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固当然知道仲陵用心，望着他好一会，叹道：“何必为我们破费呢？你升了官，往后要人情走动，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
“这个我理会得。”仲陵朝他眨了眨眼，笑道：“皇上这次赏了我很多东西，眼下这些都不值一提。”
马英在一旁已打开一壶杏花汾，酒香瞬间盈满室内，。
“好香啊！”马英在酒瓶口嗅了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仲陵又将油纸包裹打开，一只烧鸡，一只糟鹅，两斤熟牛肉，并一些下酒的菜蔬果子。
孙固瞧得食指大动，便也不多客气，将桌面铺开，摆好碗箸，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酒一遍谈天。
孙固问起这一年来行兵作战的经历，仲陵略叙了一遍，说到得意处，他还没怎地，马英倒眉飞色舞起来。
“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比我们那会强多了。”马英拍着仲陵肩膀，道：“孙大常跟我夸你，说你以后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军。”
仲陵笑着还未说话，孙固又问道：“听说你被封为东海总兵了？”
仲陵点点头：“东海水寇猖獗，形势刻不容缓，皇上特封我为东海总兵，领军当地卫所剿除水寇，这个月内便要启程。”
孙固皱了皱眉，马英先哼道：“这些水寇也就这会敢猖狂，当年孙大坐镇的时候，一个个丧家犬一样，听到孙大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路都走不动，只会下跪磕头。”
仲陵诧异道：“孙叔叔打过水寇？怎么从未听您提起过？”
孙固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没甚好说的。”顿了一会，又问：“此去东海剿匪，你心里可有计较。”
仲陵摇了摇头：“听说水寇狡猾，我对东海又一带不熟，所以打算在京营里找一些有过水战经验的老将或是老兵讨些经验，再到东海临场应变。”继而又眼前一亮，道：“既然孙叔叔就打过水寇，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其实水寇不难对付，只要掌握了水战要领，训练好军队，上下一心，打起水寇来就跟打落水狗一样。”孙固抬眼深深地望着仲陵，道：“真正难的是有肯对付水寇的军队。”
仲陵沉吟着道：“此事我也想过，朝廷人马与水寇交战多回，均是落败而终，长久以来，军心不振，民心又失，确实会举步维艰。”
他又想到昨日在武统领处于靖国公的对话——东海之患积弊已久，沉疴难返，自己这一去，必定阻碍重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敌我难辨，而他又没有自己的亲兵卫，便是遭人暗害，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如此想想，处境当真比在蜀中那时还难。
“水寇登堂入室，屠戮州县，官府闭门，官差死得没百姓多。”孙固扶在桌边的手渐握成拳，沉声道：“无论长官有什么问题，但这样的军队决不能再用。”
他抬眸望向仲陵：“仲陵，你要有自己的军队，要有一只由你挑选，只听命于你，敢和水寇拼命的军队。”
“您的意思是——”仲陵目色微亮：“募兵！”
孙固正色地点点头。
仲陵凝思着一时未答。
这个念头他并非没有生过，只是毕竟他资历尚浅，于此全无经验，对当地又不熟悉，从无到有地培养一支能与水寇抗衡的新兵队伍，怕是难如登天。
他沉吟着道：“便是我能在当地募兵，能训练他们与水寇对战，可又如何能召集这么多敢正面敌对水寇的人呢？”
“可以的。”孙固定定地看着仲陵，“你去那些为被水寇肆虐过的地方，绝对能一呼百应。”
仲陵惊异地望着孙固，目光中除了恍然还有迷惑。
“水寇为祸多年，百姓避之不及，随着恐惧滋生的，还有仇恨。”孙固沉静地道：“能克服恐惧的便是仇恨，这也是对付水寇的最大利器。”
仲陵微一思索，认真地点了点头。
孙固继续道：“尤其那种亲友都被水寇残害至死的孤儿，了无牵挂，心中只有仇恨。只要你能带他们报仇，他们会誓死效忠你。”
这一层仲陵倒还未想到，可细思一番，确实可行。
他问道：“您以前在东海募过兵吗？”
孙固摇摇头，马英停下手中鸡腿，接道：“孙大是被募的兵——孙大是瑞安人？”
“什么？”仲陵又吃了一惊，继而汗颜——认识孙固多年，向他讨习了那么多兵法攻略，竟不知他的来历。
孙固摇了摇手，叹了一声：“离开那年跟你差不多大，现在都几十年了。父母兄弟都死了，早和那边没关系了。”
仲陵怔了一怔，恍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您的亲人，也死在水寇刀下吗？”
孙固没有否认，只道：“那时候我精通水性，入军后总是自告奋勇地做前哨探路，到处侦查水寇的痕迹，立了几次功，很快地崭露头角。打完水寇后，将军问我……”
说到这，他一顿，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后来怎么样了？”仲陵问。
“后来便被调到京卫所下，再没回去过了。”孙固恢复面色，如常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里而今是什么模样。但想来地貌和气候应当变化不大，我所知的一些东西，或许还用得上。”
仲陵正有此意：“我想最好您和马叔叔能同去东海，先做我的幕僚，而后我再荐为军中参谋，由你们带头募兵练兵。我既为东海总兵，这些权利总有的。”
他又笑道：“当然，要两位叔叔先在我帐下屈居，等立了功，我再向皇上请赏，让他复你们的职……”
“不行！”孙固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仲陵诧异地望向孙固，见他神色坚决，一时愕然。
马英放下酒壶，尴尬地笑了笑：“仲陵，我们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想再到处打仗瞎折腾了。”
“不可能。”仲陵道：“若是热血已凉，何必关心东海的局势，还要教我怎么对付水寇？”
