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垣当时就觉得不对。
“祥哥,你跑了就是了。那些个东西,就不要了!就是被人查到了,你都走了,谁还能把你怎么样?”
阿祥想了想,摇头。
“那些书报,是赶印的宣传材料,揭露狗日的反动派叛变的事,能让好多人明白真相。我得弄出来,带走。我去去就回来。你放心,我们厂子里,我熟得很。这又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不会有事。”
阿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天亮之后,朱垣去工厂看。
朱垣住在离印刷厂不远,他每天都去看看,印刷厂开不开工。
开工了,好领工资养活自己和母亲。
这天他就更想知道,头天夜里,阿祥是不是在厂里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已经被抓走了?
他看见,他的好朋友阿祥,被五花大绑,在工厂门口示众。
他还看见,一个原在印刷厂上班的阿勇。
这阿勇,一年多前离开工厂后,参加了大帮派,还成了小头目。
阿勇原在工厂时候,和阿祥以及朱垣的关系,还算过得去。甚至还一起喝过酒。
一年前,阿勇曾经回厂来,劝阿祥和朱垣跟他出去闯。
两人都没理睬。还为阿勇的不走正道叹息过。
而这天早上,朱垣看到的阿勇,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阿勇背了手枪,站在五花大绑的阿祥身边。
阿祥的半边脸已经肿得可怕。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阿勇说了好些有关政府军队的话,朱垣当时不怎么听得懂。
当时奇怪的,后来还记得的,就是阿勇吼叫着的,“叛变”两个字。
这两个字,和阿祥说的,一模一样。
只是,阿勇说,是阿祥和阿祥参加的赤党“叛变”。
阿勇的吼叫,后来显得有些嘶哑。
国民革命军的一个军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阿勇又吼了一声。
“这是老子毙的第五个!”
然后将手枪枪口,顶在了阿祥的太阳穴上。
朱垣永远记得,那一瞬间,阿祥睁开了肿胀的眼皮,看了不远处的朱垣一眼。
那一眼,让朱垣停住了要冲出去的脚步。
那一眼,也让朱垣心里产生了一种新的冲动。
枪响了---
朱垣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母亲把饭端到他面前,他也没吃。
朱垣脑子里一团浆糊。
“祥哥就算是赤党,也是一个好赤党。
怎么就这样,给杀了呢?”
想不明白,后来他就开始自言自语。
他只是反复念叨着两个字。
“叛变!”
晚上,母亲睡下了。
朱垣摸到墙角,从墙缝里掏出一个小包。
小包里,是阿祥某一次硬塞给他的几本小册子,还有十几张油印的宣传品,据说是某某人写的政治文章。
阿祥硬塞给他的时候,说:“小垣子,你先拿着,说不定哪天你兴趣来了,想看一看呢!我敢说,只要你一看,你会变成另一个你!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老哥我还会害你?”
看朱垣依然懒洋洋的样子,阿祥无奈地说了两句狠话。
“小垣子,这样,我跟你打一赌!
你要看了这些书,认为是胡说八道,我听你的!
你要是看了这些书,觉得有道理,你跟我学!”
朱垣不看这些书,他也不想跟阿祥一伙。
“---搞政治,那是大人物和当兵的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