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将相不和
书名:光武大帝 作者:梦回汉邦 本章字数:3994字 发布时间:2023-09-20

刘秀称帝后,洛阳南部的南阳、颍川、汝南三郡仍为更始诸将所占据。

对刘秀来说,此三郡具有重要意义:南阳是老家,重要性自不必多说;汝南(南顿县)是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在此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颍川是自己的福地兼成名之地,在昆阳大战时一战封神。刘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此三郡。

建武二年三月,彭宠刚刚起兵叛乱,刘秀与诸将竞暂时将朱浮与彭宠晾在了一边,要优先解决南方三郡问题。

刘秀召集诸将商量南征之事,可能对朱浮之事仍然耿耿于怀,诸将个个都如闷葫芦一样,竞无一人发言!朝堂之上如死水一般沉静,气氛异常尴尬。

见此情景,刘秀便用佩剑击地说:“郾王尹尊兵力最强,宛城次之,谁愿率军讨贼!”

刘秀话音刚落,贾复起身道:“臣愿攻打尹尊!”

刘秀的心情终于舒展开来,随即笑着对诸将说:“执金吾(贾复)亲自出马,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大司马(吴汉)当击宛,子翼(寇恂)应攻颍川。”

任务安排妥当后,刘秀便命三人即刻启程,率军南下讨敌。

吴汉是刘秀诸将中排名第一的“劳模”,他一生征战,片刻不离刀兵。春节那天还北征邺城,击败檀乡贼后,刚回洛阳,又要率军南下。

此时,南阳的形势很复杂,同时也很微妙。作为刘玄的家乡兼龙兴之地,他令刘赐和王常重兵驻守南阳。但很多更始旧将,特别是刘赐和王常,也与刘秀私人关系非常好。

更始败亡后,很多更始将领,包括刘玄的儿子也回到了南阳。他们会不会联合在一起,共同拥立刘玄的儿子为帝,这也是刘秀最担心的问题!

刘玄被杀后,赵憙也被赤眉军包围,情急之下,他便从房上逃走了。赵憙与韩仲伯等一行几十人不敢停留,一路向东南方向逃奔而去。

韩仲伯的老婆很漂亮,韩仲伯担心她被贼人“惦记”,从而连累自己,就想把老婆丢弃在路上。赵憙大怒,连骂韩仲伯不止,但韩仲伯仍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赵憙就把这位漂亮的妇人脸上和衣服上都涂满污泥,让她躺在小车上,自己亲自推着小车艰难逃命。每当遇到贼兵抢人,赵憙便说她已病入膏肓,因此韩仲伯的老婆得以免收侮辱。

不止是韩仲伯的老婆,赵憙当时用这种方法应该救了很多妇女。

建武二十六年,刘秀邀请亲戚们来宫中赴宴,很多妇人都对刘秀说:“赵憙厚恩多义,当年遭赤眉兵乱,众人皆出逃长安,我们都是被赵憙救活的!”

赵憙带领众人艰难前行,最后终于逃出武关,进入南阳郡境内。

当走到丹水县时,赵憙正好遇到了刘玄的妻子、儿子及其他亲属。他们和赵憙一样,也是从长安逃命而来,此时都光着脚丫,衣不蔽体,又累又饿,几近昏厥。

赵憙见此情景,不禁伤心落泪,感慨万分,把自己所带的粮食和衣物全部给了他们,一路护送着他们前行,并火速派人将更始家属落难之事告知刘赐。

刘赐派人西进找到更始妻、子及其他家属,并将他们都迎入宛城。

很快,吴汉也率领汉兵到达宛城下。

史书没有记载,后来吴汉和刘赐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刘赐的性格和他与刘秀之间的关系,刘赐应该是毫不犹豫地“无条件投降”,将自己的宛王印绶和所有的军队交于吴汉,然后带着刘玄的妻子和儿子,一同到洛阳向刘秀负荆请罪!

刘赐对刘秀是有恩的,如果没有刘赐,刘秀就不可能北上洛阳,也不会徇河北,彻底摆脱刘玄和绿林众将的控制。

更为重要的是,刘赐忠义双全,为人光明磊落,从不落井下石。刘玄被杀后,刘赐收容并保护了刘玄的三个儿子,而不是用他们的项上人头来献媚新主(刘秀)。

刘秀与刘玄公开决裂后,刘赐与阴丽华、刘黄、刘伯姬近在咫尺,刘赐从没有把她们当做人质,更没有伤害她们。

刘秀非常赞赏刘赐的忠义恩信,就封刘赐为慎侯。后来刘秀还经常在皇宫中宴请刘赐,或者亲自到刘赐家中“做客”,就像二人起兵前在舂陵时那样,恩赐特别异于众人。

刘秀还封刘玄的三个儿子皆为列侯。

封侯之后,刘秀也没有像其他皇帝那样,找个理由将他们处死(这样的事例太多)。或者像赵光义那样,让其侄子(赵匡胤儿子)自己吃饭噎死。刘玄的三个儿子皆得善终,而且侯爵还传了数代。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在皇帝们中间,刘秀的胸怀、肚量和诚信旷古绝今。甚至后来所谓的康熙大帝,在找到年逾古稀、手无寸铁且无野心的朱三太子时,不顾自己曾向天下人郑重许下的,要厚待明朝皇室的承诺,竞残忍地将朱三太子凌迟处死!

不久,和刘赐一样,王常也投降了吴汉,带领妻、子来到洛阳,并裸露上身向刘秀请罪。

刘秀大喜,但却装着很生气的样子说:“王廷尉辛苦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想起以前同艰苦、共患难的日子,我一日都不曾忘记,现圣公(刘玄)已去,而你却迟迟不来,难道忘了宜秋之会时,你向伯升和我许下的誓言吗?”

王常连忙叩首再拜道:“臣蒙天恩,得以执鞭策马,托身于陛下。臣与陛下初遇宜秋,再会昆阳,幸赖神助,遂成断金之交。更始不弃愚臣,任以廷尉兼南阳太守。赤眉之乱,让人伤心失望,天下纲纪再遭破坏。”

王常最后说:“闻陛下在河北即位,顿感心开目明,今日得见陛下,虽死无恨!”

刘秀马上哈哈大笑道:“我刚才与廷尉开玩笑罢了,我今天见到廷尉,就不再担忧南方了!”

刘秀召开公卿将军及以下大会,特为群臣介绍说:“王常起义兵,明于知天命,所以更始封其为知命侯。后来与我在宜秋军中相遇,尤相厚爱亲善。”于是对王常特加赏赐,并封为山桑侯。

一般情况下,当单位里来了一位领导的亲戚或朋友,在全体大会上,领导绝对不会向属下介绍说:“这是我特别要好的朋友,大家以后要对他多多照顾啊!”不仅不会说,可能领导还唯恐避之不及,以免别人说他任人唯亲。但也可以看出刘秀喜悦的心情和坦率的性格。

贾复率骑都尉阴识、骁骑将军刘植南渡五社津攻打郾城,接连大胜。一个月后,郾王尹尊投降,贾复尽占其地。

然后贾复率军从颍川进入汝南郡,向东攻打更始淮阳太守暴汜,暴汜投降,属县皆定,南顿也被收复。

到了秋天,贾复又南下召陵、新息,汝南郡全部平定。

在刘秀诸将中,贾复最为勇猛,就像是敢死队队长。只要刘秀一声令下,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贾复都会勇往直前,绝不退缩。

贾复特别善打顺风仗,就像这次一样,一旦打出了气势,就会一鼓作气,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将残敌尽收囊中;但一旦碰上了硬骨头,他却不懂避实击虚,就会很容易受伤。

贾复这个拼命三郎兼容易受伤的男人,这次不仅没有受伤,还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建武二年,颍川人严终、赵敦聚众一万多人叛乱。与此同时,贾期在密县起兵响应。严终、赵敦、贾期连兵为寇,颍川大乱。

刘秀拜寇恂为颍川太守,与破奸将军侯进一起攻打颍川贼。几个月后,贾期被斩首,严终、赵敦投降,颍川郡全部平定。寇恂因功被封为雍奴侯,食邑万户。

当时刘秀刚刚称帝,国家四分五裂,刘秀及诸将常年在外四处征战,还无暇顾及文治及法纪,军队将士违法乱纪之事时有发生。大家大都睁只眼闭只眼,不愿过多深究。

但寇恂却不是这样,他治军严明,爱民如子,对违法行为决不姑息。当时执金吾贾复正在汝南郡征战,他的部将却在颍川郡杀害百姓,被寇恂当场抓获,随即被逮捕入狱。寇恂经过详细审讯后,认为按律当斩,不久便被当众斩首。

贾复听闻部将被寇恂处死,不去考虑部将犯下的罪行,反而认为寇恂打狗没有看主人,是瞧不起自己,是奇耻大辱,便要寻机报复。

不久贾复平定汝南,胜利北还。当路过颍川时,他对属下说:“我与寇恂并列为将帅,现在却被他欺侮陷害,大丈夫岂有面对如此凌辱而不决斗的!当我今天见到寇恂时,一定亲手杀了他!”

从这件事我们可以看出,刘秀诸将之间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何种程度!贾复竟然为了一个残杀百姓的罪犯,而要亲手诛杀朝廷重臣!同时也可以看出,作为刘秀的心腹和嫡系,贾复骄狂到何种程度,其心胸、格局和度量又是怎样的狭小。

刘秀仆人杀人,祭遵将其当场斩杀,刘秀在盛怒之下尚不敢说要手刃祭遵,只是说让人把祭遵抓起来(最后还是放了)。朱浮与彭宠矛盾那么深,但前期也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真不知是谁给了贾复这“包天”的胆量。

要不是寇恂顾全大局,“寇恂叛乱”几乎无法避免。彭宠叛乱后,大家对朱浮尚怒气未平,如果这次再逼反寇恂,建武政权必将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不管怎么说,包括贾复在内,再加上邓禹和朱浮,刘秀的三个心腹或嫡系确实不给力!

寇恂知道了贾复的计谋,不想与他相见。

谷崇于是对寇恂说:“我是将军,可以带剑侍奉您的左右,若情况有变,足可以抵挡贾复,确保将军的安全。”

寇恂回答道:“不可以!以前蔺相如之所以屈服于廉颇,是为国家,秦王尚且不畏,怎会惧怕廉颇!一个小小的赵国,还有蔺相如这样的义士,我怎能不顾国家安危,而与贾复私斗呢!”

寇恂于是命令颍川各属县,敲锣打鼓,备足食物,热烈欢迎贾复大军,每个人都可得到双倍的酒食。然后寇恂出迎于道,贾复刚要走近,寇恂便借口有病迅速返回。

贾复马上就要率军追赶,可将士们一个个都喝得东倒西歪,贾复只好作罢,无奈地离开了颍川。

贾复离开颍川后,寇恂派谷崇向刘秀说明情况,刘秀于是召见寇恂。

寇恂进宫觐见刘秀,突然发现贾复正在刘秀身边就坐,就要转身离宫回避。

刘秀看到后哈哈大笑,连忙叫住寇恂,并让其坐在贾复旁边,意味深长地对二人说:“天下还未平定,两虎怎能私斗呢!今天我要让你们和解!”

于是三人坐在一起,言谈极欢。等离宫时,刘秀又让二人共乘一车,结成好友而别。

在刘秀诸将中,寇恂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他既有吴汉的勇猛果断,又有冯异的谦退不争,还能像邓晨那样治理大郡。文治武功、品德修养样样拔尖。

但寇恂版的“将相和”总感觉不是那么完美!蔺相如版的“将相和”以廉颇负荆请罪而告终,而刘秀却是将贾复、寇恂各打五十大板或各赏几块糖,强行结束了这场争斗。

我感觉刘秀有拉偏架的嫌疑,寇恂谦退忍让、顾全大局,本身没有任何过错,而贾复却没有任何承认错误的言语和行动。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刘秀不来一次大规模的整风运动,让诸将红红脸、出出汗、洗洗澡、治治病,开展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让诸将提高修养,严肃军纪,那么以后各种版本的“将相不和”也将会多次上演!

但刘秀也有自己的苦衷,诸将个个都桀骜不驯、棱角鲜明,还有自己的私家武装,如果操之过急,谁知他们会不会变成下一个彭宠或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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