售工作结束后,售楼部都会被拆掉,我收拾了行李搬出了售楼部。
售楼部要拆的当天,陈总来了。他才是真正的老板,真正的受益者。他给了售楼部里每个人一个硕大的红包,中午的时候,陈总请客,说要给我们售楼部庆功,还说下一个楼盘还找我们卖。
庆功宴上,我一杯接一杯地灌陈总。酒过三巡,他醉了。我说扶他回售楼部休息,他的醉眼瞟了一眼我的衣领,半推半就搂着我的腰,随着我来到了售楼部的三楼。
这里已经被搬得乱七八糟,剩下的只是些没有价值的破烂。
我把他送进了白经理的屋子,让他躺在沙发上等我。没想到片刻后,等我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竟然摔倒在地,头正好磕在茶几上的三角处,血从他的额角涌了出来。他哼了几声,就没了动静。血仍在蔓延着,直抵我的脚边。
我跑出了售楼部。我知道,下午五点,装载机会准时把这栋建筑夷为平地,到时候陈总的死亡会被视为意外。
其实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虽然我听到了碰撞的声音。
我又搬回了原来的屋子,屋子里依然全部都是黑色和白色。屋子仍然很像灵堂,以至于房主几度想要赶走我,后来我给他加了房租,他才勉强留下我。
我抱着许寒的照片说:“寒,他们都意外死亡了。害死你的两个人已经全部意外死亡了。”
一年前,许寒曾经是和平花园的一名建筑工人。因为家境贫寒,他兼职做两份工作,工程快要结束的一天,许寒正在高空焊某处接口,身上的安全链突然断开,许寒从高空摔了下来。还没送到医院,就再也没有了心跳。
我去了建筑工地,见到了出事的地点,那里还留有一摊鲜血。
我悲伤地哭了起来。一个小工模样的男人叫住了我,他跟我说了骇人听闻的真相──出事前一天,他想要提前要工资早点回家,却听到陈总和白工头说,要弄死一个工人。姓白的工头问原因,陈总阴阳怪气地说,难道你没有听过,如果建筑工地死人的话,房子就会大卖。
他听到这些,感觉到身上很冷。可是因为确定不了他们是否是在开玩笑,就谁也没说。没想到第二天,许寒就出事了。
我愤怒地拉着他的手,要他和老板对质,他却用可怜兮兮的表情告诉我,他有家,有亲人,不想惹事。
我只好独自去找老板,可是他们早已离去,只留给管事的几万元钱。我毫无办法,打官司又没有证据。
又隔了几个月,我看到了楼盘开始销售,并且要招售楼小姐的广告。我只好先去应聘,再想办法。没想到招聘的就是姓白的工头,我顺利进入了售楼部,然后就有了前面的故事。
我抱着许寒生前的遗物,正要进入梦乡,却感觉我的眼前有白影晃动,睁开眼睛一看,白色的窗帘又在随风飘动,原先关好的窗户已经被风吹开。我起身去关好,转身回来,惊讶地发现,照片上的许寒眼角有一行血红的泪水。
我害怕地缩进被窝,被窝里有一双大手死死地握住了我的脚。那双大手,我再熟悉不过。它曾温柔地给我擦过眼泪,曾亲昵地抚摸过我的每寸肌肤。
不错,那双手确确实实是许寒的。我知道他一定在这个屋子的某个角落看着我,也一定曾经出现在白经理的那间屋子。而现在,它一定是来带走我的。
因为许寒出事后,我原本应该给他申冤打官司的,却因为收了陈总的黑钱,而放弃了控诉。
第二天,小兰一定会来敲门,我们约好一起去另一个城市的。可是她看到的将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有一张面目全非的照片。
唐末,连年战祸,民生凋敝,活人尚不及山上的坟头多。石子岭村由于地处四省搭界,更是兵祸连接,饿殍和难民乱葬山岭难以计数。石子岭荒冢丛中有一个寺庙,里边住着一个癞头和尚。说也奇怪,这个和尚除了吃就是睡,但寺庙里干干净净,不落一丝尘土。没见和尚挑水、劈柴什么的,庙里水缸日常都是满的,灶间隔天就会码上一摞柴火。有人认为和尚是趁天黑自己悄悄干的,村民徐二胆大,半夜潜伏在寺庙围墙外的榉树上偷偷打探。
那和尚果然睡至半夜起身。只见他执一把桃木枝,走进寺庙后院的荒冢中,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用桃木枝拂打坟茔,就见坟茔中跳出四五个鬼魅,朝和尚磕头作揖不止。和尚呼喝道:你,劈柴!又指着另一个,你,挑水!鬼魅们纷纷应诺,而后起身干活。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还有生火做饭、打扫庭院的,不一而足,井然有序。徐二大惊失色,一不小心从榉树上跌落下来,摔在树下的青石阶上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寺庙蒲团上面。癞头和尚慈眉善目,正给他包扎伤口。徐二惊恐未退,和尚安抚他道:施主英慌,这只不过是我豢养的几个阴奴,平时替我打扫庭院,照顾起居而已。和尚给徐二包好伤口,将他送出寺庙,嘱咐他说:施主闲来可来敝庙小叙,夜间所见,切莫为他人道也!徐二走不动道,和尚还派了个阴奴背着他下山。但听耳旁呼呼风响,眼睛才闭方睁,却已出了山路,到了村口。要知道,崎岖山路平时要走一两个时辰的。
此后,徐二果然信守承诺,阴奴之事未对旁人吐露。他没事的时候,送点新鲜果蔬上山给癞头和尚,和尚也是乐而受之。有时他也邀徐二喝点素酒,尝一尝阴奴做的饭菜,居然很是香甜可口,一来二去,两人结下了深厚友谊。酒酣耳热之际,徐二想叫和尚教他驭阴奴之术,也可以叫些个阴奴帮他耕耕田,干点农活什么的。和尚听罢,摇头不止。
光阴荏苒,匆匆寒暑相易。且说这一天,石子岭下来了一帮匪众,足有千人之多。他们在战场上溃败,又饥又渴,沿途未见人烟。好不容易发现了石子岭这个村落。匪众欣喜若狂。幸好徐二提前得知消息,带着百余名乡亲逃往深山中的寺庙。但匪徒们尾随而至,并将寺庙围了个铁桶似的。匪首派人传话说,佛门净地,不忍杀生。叫和尚赶快把那些“两脚羊”送出庙门,如若不然,将举火烧庙。
癞头和尚隔门喊道:头领敬请宽心,给我半个时辰,我给村民们做个法会,提前超度,你们那时再吃他们,会味道更佳。
头领说:恁地更好,谅你们插翅难飞,就给你半个时辰吧。
癞头和尚把胆战心惊的村民们安置在佛堂休息,然后把徐二悄悄拽到后院。和尚说:此前,你知道我为何不肯教你驭阴奴之术吗?
徐二摇头。
和尚说:豢养阴奴需不时饲以人血。今无它计,只有尽起阴兵以御之。
徐二道:眼下哪来的阴兵?
和尚道:须将后山的所有亡灵唤醒,揭竿而起抵御强敌。
徐二心下大喜,却犹疑道:你的那些阴奴,打扫卫生还可以,作战恐怕不行!
和尚答:无妨,以我精血饲之,当强壮如山。
徐二挽起袖子道,那用我的血吧!
和尚摇头:凡人之血,腥臭,不及也。
语毕,和尚咒语急吐,手执桃枝,游走于荒冢之中。鬼奴纷纷招募而出,犹有百数之众。和尚割破双手中指,令阴奴饮之。众阴奴饮血狂欢,狼突而出,劈后院青竹作刀,奔院外匪徒杀去。众匪见来者非人非兽,大为惊骇,举刀抵挡,乱作一团。阴兵扑入阵内,挥舞竹刀大砍大剁,看似无锋无刃的竹片,居然凌厉无比。而匪众刀斫在阴兵身上,却如切棉絮般,轻而无物。加之,徐二领着村民站上院墙、柴房顶,揭瓦助阵。匪众又惊又惧,哀嚎四起。
一场厮杀下来。匪徒死伤十之八九,余者作鸟兽散,逃下山去。阴奴血灵渐消,尽数遁入坟茔,倏忽不见。徐二领着众村民想来拜谢癞头和尚。到了后院,见和尚委顿在石桌旁,早已精血干枯,亡故多时。
驭阴奴之术,亦就此绝迹。
德国人的轰炸机来了,像漫天乌鸦一样密密麻麻的……
看见飞机投下炸弹,卢卡斯基忙趴倒在战壕里,炸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他震昏过去了。当卢卡斯基醒过来时,他觉得有人正趴在自己的身上,他用力推开那人,才发现那是一个苏军战友的上半截尸体,腰下的部位已经没有了。
卢卡斯基惊恐地站起来,看到整个战场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战场上全是浓浓的烟火,四周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卢卡斯基吓坏了,转身便跑,路上,他搭上一辆装满逃兵的汽车,向后方逃去。这些逃兵都被德国人吓破了胆,唯恐走慢一步,就会被德国的飞机大炮追上。
但来到斯大林格勒时,他们便被苏军纠察队抓住了。领头的是个少校,他要将这一百多名逃兵送去军事法庭。卢卡斯基沮丧地低着头,他清楚地知道,虽然逃回来了,还是会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
纠察队把这些逃兵押上车,没想到,这时德国人的飞机又来了,扔下一串炸弹。一颗炸弹在汽车前爆炸,将那个少校直接轰上了天,趁着混乱,卢卡斯基和逃兵们拔腿便跑,他们不想被炸弹炸死,也不想被军事法庭处决。
德国的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在斯大林格勒上空狂轰滥炸,整个城市被炸成了一片废墟,而且,德国人的坦克也开了进来,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卢卡斯基慌不择路,逃进了一条下水道中。下水道里虽然有一些地方被炸垮了,但毕竟还有安全区域。
卢卡斯基在下水道里躲了一天一夜,等到炮声渐渐平息时,卢卡斯基突然看到前面亮起了一道手电筒的光柱,他吓了一跳,当光柱照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心里一沉,心想:“一定是德国鬼子,这下完了。”跟着,卢卡斯基听见对方拉枪栓的声音,他准备束手就擒了。
“哦,老兄,是自己人。”对方说。
这是一个年轻的苏联小兵,身体很瘦弱,身上背着一支步枪。两个人相互介绍后,卢卡斯基才知道,这个小兵名叫马可洛夫,随部队参加斯大林格勒外围保卫战,但德国鬼子实在太厉害了,飞机、坦克轮番轰炸,他们的部队死伤过半,被迫退回城里进行防御,他在撤退时跟部队失散了。
“你是哪个部队的?”马可洛夫问道。
“伏尔加地区第三集团军,我们也被打散了。”卢卡斯基胡诌道。
“哦,斯大林格勒的西面已经失陷,被德国人占领了。”
听了马可洛夫的话,卢卡斯基心头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被浇灭了,因为他检查过下水道,通往东面的下水道被炸塌了,他正准备沿下水道往西面逃去,但现在看来,他已经无路可去了。
上面似乎很平静,除了时不时有一两声枪响以外,基本上听不见炮声,这表明,德国人已经牢牢控制了这个区域。
卢卡斯基和马可洛夫在下水道里,靠着马可洛夫带来的一条黑面包,勉强度过了一天。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已经是饥肠辘辘。
“我们出去找一点吃的吧。”马可洛夫提议。
“我的脚受伤了,不能走动。”卢卡斯基撒谎道。
“那好,我出去找吃的,你留在这里。”马可洛夫说完,向下水道的出口走去。
马可洛夫走后不久,卢卡斯基便听见上面传来激烈的枪声。等了半天时间,还没见马可洛夫回来。“马可洛夫一定完蛋了,幸好自己没有去。”卢卡斯基庆幸道,虽然此时他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脊梁,但毕竟还活着。
要是找不到吃的,自己非饿死不可。卢卡斯基站起身,想在下水道里找点吃的。由于一直待在下水道里,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见几只老鼠在下水道里奔跑,决定抓住它们来充饥。可老鼠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笨拙,见他一来,便马上逃到洞中去了。卢卡斯基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竟已经沦落到与老鼠为伍的境地。”
就在这时,卢卡斯基看见入口处亮光一闪,顿时惊恐得像那几只逃生的老鼠一样,迅速躲到黑暗深处去。
“是我,马可洛夫。”
听到马可洛夫的声音,卢卡斯基这才跑了出来。马可洛夫似乎带了很多东西,显得异常笨重。等马可洛夫走到跟前,卢卡斯基才看到他带回许多吃的东西,香肠、白面包还有德国佬的军用水壶。
“你刚出去的时候,我听见枪响,以为你被德国人干掉了呢。”卢卡斯基说。
“差一点儿。”马可洛夫心有余悸地说,他刚出去,就发现外面全被德国鬼子占领了。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闯进的是一个德国鬼子的兵营,他只好硬着头皮,四处搜寻,打算找到厨房和仓库,搞一点吃的。但两个德国鬼子发现他了,将他围了起来,用半生不熟的俄语让他投降。正当马可洛夫举手投降时,突然一声枪响,一个德国鬼子立即栽倒在地上。另一个鬼子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一声枪响,也滚倒在地了。马可洛夫目瞪口呆,一看两具尸体,都是眉心中枪。“好准的枪法。”他忙向枪响的地方望去,只见远处一栋被轰炸得只剩一半的大楼上,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马可洛夫忙逃进一个库房,搜了一些吃的东西,左躲右藏,还干掉了一个德国佬,才逃回到下水道来。
卢卡斯基望着一大堆食物,兴奋地对马可洛夫说:“这些东西,节省着,够我们吃一个星期了。”说完,便大快朵颐起来。
第二天,马可洛夫又准备出去,卢卡斯基不解地问:“有吃的,你还出去做什么?”
马可洛夫有些鄙夷地望着他,说:“一个身体正常的苏联战士,你真的想在下水道里藏一辈子?”
卢卡斯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假装腿受伤的事,马可洛夫早就看出来了,他顿时面露愧色。马可洛夫似乎也不想再深究下去,就抛开这个话题,说:“我出去看看,是谁救的我。”说完,就匆匆地离开了。
三天后,马可洛夫回来了。卢卡斯基从马可洛夫眉飞色舞的言语中,听到一个足以让他感到震撼的英雄人物。
马可洛夫在废墟里穿梭了两天,一直想找到那个救他的人。直到今天早上,马可洛夫遇见一个战斗在废墟里的苏联士兵,才知道,那天救他的人名叫涅米宁。涅米宁也是一名从前线撤退下来的士兵,他是特种部队的一名狙击手,他擅长藏身在废墟当中,利用熟悉的地形,对德国鬼子进行狙击射杀。涅米宁只要扣响扳机,目标绝对活不了。据说,他已经击毙了十六名德国鬼子,包括一名德军上校。
卢卡斯基问:“涅米宁不怕德国鬼子的飞机和坦克吗?”
马可洛夫说:“德国人驻扎在城西,他们空军怕误伤自己人,不敢动用飞机。由于到处是废墟,他们的坦克大炮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涅米宁藏身暗处,打一枪就换个地方,德国鬼子根本就找不到他。”
从马可洛夫的话中,卢卡斯基读懂了,原来,德国人陷入废墟中,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可怕。
第二天,马可洛夫又爬出下水道去找涅米宁了。
这一次,马可洛夫只去了半天就回来了。马可洛夫兴奋地告诉卢卡斯基,说他见到了涅米宁。原来,涅米宁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的家乡在苏联西部,一家人全被德国纳粹杀害了,涅米宁身背国仇家恨,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躲在废墟中,利用手里的狙击步枪,勇敢地和德国人进行巷战。
马可洛夫兴奋地举起手里的步枪说:“这就是涅米宁送给我的,最新型的‘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射程一千四百米。我再也不想窝在这个下水道里,我要学涅米宁那样,出去干掉几个德国人。就是死了,也够本了。我回来就是和你道别的。”
见马可洛夫转身离开,卢卡斯基忙对马可洛夫说:“等一下,你能带上我吗?”原来,听了马可洛夫的话,卢卡斯基觉得德国鬼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而且,马可洛夫出去了几次都毫发无损。卢卡斯基从恐惧中缓过神来,军人的尊严渐渐恢复,他再也不要躲在下水道中当一辈子的“老鼠”。
卢卡斯基跟着马可洛夫爬出下水道,来到一个隐蔽地点,马可洛夫变戏法似的从地上翻出一支“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对卢卡斯基说:“会用吗?”
卢卡斯基当过两年兵,各种枪械都摸过,他接过枪,熟练地操作起来,马可洛夫满意地点点头,让卢卡斯基跟在他的身后,向远处摸去。
两个人来到一幢残破建筑物的三楼,马卡洛夫指了指远处,一个德国的值勤士兵正紧张地四处张望,马可洛夫和卢卡斯基两人藏身之处很隐蔽,德国鬼子根本看不见他们。马可洛夫在瞄准镜里锁定德国佬,屏住呼吸,扣响扳机,那个德国佬便一头栽倒在地。
随后,马可洛夫忙拉着卢卡斯基换了个地方。这时,德国佬已经发现了,从军营里出来许多士兵,一边高声叫道“涅米宁、涅米宁”,一边向着他们刚才待的地方乱扫一通。但一切都是徒劳,因为马可洛夫和卢卡斯基已经逃到百米开外了。
和马可洛夫神出鬼没地转了几天,卢卡斯基熟悉了附近的地形,而且,也亲手干掉了几个德国佬。他已经知道德国人害怕巷战,彻底消除了对他们的恐惧。这时,他唯一的梦想,就是想跟着马可洛夫见到心目中的英雄涅米宁。
过了段时间,马可洛夫和卢卡斯基又找到了几个躲藏在废墟里的苏联士兵,这几个士兵和卢卡斯基一样,全是战场上的逃兵。马可洛夫给这几个士兵讲了涅米宁的故事,又给了他们武器,带领他们继续战斗。
在马可洛夫的帮助下,逃兵们消除了对德国人的恐惧,组成了一个狙击分队,不分昼夜地和德军战斗,让德军很是心惊胆战。
然而,虽然大大小小地进行了几十次战斗,但卢卡斯基一直没有见到心目中的狙击英雄涅米宁,这成了他心中的一个遗憾。
在一次战斗中,马可洛夫被德国人的子弹击中胸部,在断气前,他用尽力气,对卢卡斯基说:“其实,根本没有涅米宁这个人,涅米宁是我编出来的战士,只是想驱走你们心中的胆怯……”
“那你是谁呢?”卢卡斯基问。
“我是纠察队的一名士兵,那次,准备把你们押送到军事法庭……”话没说完,马可洛夫就咽了气。
卢卡斯基十分吃惊,因为以马可洛夫的身份,本可以将他们这些逃兵当场枪决的,但马可洛夫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重新给了他们自信,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马可洛夫在他心里的地位,就是英雄涅米宁。
虽然马可洛夫死了,但卢卡斯基仍然把涅米宁的传奇继承了下去。而且,他们在敌后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给德国人施以了沉重的打击。
一年后,斯大林格勒被苏军收复,卢卡斯基的狙击部队被收编。1945年,卢卡斯基在攻克柏林的战斗中牺牲。
直到卫国战争结束后的很长时间,涅米宁的故事仍被广为传播,这实际上是一个民族不屈精神的象征。
小弟从新居的阳台上掉下去的时候,只有张小翠在家里,这时早上九点不到,楼下行人极少。
十三楼,不吉祥的数字,不吉祥的高度,让年幼的小弟脑浆迸裂,当场死亡。警察用粉笔在地上划出一团很难称得上人形的痕迹。鲜红色的血渍在地上渐渐变成褐色,小区的保安用漂白水奋力刷了好几次,仍旧刷不掉那不规则的血渍。
但任凭怎么冲刷,也无法刷掉丧子的悲伤。张妈嚎啕大哭了七天,张爸也捶胸顿足了七天,痛斥自己为什么把儿子留在家。
除了悲伤,这件惨剧还弥漫着诡异的色彩。尤其,小弟摔死那天,正是小弟的五岁生日。
街坊议论纷纷。有人甚至说,是小翠把小弟从阳台推下去的。因为,这是同父异母的小弟。因为张妈是小翠的后妈。据说,在小弟生下来第一天起,小翠从此失宠。
张妈当时不在家,星期天,照例要回公司开会。张爸去给小弟买生日蛋糕。小弟出生后这几年,张爸私人公司生意好得不得了,发财了。这不,刚买了车买了房。原本应该喜气洋洋庆祝小弟的生日,结果,买回来的生日蛋糕被赶回来乍闻噩耗的张爸摔翻在现场,成了一团奶白色的糨糊。
“我没有推小弟下去,是有个老婆婆,将小弟从阳台丢下去的呀。”
小翠回忆的时候,身子都在颤抖,脸上全是泪痕。
张爸跟张妈大觉震惊,鸡皮疙瘩乍现。
“胡说!家里哪来的老婆婆?”张爸呵斥。
“那老婆婆穿着黑色袍子,长得好像……”小翠哭得厉害。
“长得好像,家里神桌上的某张照片。”
张妈大惊,立刻抓着吓坏的小翠到客厅神桌前。
黑白照片里,正是穿着黑袍的、过世的奶奶。
张妈惊悸地大叫,张爸身子一震:“……怎么可能?妈怎么可能会这么做!难道妈不喜欢小翠的新妈……”张爸骇然。
不久后,一个模样猥琐的法师到家里办丧事,这是张妈哭闹了好几天执意请来的。
招魂时,铜铃规律地“当当当”响,似在安抚亡者的灵魂。冥纸从那滩黑色的不规则的血迹,一路撒到楼上。
“小弟回家啦!小弟回家啦!”法师披一身黄袍,大声吆喝。
张爸搂着张妈,跟在法师后面一齐叫着小弟的名字。
法师口中念念有词,在客厅舞弄木剑,泼洒净水。
小翠瑟缩在沙发椅上,在指缝中眯起眼。爸妈也注意到小翠的反常,原以为小翠正在为小弟的死亡感到难过时,小翠开口了。
“法师……”小翠恐惧的声音。
“啊?”法师愕然,停下木剑。
小翠整个人蜷成一团。
爸妈见了,心突然都揪了起来,一股寒意直透背脊。
“你后面……”小翠的脸发白。
法师脸色微变。
屋里的空气好像骤降了几度。
法师听街坊说过小翠“看见”奶奶推小弟下楼的事。木剑微微颤抖,眉毛渗了水珠。
“有个红衣小女孩……在你……背上……”小翠双眼翻白。
法师大惊,吓得整个人跳到餐桌上。
“什么红衣……在哪?在哪?”法师抄起符咒,惊惶大喊。
张爸张妈一时不知所措。
“砍死你!”法师拿木剑乱砍一阵,最后重心不稳跌下。
一声破碎的惨叫,法师竟跌断了两根肋骨……
医护人员抬走法师时,躺在担架上的法师仍惊惶地问:“那……鬼长什么样子?走了没有?走了没有?”
“不折不扣,阴阳眼。”地铁口的隧道里,独眼的算命老人铁口直断。
“那怎么办?”张妈拉着小翠紧张地问。
“天生带着阴阳眼,多半是宿命,习惯就好。”独眼老人露出一口黄牙。
“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说习惯就好,这孩子整天都在害怕啊!”张妈开始哭,“无论如何都请你帮帮忙,看要怎么解……”
被张妈强拉来的小翠突然眯起眼睛,开始咯咯笑,身子扭动。
“要不,先在身上放符保平安,就算不小心看到了,也不会给缠上。”
张妈点头道谢。
独眼老人开始画平安符,一张一千元。
小翠好奇地歪着头,伸手拨弄独眼老人脸旁的空气,还发出轻声的责备。
“小翠,别玩了。”张妈皱眉,拉住小翠不断挥动的手。
“我没在玩啊,是这个绿色的小孩好顽皮,一直遮着算命先生的眼睛。”小翠解释。
独眼老人身体僵住。
“什么绿……”独眼老人呆了,瞳仁混浊的瞎眼格外吓人。
“就头上长角,还摇着尾巴啊。”小翠大感奇怪,“他一直遮着你的眼睛,不让你看见东西……你怎么都不赶他走?”
独眼老人剧震,喉头发出“喔呜”一声,不说话了。
直到被张妈打120召来的救护车载着突发心脏病的独眼老人驶远后,小翠说了句:“那绿色小孩突然捏住了他的鼻子,用脚一直踢他的胸口。”
张妈突然觉得,这个非亲生的女儿很恐怖。
小翠也成了学校里知名的灵异女生。
她说操场前那无故摆动的秋千上,总是坐了一个长发女人。遮盖住女人脸庞的长发下,有一双怨毒的眼睛,经常有同学在秋千上翻倒不是没有原因的。
学校西门的女厕所倒数第二间,曾吊死过一条黑色狗。那只黑狗到现在都还翻着舌头,寻找当初吊死它的坏男生。
黄昏的音乐教室,有张烤焦的脸会唱歌。那张烤焦的脸有个日本名字,每到傍晚就开始在老旧的教室里弹琴。
每次小翠的阴阳眼启动,校园恐怖传说就又多一桩。
下课时,同学喜欢围在小翠旁边问东问西。同学间玩笔仙钱仙碟仙,小翠更是最佳的技术指导。甚至有些年轻的老师也常找小翠,问问自己有没有被鬼缠身。
这天,班上新转来个男生,年轻的班主任易老师安排他坐在小翠的旁边。
男生扭捏坐下,举止有些畏缩。
小翠大方传过字条。
“你叫什么名字?”小翠娟秀的字迹。
“唐唐。”男孩传回字条时居然在颤抖,字迹更是歪七扭八。
“我叫张小翠。”小翠报以甜甜的微笑。
唐唐勉强点点头,却掩饰不了他的坐立不安。
“你很害羞?”小翠笑,一手半遮着嘴。
“没啊。”唐唐断然否认,却将椅子又拉远了些。
“你……千万不要回头!”小翠突然脸色苍白。
全班安静,都注意到唐唐的怪状,更留心小翠战栗的警告。连易老师的粉笔都停在黑板中央,深呼吸,看着小翠。
“你……你才不要回头。”唐唐畏缩,牙齿打颤。
“为什么?”小翠愕然。
“你背上七孔流血的小男生……是怎么回事?”
小翠呆住了。
“他一直哭着说……姐姐,你干吗推我下去?”
小翠骤然昏倒在地。
“你是谁?”张爸问站在门口的那个穿校服的男生。
“我叫唐唐,小翠的同学。”
张爸两眼喷火,像要吃掉唐唐。“为什么说小翠推小弟下楼?”
“我也有阴阳眼。”
张爸揪住唐唐的校服,“根本没有什么阴阳眼,你再装神弄鬼,揍扁你!”
“那就是说,推小弟下楼的真是小翠?”
张爸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唐唐推倒在地:“是小弟自己掉下去的,你再胡说八道……”
唐唐在地上仍不依不饶:“你亲眼看到的?小弟掉下来的时候你也在现场?”
“爸爸……”屋里传来小翠有气无力的叫声。
张爸“砰”地把门关上了,里面飘出一句话:“我买生日蛋糕去了。”
唐唐再次来到小翠家门口。易老师也来了。唐唐对她说,他有办法治好小翠的阴阳眼。易老师不放心,把当心理医生的男朋友也带了来。
张爸再没有理由拒绝唐唐,连一直生病躺在家,正准备转学的小翠也在张妈的扶搀下走出房间。
唐唐看着一脸苍白的小翠,说道:“张小翠同学,我向你道歉,我没有阴阳眼,也没有看见你背着流血的小弟。我听过有关你的阴阳眼的传闻,故意吓唬你的。”
小翠翻翻白眼。
“当然,小翠也没有阴阳眼,她没有推小弟下楼,也根本没有什么老婆婆推小弟下楼。如果说有责任,就是她没及时发现爬到阳台上的小弟。”
“你今天来就是说这些?”张爸很不耐烦,碍着老师,又不好发作。
唐唐把脸转向张爸:“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伯父也早知道小翠没阴阳眼,还知道小翠没有推小弟下楼。因为,当时他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惨剧发生的经过!”
张爸几乎要跳起来:“胡说,我买蛋糕去了,警察来了我才到楼下,那个蛋糕后来也摔在楼下,许多人都看见。”
“问题就出在蛋糕上。伯父一早出去,甚至连还在睡懒觉的小弟也没叫上。他不是去买蛋糕,而是订制蛋糕。我调查过了,附近只有两间蛋糕店,一间是高档的,蛋糕都按客人要求订制,一般四到六个小时后才能取回。另一家的蛋糕店是早制好的成品,价钱便宜很多。伯父最近做生意发财了,绝不会给小弟买一个便宜的成品蛋糕。”
“是呀。”易老师也感到有点不可理解。
“还有,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都不会一大早把蛋糕买回来,放到晚上才用。特别是这么一个大热天。”
“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妈打断了张爸的话,她也开始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
“因为,伯父订了蛋糕,回到楼下一抬头,正好看见小弟站在自己家十三层高的阳台上,急忙吆喝一声。小弟听到叫声,看到楼下的爸爸,结果一时忘形……”
“小弟……”张爸和张妈同时发出了呻吟。
唐唐看着痛苦得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的小翠。“事发后,张小翠同学无法面对同父异母姐弟相残的可怕流言,也没办法面对悲痛欲绝的张妈。更重要的是,当时惟一可以证明小弟是意外坠楼的伯父,在确认小弟回天无力后,趁楼下还没人出现时竟转头跑了,跑到另一间蛋糕店又买回一个成品生日蛋糕。”
“老婆,对不起,如果我没对阳台上的小弟大声吆喝……”张爸哭倒在张妈面前。
“小翠知道伯父的心病,又不好戳穿。只好编了一个阴阳眼的故事。伯父知道小翠的阴阳眼是假的,但自己说谎在前,也只好将错就错。”
“天哪,你们串通了骗我!”张妈悲愤地大喊。
随即,张爸、张妈,还有小翠三人哭成一团。
“这只是一个意外,其实我谁都没怪罪的呀!”张妈哭得最响。
唐唐觉得自己该走了,他戳穿了张小翠同学阴阳眼的秘密,希望能够帮助她解开沉重的心理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