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旁边的偏厅,门扇半掩,门后一座薄纱屏风。
漓豆和楚亭君进来后,就在这里旁听。
听了一会,实在不想再听,漓豆站起来。
楚亭君跟着站起:“毋庸置疑,她的神情已供认一切。”
“此事不知算喜还是悲。”漓豆说,“重提伤痛旧事为悲,得出尚有一子的讯息,又是喜。”
“毕竟大表哥后继有人,这算天大的喜事。”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院子一边有盥洗池,漓豆就去那里洗手洗脸。
她还想洗耳,只因刚才的旁听实在膈应。
想想算了。
王府的丫鬟慌慌张张端来盥洗盆,低声对漓豆说:“韩公子,请到耳房洗漱。”
漓豆摆手拒绝:“这里随便洗洗就行。”
另一个丫鬟去请楚亭君,谁知楚小将军也说:“毋须,这里就很好。”
说着也在盥洗池洗起手来。
两个丫鬟尴尬地站着,既担心招待不周被主人得知,又惊奇于眼前这两人的不拘于俗。
楚亭君摆摆手,两个丫鬟退到远处。
“你屈尊降贵跟着我干嘛?”漓豆白他一眼。
王府,尊贵之地,主子的洗漱都有规范而繁琐的程序。
只有小盲流,才这样哗啦啦洗得水花四溅。
楚亭君顾左右而言他:“看情况,明天应该可以进京了。”
“嗯,我们还是分开坐船。”
楚亭君爽快认同:“嗯。京城有我一处院落,知道的人不多,你们可以先住那里。”
漓豆爽快接受:“也好。不过,三表哥应该很快买到房子。”
这次北上,外祖家派了四舅妈、二表哥吴庆森、三表哥吴庆勇、表侄书棋一起,三表哥负责采办,进京的头等大事就是买房子。
二人商量了几句,就见陆昭武出现在偏厅朝外的门口,二人连忙走过去,一起回到偏厅。
隔着薄纱屏风,只见正厅那边一阵骚动,有杂乱脚步声走远,又有人软语安慰安泰夫人。
陆朝武苦笑着解释说:“拖回去关禁闭了。”
他说的是陆晴茵。
三人坐下来,楚亭君给大表哥斟茶。
“还是不肯承认。但看她神情,事情是真的。”陆昭武依然苦笑,“两个老兵出来对质,她仍然抵死不认。”
楚亭君说:“这么大一件事,只为背后老姑死因会暴露自己恶行,竟然七年时间矢口不提,太自私了!”
漓豆丝毫不觉得意外。
身为底层蝼蚁,她几次三番被陆晴茵加害,涉及自身利益,“晴阴雨”对亲人也不会手软。
“唉!”陆昭武心累得很,“先关起来再说吧。听说她曾经多次对豆小姐不利,真是对不住!”
说着竟然起身,向漓豆作揖赔礼。
漓豆哪里敢当?慌忙起来,一揖到底:“不敢当王爷的礼!”
楚亭君也将大表哥拉到椅子上坐下:“都是自己人,无须客气!”
漓豆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组织人手寻找松果儿和那孩子!”
陆昭武点点头:“我已经召人到书房商议,立刻办这件事!”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时间一长,消息难免会泄露出去,到那时松果儿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楚亭君自然知道大表哥的担忧,安慰他说:“我也会叫我的人尽力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三人又商议了一炷香功夫,漓豆和楚亭君告辞,乘船回江夏。
陆昭武回到书房,见通知的部下已经来到,就把事情明白说了。
能到书房商议事情的,自然是心腹之人,几个部下听说主子有后,皆喜不自禁,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立即布置人手,秘密寻人去了。
陆昭武在书房默坐一阵,叫近侍把值守的侍女叫来,问:“王妃可安寝了?”
侍女说:“王妃尚未就寝,说要做点针线活。”
陆昭武挥手叫侍女走开,又坐了片刻,起身向王妃的院子走去。
湖北王妃正在灯下飞针走线,听到身后脚步声,连忙起身,一看,果然是丈夫来到,就款款行礼。
陆昭武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湖北王妃斟上清心茶,问:“王爷可要吃夜宵?我叫他们端进来。”
陆昭武摇摇头:“不必了,我不饿。”
“王爷今晚未吃晚膳呢!”湖北王妃眼里满是担心和怜爱。
“吃不下。”
说着两人沉默了。
好一会,湖北王妃打破了沉默:“王爷。”
“嗯?”陆昭武抬眸看她。
“明皖知道王爷心中有很多话,但一时又说不出来。明皖一定管好本分事务,不让王爷分心。王爷安安心心去寻找松果姐姐。唉,姐姐一定吃了很多苦!”说着,哽咽流泪了。
陆昭武知道王妃为人善良,此刻是真情流露。
只听王妃又说:“等姐姐回来,明皖就让姐姐坐这个王妃之位,明皖做一个秉拂涤尘的侍女则可。”
她本是真心表达,陆昭武却平添烦躁:“你又何苦说这些话!”
王妃也觉得不妥,连忙拭干眼泪:“明皖担心王爷有所顾忌,才急躁失言,倒把最重要的事情放一边。”
“你呀,又恢复当初的敏感多虑了。”
这话似责备,却是安慰,见丈夫脸色和缓,湖北王妃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两人静心静气商议寻人之事,以及对晴茵的处置。
松果儿不在之后,陆昭武一直郁郁寡欢,无心考虑终身大事,这样一拖就近十年。
后来在母亲安泰夫人的强势安排下,娶了鄂州名士的女儿苏明皖。
苏明皖对陆昭武极为崇拜,又知书识理,在她的软语慰解下,陆昭武空浮的心渐渐落了地。
有此贤妻,陆昭武尚有一子的消息在二人间漾起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毕竟,没有比找人更紧要的事情。
进京一事也不能耽搁。
漓豆从鄂州湖北王府回到江夏,就对四舅母和两位表哥说,明日一早就进京。
“襟长江而障百川,穷幽谷以宛回。望檐泉而面山水,倚老松以忘归。”
随着朗朗吟哦声,仙风道骨的方丈走过石壁之间的一线天,来到洞口前。
石洞并不深,但高大开阔。洞内有四个房间,房间以石墙为界,以洞顶为房顶,俨然天成。
有几线山泉,从石檐上倾泻而下,落入下边大石臼里,再溢出来,形成一个小池。
一位清瘦老者,鹤发素衣,在石上盘腿打坐,居高临下,面对着长江以及对岸的山川。
他人修道皆面壁,老者打坐面山水。
方丈见老者对自己的到来视若不见,也不生气,傍着老松坐下,盘起腿,说了一句:“老树皮,你那眼珠子今早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